这下子,不独时锦吓得收了声儿,便是二爷,也跟着僵住了。 床帐内一下子如死一般得寂静。 半晌,二爷面无表情得起身,赤着脚绕至金丝绣文竹高矮屏风后,于宽沿铜盆中就着冷水洗了洗手。 指尖浅淡的血腥气瞬间融于水中,二爷垂目,瞧了眼湿淋淋的掌,不知怎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他转出屏风,走至拔步床边,瞧见时锦于黑暗中团成一团跪在床脚的身影,当下唇角抿成直线,停了脚,面色浅淡得低头瞧着她。 时锦的心跟着抖了抖,头埋得更深,“奴婢刚刚便想告诉二爷,只是、只是……” 这种事,怎么开口都是不妥。 二爷目色平淡,瞧不出情绪,声音也跟着平平的,没有起伏,“这般说,倒是爷的错了?” 时锦连道不敢。 她心中惴惴,此事可大可小。男子一途,都觉着女子血腥气乃污秽之物,沾之不吉。然此事本非她所愿,时锦心中亦是委屈难安。 因此,二爷的质问与沉默,也更加难捱起来。 一时又想起白日里往来买卖丫鬟的人伢子,她心中也一点点变得灰暗无光。 正自思绪纷纭间,时锦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揽了起来。 二爷弯了腰,将她从地上抱起,继而迈上脚踏。 时锦一番惊吓更是不敢多言,只乖巧得抱了他脖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不似往常将她直接由脚踏捞上床榻那般粗鲁,二爷此时的动作简直称得上温柔。 他将时锦轻轻巧巧放到床面上,又抓起一旁锦被将她裹了个严实,这才于一边躺了,一如既往得端正严肃。 时锦的鼻尖都笼在了锦被里,只露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瞧着二爷于黑暗中那隐隐约约的下颌轮廓,声音在锦被中囔囔的,听不太真切,“二爷……会脏了被褥……” 齐墨璟不耐得皱了皱眉头,眉心几欲拧成个川字,仿佛这件事比之刑狱审判还要让人困惑,“那就丢掉好了。” 她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言。 . 有人欢喜有人忧。 若说时锦在为没被发卖出去而沾沾自喜,那么大理寺卿沈椋可算是彻夜无眠。 沈椋约摸而立年纪,许是多年狱审判案的缘故,一张端正的脸上带着些风霜厉色,光是瞧人一眼,便仿若带了威压,很是教人敬畏。 此时听着下属报来的消息,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然他面上不显,只凉着声儿问,“那陈栋,当真是受伤颇重?” “禀大人,属下不敢断言。陈贵妃因着陈栋伤势严重,特意禀明陛下,让陈栋在太医院过夜。因着贵妃受宠,陛下竟然允了。眼下宫墙内外消息不通达,于二公子来说很是不利。” 沈椋的眉顿时攒得更深,“也罢,待明日禀明陛下,此事该交由大理寺这边审判。” 虽则这般说,他心中亦是不安。且不说陈贵妃愿不愿意让陈栋出来对峙,现下护着陈栋,便是有意要给沈家一个下马威。 就在他游移时,另一手下来报,言是有人能帮着解决令弟的事。 沈椋闻之眸色一深。然事关亲弟,他还是端正衣衫,往书房而去。 待得红色圆肚纱灯笼那飘忽的烛火被摆在书房内的飞角平头宽沿案上,沈椋才望向来人。 那人的胡须眉发半白,身着青衫,体格瘦削,正自负手立于书房正中。 瞧见沈椋进入书房,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颔首拱手笑道,“听闻沈公喜好读书怡性,果然名不虚传!” 沈椋对面前的人印象并不深刻,然他惯常听闻太子身边有一青衫老者,与面前之人形容相似,当下脑中灵光一闪,“阁下可是太子身边的李介海李先生?” 那老者以手捋须,面露喜意,“不错,某正是李介海,沈公好眼力!” 当下也便不再拐弯抹角,只拿出一块雕着着赤龙盘柱浮屠赭色玉佩递与沈椋,“沈公大义,殿下听闻令弟身陷囹圄,痛心疾首又扼腕叹息,特嘱某前来为沈公排忧解难……” 第74章 点心 “多谢太子与先生美意,只是舍弟顽劣,又伤了陈国舅家的公子,到底不好徇私。”沈椋拱手再拜,姿态摆至最低,然话中坚定,却是李介海再难动摇的。 他今次受太子所托,前来送人情,却被这沈家小儿不软不硬得顶了回来,心下已然不快。 然官场上的人,纵使心中能把别人骂上天,脸上却是光风霁月般的和煦。李介海自认涵养不错,只捻着唇髭斜斜瞟了他一眼,“但愿沈公别后悔便好。毕竟,亲弟只有一个。” 他这话自然带了些挑衅和恶毒。然沈椋面色不变,拱手一个请的手势,眉眼垂下,情绪不显,“李先生请慢走。” 李介海当场甩了甩袍袖,径直而去。 守在沈府门边暗中观察的缇骑张岭往外扫了眼,又抽回头来,往口中送了颗花生,心中果然赞叹自家司都料事如神。 太子,终是坐不住了…… . 白日里送走二爷,时锦盯着床帐内的污糟两眼放空。 微叹口气,她到底没脸把锦褥送到浣衣房那边。 因是在理清二爷院子里的活计后,她又烧了些热水,就着手把那锦褥给洗了。 待得收拾好锦褥,时锦出了耳房,随着司棋学点茶。 司棋一如往常教的甚是用心,时锦照着她的手法泡了茶,又递于司棋品鉴。 只见她小指微翘,浅浅啄了一口,又抿唇品了品,脸上闪出一点笑影来,“倒还好,瞧着比知画强些了。” 时锦也跟着笑,自斟了一碗,置于鼻端,嗅那沁入肺腑的茶香。 “对了,”司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瞧了时锦一眼,“二公子因着与人斗殴,被关到大理寺了。大夫人因着这事儿特特瞒着老夫人。虽则咱们是清风院的丫鬟,但到底须得谨言慎行,你且小心些当差。” 时锦愣了下,不妨手中的茶烫了指尖,这才慌乱得放下茶杯,“什么时候的事?” “前儿夜里吧?知画不是说侯爷大半夜的把二爷喊去了。”司棋道。 时锦垂了眼。二爷半夜起身,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跟二公子有关。 她虽与二公子并不相熟,但几番接触下来,二公子谦谦君子的品性很得时锦赞扬,是以一时竟不敢想如此端方君子,也敢与人动手。 她由是细细问了司棋经过,然司棋亦是一知半解,只让时锦安心当差,别触了主子霉头。 待得司棋去忙其他,时锦于原地站了站,又绕着茶室很是走了几遭,蓦得想起二爷昨日与她说的话来,“若是你有个朋友,这个朋友的朋友被人挟持威胁,你当如何做?” 时锦当时不解其意,现下却是明白了几分。 二爷虽说的隐晦,却也不是无迹可寻。二爷的朋友,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侄子齐天逸。而朋友的朋友,应是齐二公子的朋友,犯了事。 这般想来,便是齐二公子的朋友犯了事,他也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再想及二爷归来虽略显疲惫,精神倒也好,应是无碍。 连番思索下,她心中更见敞亮,唇角也挑起一点笑来,自我安慰下倒是有心思跟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打趣起来。 九月份的秋老虎依然厉害。 时锦午后跟着赵大娘学做了些糕点,身上慢慢攒了汗,额间碎发也跟着贴在鬓角,很不爽利。 赵大娘因着先前对时锦的一点子轻视,眼见着她又得二爷青眼,这教授糕点的过程中便格外用心。 瞧着时锦鼻尖腻汗,她不由得殷勤道,“时锦姑娘可是热着了?这里有冰湃过的梅子汤,可要用些?” 时锦粗通药理,自然知女子来了癸水不便受凉。然那梅子汤红津津的,瞧着惹人爱得紧。她便将梅子汤搁置一边,想着待得凉意渐消,悄悄儿抿上一口,倒也不妨事。 一下午的时间,她随着赵大娘很是做了几匣子点心。有糯圆芝麻小丸子、油炸春卷、梅子千层糕、酒酿酥酪。 虽则造型比不得外边点心铺的精致,口味倒也还好。 轻拈了个小丸子塞入口中,那丸子溏心带烫,时锦赶忙就着旁边的梅子汤喝了口,勉强压下舌尖微痛,心中却琢磨着做些糕点模子,这样造型上也说得过去。 不知不觉间一碗梅子汤入腹,时锦给赵大娘留了五十文铜钱,这才提着糕点匣子往外走。 厨房里的材料各有定数,除却一日三餐,其他丫鬟想得些零嘴,就得花银子买。时锦也不例外,比着外面的价格多与了赵大娘些银钱。 赵大娘哪里肯收,只追着时锦让她把钱收回去。她正愁没地方表现,时锦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心中反倒安心些。 时锦朝她笑道,“大娘且收着,今儿个承蒙你教了许多,下次再借用灶火,我可是只出个本钱了。” 听她这般说,赵大娘不再推辞,只又数了十个钱出来塞与她,“那姑娘也给多了,这些你且拿着。” 时锦无奈,再次谢过她,这才提着点心回了耳房。 她将那些卖相好的点心捡出来,攒了一盘,拿半圆碧绿纱笼盖好,又将剩余的分成了六份。 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留给侍墨,再两份分给司棋和知画,剩下的两份拿给翠儿和碧儿,让她们一道分给院子里的其余当值丫鬟。 一时间,人人都有,面上俱都喜气洋洋。 “怎的今儿个想着做点心?”知画得了好处,笑得两眼弯弯,问她。 “想吃了,出门买又不方便,只能自己着手做了。”时锦回她,顺道拈了个酒酿酥酪尝了尝。 往日里的酥酪都做成汤汤水水,她偏要做成拇指大小的乳块,塞一块入口,酒香伴着奶香,很是醉人。 司棋眼见天色已晚,瞧了瞧暮日将坠,由是提了自己那份点心,与她们笑道,“天色渐晚,我先回了,你们且等二爷回来罢。” 时锦和知画赶忙拍掉手上渣滓,一道起来送司棋。 待得将司棋送走,两人正待转圜,便听得侍墨一声儿高呼,“好香!谁吃酥酪了?” 第75章 受罚 时锦转头,便见侍墨并二爷一道自假山那畔行来。 暮日将两人的身形拉长,与假山的影儿连成一片,投下浓浓淡淡的影儿。 便是在这一片晕染了夕阳余晖的黯淡中,二爷的脸依然熠熠生辉,映照得整个院落也跟着亮堂起来。 不得不说,每见二爷一次,时锦都得感叹一句老天不公。 然,她只是唇畔染了些柔和的笑,眼中细碎的光于余晖中显出些粼粼水意,“奴婢下午新做的糕点,给二爷和你都留着呢。” 这般殷勤的丫鬟……齐墨璟淡淡扫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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