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原觉着这事儿不过就是随意把人打发出去,于主子而言,不过举手一劳。 然又两年,她偶听得东市一屠夫有食人之癖,因着食了自家娘子,被人揭发,这才丑事败露,被判了斩首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初初听得此言,她并未反应过来。待得夜半惊醒,突得想起白芍所嫁之人便姓孟,一时手脚俱麻,心口冰得好似没了心跳。 便这一事,且只助长了她对主子的敬畏。另一遭事,却让她知,恐事非偶然。 二爷惯常读书习武不辍,然有一日,他却破天荒得没有去学堂。 便是那般巧,那日里学堂走水,火借风势,光是灭火便用了大半日,更遑论进学授业。经此一遭,二爷倒成了学堂里最最齐整无碍的那个…… 因缘巧合也好,有意为之也罢,因着这二事,她总觉着二爷有些神通,那是对天生危险的警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思量。 思绪回笼,她走至廊下,此时的风雨声渐小,廊檐水柱依然气势澎湃得往院中淌去。探手接了些冰凉雨水,有些刺骨的寒。 收回手掌,她转身望向正自说话儿的时锦和知画,“眼见着雨小了些,我且先回去了。待得二爷回来,你们便跟二爷知会一声儿。待天晴了我再回来。” 昨儿个她便跟织画共歇一室,然习惯了日日回家,偶有外宿,终归有些不适。 “现在便走么?不再等雨小些?”织画不妨她这般着急,因是问道。 “不了,这会儿雨不算大,我且披了蓑衣并雨伞,应是无碍。”司棋打定主意,便回耳房着了一双不透水的漆皮长靴,又将那蓑衣罩了个严实,这才举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油纸伞蹚至水中。 她的身形略单薄,青石板上的水又流的急,时锦瞧她身形微微前倾,弓着身抵伞而行,裙角不一会儿便沉重得垂了下来。 这般回去,怕是得受凉。 她不由得拢了手朝司棋那边喊,“回去记得喝点姜汤!” 司棋转头笑了下,隐于伞下的脸瞧不真切,只点点头,转向假山之后。 瞧着司棋走远,时锦和知画更是无聊难耐。 一日三餐有碧儿从厨房帮她们提过来,倒也不会淋湿衣裳。待得过午,知画终是打了个哈欠,又回去补眠。 时锦无趣,便顺着游廊往书房那边去。 以前父亲尚在时,她也跟着读了些书,但到底忙着与草药打交道,无暇终日与书为伍。 眼下左右无事,又没二爷悬在头上,她便有那闲心逸致翻本书瞧瞧。 目光自一排齐整的红木书架上掠过,时锦只随手翻了翻,便丢回书架。 二爷此人,冰冷又无趣,书也读的无甚趣味。望着满架子的经史子集,她摇摇头,又走向另一个书架。 翻了好几个书架,俱都一无所获。尤其是越靠近书案的书,越是晦涩难言,读之乏味。 就在她想放弃时,一本极简极薄的册子自底层书架间的缝隙掉落下来,瞧着轻飘飘的,无甚分量。 时锦赶忙俯下身去捡那本册子,手刚触及册身,她又跟着顿了下。 原因无他,概因那册子上明晃晃的《三字经》三个字。 纸张泛黄,显见得是有了些经年累月的年头。莫不成是二爷幼时的启蒙书籍? 带着一点子好奇意味,时锦缓缓翻开了那书…… 第79章 青荇(四更) 刚打开半页,时锦便火速将那册子合上。 她手中虽捏着册子一角,心中却砰砰乱跳,仿若见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敢擅自专看。 然又抵不住心中好奇,到底想要一探究竟。她心中略惴惴,抬眸瞧了眼窗外,只见天色暗淡,隐隐有雨声传入书房,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天色不好,想来二爷应是不会这般时辰回来。 册子极薄,泛着些经年日久的暗淡,内里则是套色彩染的画作,虽颜色略略陈旧,然作画之人笔势灵动,便是连画中人物身上的一点微末小痣也瞧得一清二楚。 时锦虽学习针灸穴位时,瞧过一些标注着人体穴位的简易插图,又得父亲专门注疏讲解,到底没见过这般纤毫毕现的人体画图。 当下勉力压下心中的那点羞窘,自二爷桌案的笔山上挑了支白玉镂云蝠杆的狼毫小楷硬毫毛笔,循着记忆中的穴位一一标注在画册上,又于一边做了标注,以期温故知新。 正自全心投入,便听得自廊下传来知画的声儿,竟是遍寻她不着,径直往书房这边来了。 听得书房的门环响动,时锦吓得赶忙将那薄薄的画册夹于书案上的一本《大邺史记》中,又慌慌去悬那支狼毫笔。 是以待得知画推开门,便见时锦正将那白玉杆子的细毫毛笔悬在笔架上,许是动作太急,竟是又撞落两只中毫。 “怎的比我还毛躁?”知画笑着走过来,帮时锦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笔递与她,“二公子身边的丫鬟青荇来了,说是寻你。” 时锦与青荇并不相熟,只闻二公子院子里的青荇姑娘是个沉稳低调的,素来不爱四处走动,又怎的趁着雨特特来寻自己? 带着一番思量出了书房,又顺着廊下至耳房,时锦甫一进屋,便见一个长着鹅蛋脸温敦可亲的姑娘身体微斜,靠在一把竹椅上摆弄着浸湿的衣角。 她一进屋,青荇便扬了头瞧她。 两厢对望,时锦唇角染出些笑来,“青荇姑娘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青荇也跟着露出一颗小虎牙来,双眼弯弯若月牙一般,“倒是没甚要紧的,只昨日老夫人院子里的鸢儿恰好路过漪澜院,适逢大雨,便在我家公子那边躲了躲雨。二公子闲着无事,与她说了几句话,知她是从你这边过去,当下便想起一桩旧事来。” 时锦心下咯噔一下,面上染了些苦笑,知是二公子终于又想起了吊坠儿的事,当下眼中便染了些愧意,只得找补道,“二公子的事,原该放在头一等去办,只奴婢这几日腰疼得厉害,竟是未尝有空……” 言及此,到底带了几分心虚。 “倒不是什么大事。”青荇心中暗暗赞叹自家公子有先见之明,“我家公子说了,趁着现下天气不好,姑娘若有空便可编一编吊坠儿。倘若腰疼,便让我把这个转送给你。” 说罢,她自袖中捏出一个白玉葫芦小瓷瓶递与时锦,“此药膏治跌打损伤最好。” 时锦更觉羞愧,自青荇手中接了药瓶,讷讷道谢。 待得送别青荇,知画打趣她,“没想到你做的吊坠儿这般受欢迎,改日再做与我两个,让我也跟着显摆显摆。” 时锦睨了她一眼,目中含笑,“是,知画姐姐~” . 自白鹿书院出来,齐墨璟便瞧见侍墨一身蓑衣坐在马车车辕上,候着自己。 他上车后收了伞,又换了一身备好的干净蓑布防雨油衣,这才得以片刻休息。 侍墨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透过车帘传入二爷耳朵,“二爷,可是要回府去?” “不忙,还有一件事要办。”他的声音沾染着些入秋的凉,“最后一件。” 交代了该去哪里后,侍墨手中的长鞭悠悠一扬,两匹并肩而行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一点点加速跑了起来。 马蹄溅起的泥水四散开来,被雨水泡软的烂泥印着交错的车辙,一路向城中而去。 . 姜矜最近很是低调了些。 不独是父亲邀见齐墨璟的事儿被搁置,还有翠玉的事儿也让她惴惴不安。 原想着翠玉不过惯常回家寻亲,然两日过去,竟是半分音讯也无。 她便派了下人去翠玉老子娘家查看,没成想翠玉的家人一口咬定翠玉当日便回了姜府,再也没回来过。 这事便奇了,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飞了? 姜矜由是把此事告知了自家兄长,嘱他悄悄儿带了人去寻。 遍寻无果之下,她又派人在官府报了案,但凡逃奴被寻回,都没得好果子吃。 许是多日没寻着线索,她这几日每每入梦,总是噩梦连连,梦中的翠玉满脸是血,寻自己索命。 姜矜自认不信鬼神,但这连番噩梦也让她精神也跟着恍惚起来。 金玉瞧着自家小姐面色困顿,当下便点了支搁置在桌面上的安神香,插在狻猊首彝炉中,任其缓缓飘散。 嗅着怡静淡雅的安神香,姜矜的头又一点一点的,犯起困来。 这次梦境更深,梦魇也愈发真实。 姜矜正自在一片苍翠竹林中散步,周遭高大的青青翠竹拔地而起,有沙沙的竹叶轻响,静谧而又祥和。 然这祥和不过一瞬,那些两三米甚或十几米高的翠竹一瞬变成了长长的蟒,交错着拍打下来,似是要将她紧紧缠住。 姜矜吓得厉害,想要往后跑,然四面八方密密匝匝俱是匍匐的蛇,狰狞着、露出长长的獠牙,直奔她而来。 突得,她跌了一跤,转瞬间无数条绿色长蛇便若一根根长长的绳,密密匝匝缠在她身上,连口鼻间的间隙也不剩一毫。 胸口沉闷的窒息感让她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然脸上泪痕宛然,只蹙眉痛嚎,不见醒转。 金玉听得自家小姐口中的胡乱言语,亦是吓得不行,想要将小姐唤醒,却是久久不能…… 隔着昏黄天地间的重重雨幕,一个穿着黑色防雨油衣、戴着银白无脸面罩的身影自房顶位置倏然翻下,动作干净利落,几息起伏间便消失在姜府附近的巷子里…… 第80章 暖榻(五更) 左右躲不过,时锦捻了线,一边听雨声儿,一边做吊坠儿。 想着二公子近日的不顺,她捏了青色的线挑着织成一截翠竹的模样,翠竹枝干上,又绕了浅翠色线做了几瓣金边竹叶,又于一侧用了极淡的褐色勾成了竹报平安四个字。 待得吊坠儿渐渐成型,时锦不由蹙了蹙眉。这个竹报平安的吊坠儿比之之前的巧思差了些,匠气有余而灵动不足,缀于腰间并不打眼。 因是又取了几色丝线,将那丝线绞结成一个多彩方胜结扣,缀以流苏,权做吊坠儿。 瞧着色彩鲜艳,实则上手却是简单得很。 待得将两个挂件织好,天色便也跟着暗了下来。 她推了窗,听得外面雨声又急切起来,想着二爷怕是今晚亦不会回来,心中便又从容了些。 因着天气寒冷,待得跟织画一道用了晚饭,她便烧了些热水,美美泡了个澡,这才觉着身上暖和起来。 简单披了件白色里衣,时锦略一犹豫,便又拢了一身宽大些的红绫棉袄粗略套上,这才又回了二爷正室那边。 二爷的房间原本就清冷冷的没有多少人气儿,现在主子也不在,更显得寂寥空旷。 时锦踢了鞋,又脱了那身俗气的红袄,钻入脚踏上的小被中,这才舒服得喟叹出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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