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不妨他丢过书来,当下展开瞧了眼。 那一眼却让她极为震动。 这本书是贺神医多年行医心得,于疑难杂症一途颇有见地,算得神医门不外传的手札。另一本则是《行针十三式》,专教各种行针手法,颇为难得。 这两本医书,单是一本,便足以引起医者竞相争夺,更遑论二者相辅相成。 时锦的脸上震撼之色遽现,惶恐又激动得望向二爷。 二爷却自斟了茶,淡然从容的做派,“你若随他进学怕是不成,但只自学,爷自有办法将他的医书一一寻来。” 时锦却是感动莫名,心中依然残留着些困惑,“神医他……可允奴婢这般?” “这医书既与了你,便是得了他准允。”他道。 时锦放下心来,自去钻研书中内容。 人若有了嗜好,无往而不利。往日里觉着艰难且长的路也变得意趣横生。 时锦捧着两本书学得如痴如醉,二爷则惯常里瞧些兵书以自娱。 唯独一个侍墨,于天寒中瑟缩着,架着马车赶路。 好在回府无甚要事,他们一行人昼出夜伏,倒也自在惬意。 不知不觉间,几人走走停停,于腊月十七渐渐行至沈家庄附近。 时锦初时不觉,待得二爷舒展了身子下车,她才意识到又到了新的地界。 眼下已入寒冬,隆冬的风儿见凉,吹得人骨缝中都透着些凉意。 时锦着一身绯色对襟长袄,头上简单利落得挽着垂髫分肖髻,珠花轻点,瞧着气色比之在青堰时又养回了不少。 她随二爷下了车,这才发现两人正处于一村庄内。 打眼远瞧,便见白墙黑瓦的建筑错落成群,地面亦是齐整的青石板铺就,偶有各色石子拼凑的山水花鸟图案,别有意趣,每每踩上去,都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这是沈家后巷,比之他处要规整些。”二爷牵了她的手,一道顺着石板路往前走。 时锦心中一动,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仰头瞧他神色,“二爷说的沈家,可是阿弟所在的沈家?” “正是。” 两人说话间,已转至沈府侧门前。 时锦打眼去瞧,便见沈府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前又一对儿耍珠的守门石狮憨态可掬。再往上,则是红漆略略剥落的门,显见得年代久远,为当地士绅一族。 因着天冷,沈府门口并未有人守门。二爷自管捉了门上六角椒图底座的锡制门环轻扣,不一会儿便有一年长门子来开门。 “来了来了,可是靖安侯府齐二爷到了?”那门子显然听得二爷近日造访的信儿,殷勤打问。 得了二爷首肯,他自是欢喜得将二爷并时锦放入门去,“昨儿个我家老爷还让奴才们警醒些,没想到今儿个便到了。” 第109章 开诚布公 沈家庄是现任大理寺卿沈椋的本家。 昔日沈老太爷因着一门双状元的殊荣得先帝器重。后朝堂混乱,九龙夺嫡,沈家大房退居沈家庄,只余沈家二房在朝堂行走。 眼下,大房子弟虽躬耕垄亩而不辍读书,算得上是四邻八乡难得的清贵人家。 时锦被齐二爷牵着一道进了沈府大门,入目乃青瓦透幅扇窗格白影油壁,上绘竹影兰草,芝兰玉树,各般清雅。 折过白影油壁,便见曲径通幽,伶仃细竹三五成簇,隔着篱笆探枝舒臂,青黄二色竹叶压霜经雪,别有一番意趣。 二人寻阶下细净石面一路往前,转过丛石亭阁,又寒梅幽苑,三番五折,终至一暖阁。 早在齐墨璟踏足暖阁边门,早有爽朗笑声自内而外,趋步而来。 时锦只瞧见一身着淡雅竹韵棉衣长衫的中年美髯男子于齐墨璟身前立定,面含笑意,“可是靖安侯府齐呈显乎?” “正是。想必您便是鹤妻梅友沈公沈琰庭罢!”齐墨璟亦躬身言道。 “不错!二爷好眼光!”沈琰庭摸着一把美髯颔首笑道,“正好有小辈在此恭候大驾,二爷里面请!” 齐墨璟却是驻足瞧了瞧时锦,又与沈琰庭笑道,“这是在下身边侍女崔时锦,恰好她表兄于府上任西席,可否一见?” “好说好说。”沈琰庭当即招来一掐绿袄子婢女,专引时锦往前院而去。 时锦亦心下欢喜,当即作别二爷,只随那婢子一路蜿蜒前行。 那婢子话多,瞧见时锦穿戴不俗,一边为她带路,一边好奇问她,“你是刚刚那位仙人公子的侍女?” 时锦第一次听别人说齐二爷是仙人公子,当下抿唇含笑,“正是,我家公子单论相貌,当得起仙人二字。” 两人一时间颇有话聊,言语间又将各家公子自数一番,言笑晏晏,各自欢喜。 正自说话间,时锦听得一道略显犹疑的声音儿唤他,“时锦?” 时锦亦一怔。她方转过头,便瞧见绿影儿抱厦窗边探着一大一小两颗头颅。 大的是崔秀才,也正是他刚自唤她,小的自是时年,穿一身弹墨石青夹袄,面色红润,显见得日子过得不错。 时锦当下停了脚步,愣愣瞧着这二人。 时年欢快,当下自窗边移开,少时,抱厦门边一水儿跑出三个半大孩子。 除却打头的时年,还有两个年纪模样无二的一对儿孩童。 随时锦一道过来的丫鬟瞧见两个跑出来的小主子,当下乍起手往里驱他们,“哎哟天祖宗,外边可凉着,快进屋里去。” “阿姊!”时年跑至时锦身边,一双手环住了她。 他又长高了些,瞧着也壮实了些,只依然如昔日那般黏着她,满含依恋,“阿姊怎的来了?可是来瞧时年的?” “嗯!阿姊来瞧时年,时年有没有惦念阿姊?”时锦虽笑着,眼中却泛着酸。她只觉着自己没出息,当下拿帕子抹了把眼泪,这才正视他,“你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眼下崔秀才也走至近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穿着倒是精致,只比先前清减了不少。 他不由插话道,“我们在此一切安好。倒是你,瞧着比以前清瘦了。可是那个齐二爷……” “二爷待我极好。”时锦飞快抬眼瞧他一眼,移开话题,“我是不是扰着你们进学了?” “无碍。刚我与两个小少爷打了招呼,今儿个先休学一日。”崔秀才笑道,“要不要瞧瞧我们学堂?” 时锦欣然领命。 时年当下牵着自家阿姊往抱厦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与她道,“阿姊快来瞧瞧,我的字可有长进了?” 时锦随他刚一入抱厦,便觉暖意袭来,显见的这间抱厦烧了地龙,内里除却一应书案笔墨,亦有四时花卉点缀其中,内外瞧着,倒若两个世界。 她被时年牵着行至自己桌案前,拿了正研习的字与她瞧,正是《荀子》中的《劝学》篇。 “……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 她细细瞧着阿弟所学,心中欢喜。当下抚了抚时年额顶,眼中带了些柔“没成想,阿弟竟是比阿姊还要出息了。阿弟可要好好学,待得你学有所成,可要将这些教于阿姊。” 先时瞧不见阿弟,她心中到底惦念,这会儿瞧着他一切都好,她心中那点子担忧彻底放了下去。 因着二爷在沈府做客,时锦午时陪着阿弟与崔秀才一道用了饭。下午阳光正好,她难得陪着阿弟一道儿于抱厦前踢毽子。 一时间整个沈府学堂这边的抱厦都是笑闹之声儿,瞧着竟是端得热闹。 这边自是欢愉无限,另一头,齐二爷却是见着了房中端正坐着的沈椋。 时值腊月,一应公衙俱都封了印,便是连大理寺卿亦都得了空闲。 齐墨璟瞧见沈椋,并不讶异,只与沈琰庭分宾主坐下,这才又瞧他一眼,“大理寺卿来这里,莫不是寻沈公饮茶?” 沈椋本身便是冷淡端肃的性子,瞧着婢女撂了帘子掩上门,这才不答反问,“舍弟的事儿,是二爷的手笔罢?” 言下之意,沈栩先前能及时摆脱陈栋,后头自有齐二爷的影子。 然二爷只点着茶碗,辨不出神色,“呈显一介书生,自在白鹿书院做个教学夫子,沈兄此言,呈显不知。” 竟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沈椋自知他不肯承认,当下冷笑道,“那太子遇刺一事,也与你无关?” 他自接手这件案子,案形劳牍,颇是费了一番周章,才于仙乐坊寻得一二线索。 便是这一点零星线索,亦被人扫的一干二净。若不是有搜查的军爷瞧见齐二爷那日出入仙乐坊,并一改常规与一年轻公子狎乐,他亦不敢将疑虑挪至齐墨璟身上。 齐墨璟只歪头瞧他一眼,眸中神色自若,自成一派疏离清寂,“沈兄何出此言?太子一案,陛下隆恩,交于大理寺专职审办,与呈显又有何干系?若非有确切证据,请沈兄莫要妄言。” 三言两语,便把沈椋所言推脱了个干净,显见得不想置身其中。 沈椋自是知晓其中道理。他自负责督办此案,便察觉个中疑点重重,然现下各色证据齐指二皇子。便是他有心挖出幕后主使,亦是有心无力。 这也便是他想与齐墨璟开诚布公的缘由。 只老狐狸滑得很,半分疑点不漏。 第110章 踢毽子 自来了沈家庄,无论沈家家主沈琰庭还是子侄沈椋,俱都盛情以待。 推杯换盏间用了饭,沈椋还欲再试,却被自家二叔沈琰庭暗中警示了一眼。他不由得收了口,只端了清茶漱口。 沈琰庭面上又带了笑,“先时得二爷帮衬,寻了这崔秀才来此任西席。崔秀才为人,端方律己,于授课一途亦颇有见解。只不知可是与二爷有故?” 原本沈家是想聘一位自白鹿书院退下来的夫子为家中小儿启蒙,却不想被二爷举荐了这崔秀才。 虽则不过举手之劳,到底算是间接帮了齐墨璟。 “一面之缘。”齐二爷想及将此人调来的用意,眸色又淡了淡,“不过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照拂一下。” 这个“某人”,沈琰庭和沈椋自然不解其意,但在路过家中学堂时,他们心中自有了答案。 年轻纤弱的女孩子鼻尖早已腻了汗,便是身上厚重的外氅也跟着脱了去,只余一身纤秾合度的梅色晕染交领襦裙,随着女孩儿踢毽子的动作裙摆翻飞,仿若昳丽而起的浪花,层层叠叠堆染出或深或浅的弧度。 沈椋与齐墨璟一道驻足,瞧见时锦正带着四五个年纪相仿的孩童一道儿踢毽子。 不独是崔秀才带着的时年,便是跟着一道进学的沈天佑和沈天佐两兄弟也在一边拍手叫好。除了这三个男孩子,还有两个略腼腆些的小侄女儿,也正瞧得入神。 “踢毽子的花样儿可多着,有内踢、外踢、直踢、磕踢、倒勾,还有单飞燕、双飞燕、鸳鸯拐……”时锦一边口中出声儿,一边眼盯着那上下翻飞的毽子做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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