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庭定了定地看着韩时宴,想了想说道,“我那小师妹,就像是自由的风,翱翔的鸟。她从前被困于四方天地,好不容易出了笼,这一生都不会再想要回去了。” “而你们韩家,比起顾家,不过是个更古老更华丽的鸟笼罢了。” “甚至这汴京城都太小,装不下她。” “韩御史你,何必扰人清净,给人徒增麻烦……” 张春庭说着,站直了朝着韩时宴伸出了手,韩时宴将这库房的钥匙拿了出来,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张春庭生得极美,像是话本子中跳出来的可以摄人心魄的海妖。 不过韩时宴瞧他,却只瞧见了一张刻薄地可剜人心肺的嘴。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 “张大人所虑,吾皆已有所解。多说无异,来日方长,昭昭日月可见吾心。” 韩时宴说着,将那玉枕抱在怀中朝着门外走去,待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张春庭道,“表兄。” 张春庭陡然一惊,神色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韩时宴,随即又是一声嗤笑,“我姓张,当不得韩御史一声表兄。” 韩时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抱着怀中的证据,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 开封府。 王一和从半人高的卷宗中探出头来,眯着眼睛有些烦躁地看向了堂下之人,“吴江!你不是已经瞧见死人不打嗝了么?你阿爹怎么还不将你接回边关去?” “你姓吴,我姓王,怎么你还要赖在舅父的头上抱一辈子窝吗?” “成日里上蹿下跳的,便是那峨眉山的野猴子,都没有你这般烦人。我瞧这卷宗上的字,都生出重影来了!” 吴江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 “舅父你这话便不对了!就我这体格,若是蹲你头上,还不得直接将你踩进土里!哪里能抱窝?” “你瞧这天都黑了,不光是红英不见我;便是顾亲人同时宴兄都不带我一块儿查案了!” “我思前想去……舅父,你该不会……” 王一和瞧着吴江那惊骇的小眼神,瞬间气得心肝肺都疼,“你不会查案,就不要胡乱推测!该不会什么?该不会我同那幕后之人同流合污,也是飞雀案的凶手之一?” “我这就去信,让你阿爹接你回边关去!” 王一和想着,抬起眸来,一眼便瞧见了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门口站着的捕头,“堂下何人?这里是开封府,又不是坊市!怎么乌泱泱的一片!” 他朝着外头的天色看了过去,惊觉这会儿竟是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 开封府又不是饭堂子,还来这么多赶晚食的人不成? 捕头声音洪亮,“大人,都是韩御史同顾亲事送来的证人……” 王一和腾的一下站了起身,他这般居高临下一看,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谁家审案这证人多得能堵门! 他想着,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早朝之时方才剑指姜太师同李太保,天一擦黑那二人便要同犯人当堂对峙了么?这才一天,他甚至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连要抓谁都不知道! 王一和想着,神色复杂万分。 他感觉自己头顶上的官帽正在飘,也不知道是福星送喜更上一层楼,还是瘟神送灾要他掉脑袋。 他想着,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那乌泱泱的证人当中分出了道儿来!韩时宴同顾甚微那两张官家见了都犯愁的脸,一并露了出来…… 在他们身后,在那乌泱泱的证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又一群看热闹的群众。 其中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壮汉,手中还端着一个大海碗,那碗中的饭扒了一半,用鼻子一闻就知晓是梅菜扣肉。 在他的肩头,骑着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碗,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饭,一双黑黝黝的葡萄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 王一和头皮一麻。 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戏台子都搭好了!这是提防着他不敢提太师太保来问话,将他直接架起来了呢!铜锣都已经敲响了,若是那角儿还不扮上上台,他还不得被汴京城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们生吞了! “王大人!还请让吴推官去捉拿飞雀案、税银案真凶姜伯余归案!” 王一和听着韩时宴的话,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耳朵一动,果不其然听到了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声! “姜伯余是谁?” 人群当中有人不解的发问,那端着大海碗的男子一听,扭头激动的回答道,“是姜太师!” 那门前的惊叹声愈发的大了! 王一和狠狠得剜了韩时宴一眼,他佯装淡定地看向了一旁嘴巴张得可以生吞鸡蛋的吴江,没好气地说道,“吴推官,你去请姜太师。” 他将那个请字说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重!示意吴江客气一些。 吴江回过神来,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激动的一把拉住了顾甚微的手,朝着门外跑去,“走走走!顾亲人,与我同去!我都等了你们一日了,你们也不来寻我!” 顾甚微听出了吴江语气中的委屈,讪讪一笑。 她同韩时宴分别的时候都还是早晨,分开之后到处去找证据还有证物,没有想到就到了这个时辰。 “我们可是结义兄妹,又是生死之交。虽然我蠢笨无比,找不出凶手也想不出什么来。但是我可以为了你两肋插刀!我吴江为了兄弟,可以豁出性命去!” “只要我死了,你能将我埋进马红英家的祖坟里就可以了!”
第395章 秀才遇到兵 姜太师府离皇宫不远,在这汴京城中最好的位置。 顾甚微从前其实来过一回,彼时姜四郎家中给他相看姑娘,同李铭方每日虐得昏天暗地。 她驮着李铭方飞到了太师府的墙角根,往姜四郎的院子里头扔了三只会飞的野鸡,然后悄悄地看了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那会儿年少轻狂,哪里想过太师府权势滔天? 她满心满眼想着李铭方心洁如仙,那是顶好的!姜四郎若是三心二意根本就配不得她。 她领着李铭方趴在屋檐上,瞧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姜家书生们满院子抓鸡,她瞧得乐呵呵,可一扭头却发现李铭方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 她那时候就在想,会让人哭的情爱,有什么好谈的。 往事如烟。 太师府还是从前的旧模样,不过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顾甚微正陷入到过去中,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惊天的怒吼,紧接着便是犹如暴风骤雨炒豆子一般的啪啪啪啪的拍门声。 她朝前一看,只见先前还站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马红英的吴江,不知道何时已经冲到了太师府的大门前。 明明有门童在前,可吴江却像是没有瞧见一般,他气沉丹田,一声嘶吼,“姜太师!且去开封府!” 汴京的夜空都像是被这声音划破了一般,顾甚微发誓,宫中的皇帝老儿此刻怕不是都能被吴江这一吼吓得掉落饭碗。 她朝着身后看去,只见四面八方好奇的人全都涌了过来。 那门童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的冲了进去通传…… 就在吴江喊到第三遍的时候,面色的铁青的姜太师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皂色的常服,看上去比穿官袍的时候少了几分威严,却是多了几分和蔼可亲。 在他的身边,站着四个同他皆是十分相似的男子。 顾甚微只识得其中穿着蓝色衣裳,最为年轻俊美的那一位,那便是李铭方的夫君姜四郎。 姜四郎低着头,并没有言语,他看上去也瘦了许多,同李铭方一般面色惨白,仿佛大病了一场。 “竖子无礼。可是官家同你们王府尹已经给老夫定了罪名,如今要吴推官上门来押送犯人?如果不是,吴推官这般行事,实属没有道理。” “且不说官阶高低,便说年长年幼,吴推官也不应该如今在老夫门前大声喧哗!扰了街坊四邻的清静。” 吴江挠了挠头,他脸上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到处看着青紫一片的,到了夜里可怖得像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从前我在边关阵前叫阵便是这般声量,怎地这就是无礼了么?我们武官天生嗓门就大,太师虽然是大官,但是也不能要求我时时刻刻说悄悄话吧!” 吴江气鼓鼓地说着,朝着周遭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过去。 “街坊四邻哪里喜欢清静了,我们这些没读书的粗人,那就喜欢热闹!” “你都没有去开封府,那当然还没有定罪了!不上公堂,哪里晓得你有没有罪!姜太师咱们快点走吧,不然我担心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多了,将这路给堵上了……” “虽然我同顾亲人有轻功傍身,可以抬着您老人家飞檐走壁的,但抬吧……多少有些不吉利!” 吴江满脸真挚,可见这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可他越是真诚,就越是气得那姜家人两眼一黑。 只见那姜太师右边站着的一个男子,愤怒地朝着吴江看了过来,“吴推官如此出言不逊,某明日定要参你一本!” 吴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参吧!尽管参!记得别写的文绉绉的,不然你骂我我也听不懂呀!” “你!”说话那人穿着青衣,整个人都看上去十分的儒雅,这会儿被吴江气得面色赤红。 “你若是将我赶出了开封府,我舅父定是要高兴得在你家门前放爆竹,他正嫌弃我在他脑壳上抱窝呢!” 吴江这话一出,周遭的人却是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段时日顾甚微、韩时宴还有吴江三人在汴京城中搅风搅雨,韩时宴太过难以接近,顾甚微太过恐怖骇人,唯独吴江宛若隔壁邻居家的三郎十分讨喜,如今在这汴京城中,那也是风云人物。 那青衣姜家郎还欲要多言,姜太师却是伸手拦住了他。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姜家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官家,对不起大雍百姓之事。既然有案件需要问话,走上一招又如何?” 他说着,目光如炬的看向了顾甚微。 顾甚微冲着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太师瞧着心中一突,但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今日早朝之时他便已经发现了,顾甚微同韩时宴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这不过是半日功夫,他们不可能就已经铁证如山了。 如此,不过又是一回造势罢了。 “姜太师认为我此番是为了让你声名扫地?那你便小瞧我了。” 姜太师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顾亲事当是小心摊子铺得大了,没有办法收场。你这人当真是冷血无情,辜负了我那儿媳一片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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