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的马在田地里踏踏几下,他思索着又朝不远处一名妇人和小孩看去,抬着下巴问,“他们是谁?” “哦?那个是……”手下的话还没说完,被架着的农夫猛地挣扎起来,血液粘着肌肤搭在眼睛上,但他双眸睁得老大,目眦欲裂地吼道,“你别动他们!别动他们!” “呵。”壮汉眯眼一笑:“我们其实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舍不得这些小麦,那没关系……可以用别的换嘛。” 说完,他给手下递过去一个眼神。 手下嘿嘿笑了起来,立刻明了地朝农夫的妻儿走去。 “不要动我妻儿!不要!不要动我妻儿!你敢,你敢……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农夫猛烈地挣扎起来,却被一脚踹在地上。他越是挣扎,拳脚越是用力地落在他身上,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可他无法挣脱,鲜血、泥土混在他的身上、被践踏的小麦上,已然无法区分。 越是想要和命运抗争,越是觉得不公,愤慨、痛苦、绝望、坚强,无数的情感涌来,却发现人往往总是渺小,渺小到连反抗的一丝机会都没有。 这时,两名手下去调戏拉扯妇人,将她和儿子分开。妇人发疯般地挣扎,朝一人的手臂狠狠咬去,反被扇了一大巴掌,那人揪着她的头发,又是一个巴掌,恶狠狠说,“敢咬我?我把你卖到妓院,看你还敢不敢!” 至于那孩子,壮汉指了指道,“也发卖了。” 钱财他们是收定了,不用小麦换,可以,那就用别的来换吧。 “你保住了你的小麦,很好。不过呢,你的妻儿将永远离开你了,值得吗?”壮汉说着,全然不顾农夫的反抗、挣扎、咒骂,而他的妻儿挣扎无用,痛哭了起来。 听见这样的声音,那壮汉笑得越发开心,骑着马绕着田地奔跑,糟蹋了农作物,还高声吆喝了几句。 “喂!” 不知哪来的一道清亮声音,众人齐齐往田垛前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有位姑娘插着腰站在车辕上,目光逡巡了一圈,一指那壮汉:“你刚才撞了我,不赔钱就想走?” 呵呵,壮汉冷笑几声,露骨地打量了方宁几眼,调转方向缓缓骑马来到她跟前。 马车上不了田垛,停在前头。那壮汉骑马过来,由于马还在田里踩踏,而方宁站在车辕上,壮汉自然要比她矮上一截。 “你……” 壮汉才吐出一个字,只觉一道劲风从面门刮来,顷刻间,方宁一手扶着腰间的弯刀,一手紧握车架,借力腾空而起,麻利地一脚朝壮汉的下巴用力踢去。 咔嚓一声,似是骨头裂了,那壮汉被踢落在田里,抽搐了几下。 紧接着,方宁眸光冷冷地射向那两名手下,手指一动,圆刀出鞘,朝着她预定的目标——站在前头那手下人戴着的帽子,而去。 圆刀在风中嗖嗖而去,忽然歪了一歪,刀锋是月亮般的弧度,堪堪割掉了前一手下的头发丝儿,再咻咻咻,妥妥地插|进身侧后方一人的帽子上。 两名手下被这精准的一刀震慑住,双双吓得腿发抖。 方宁定睛一看,摸了摸鼻子,然后颇为赞许自己:后一人的帽子,也算是帽子吧。 哎?谢佑灵却是嘴角微微一抽,这样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不由得神色复杂地看向方宁,又见她轻松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他连忙跟上。 “等等我。” 方宁蹙眉,神情虽有淡淡的不耐,还是停下脚步,弯着右臂,让他扶着下了马车。 “把我的圆刀,拿过来!”方宁目光冷冷,朝那人勾勾手指。 那人瑟缩了一下,翻眼往头顶插着的刀看了看,害怕极了,双手展开在身后,像只乌龟一步步走了过来。 方宁看他一眼,很嫌弃地从怀中掏出手帕,捏着手帕的一角将圆刀抽了下来,然后反复擦了擦,重新放回刀鞘。手帕?她又顺手将后一抛,不要了。 顺着风的方向,手帕正好落在谢佑灵的胸前,被他接住。 “说说吧,你们怎么赔钱?”方宁双手环胸,冷眸一扫。 那两名手下的双腿又抖了抖,听见大哥的哎哎呼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去小麦里捞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狗奶奶的!”那壮汉摸着脱臼的下巴,让手下把他扶了起来,眼睛转来转去,看到方宁,咬牙切齿道,“你、敢、打、我?” “已经打了。”方宁点头笑着。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替谁办事的!?你居然真敢打我?”那壮汉气得胸腔起伏不定,看着方宁,越发气愤这姑娘哪来的胆子竟然真的打他?越想越是恨不得当场把她拆骨入腹! 方宁笑得很坦然,“难不成你要说你是替衙门办事的?”在他点头之前,她又抢了他的话:“可据我所知,公吏没有批准通行的文书却擅自下乡扰民,可是要坐牢的哦。” “所以你是吗?” ---- 谢佑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奇是爱情的开始。
第9章 他是吗? 你都说要坐牢了!我哪里敢说是啊!壮汉冷冷地瞪着她,又愤怒又好奇她哪里来的胆子!他摸了摸脱臼的下巴,有点疼,只好扬起歪斜的下巴,眼神往下瞟着她,“你又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胆子管老子我的事?” 方宁瞧他的模样有些好笑:“我几时管你的事了?只不过……”蹙眉又道,“你纵马撞到了我,不该赔偿吗?” “我哪里撞到你了?”壮汉目光愣愣地看着她,这姑娘怎么比他还强盗? 方宁眨了眨眼,点头道,“撞到了,就在刚才。” “你不认?也不打紧。”方宁的手指搭在刀柄上,两指一弹,刀身出了刀鞘一截,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又道,“我的刀,可没有我好说话的。” 那两名手下心有余悸地双腿一软,一左一右拉着大哥,小声说起她刚才那神乎其技般的一刀,断定她必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中人。 “而且黄大哥让我们最近稍微低调点,不如……” 黄松大哥确实让他们近来收敛一点。那壮汉思量了一会,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方宁一眼,不太情愿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这总行了吧?” “不行。”方宁一手搭在刀鞘上,一手指了指谢佑灵:“还有我夫君呢,他身子弱,你这一撞,恐怕是伤到了他的心肺。” 夫君?谢佑灵一怔,几道目光射来,他迎向方宁打来的眼色,心下明了,忙咳嗽起来,又踉跄了几步,来到她身侧。方宁自然地扶着他手臂,轻轻摸了一把他的侧脸,“瞧瞧我可怜的夫君哪。” 说完又把手摸完,方宁将目光停在壮汉手中的钱袋,那意思太明显不过了——她要整个钱袋! “你这是抢劫啊!”壮汉着实怒了,哎呀,脱臼的下巴又疼了一下,他更怒了,一把将手下往前推去:“把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两名手下颤巍巍往前几步,警惕地看着方宁,拔剑刚要砍过去,却不知怎得膝盖一疼一软,两人噗通跪倒在小麦里,鬼哭狼嚎了起来。 方宁:?我还没动手呢? “大、大大哥,她会弹指神功!是弹指神功!”一名手下哭着爬到大哥的脚边,哇哇哇道,“我们还没靠近她呢,她就把我们打倒了!肯定是弹指神功!快别和她较劲了!” “是啊,大哥,她指不定是哪路江湖豪杰的女儿,我们怕是惹不起啊!她要钱嘛,就给她吧!咱好汉不吃眼前亏!” 方宁:?他们是不是江湖话本子看多了? 不过,这也不影响方宁狐假虎威。她双手环胸,闲情逸致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她眼眸一抬,朝那壮汉看去。 壮汉还在犹豫,但那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拉着他裤腿,还在说着什么神功什么江湖大佬什么盟主千金什么飞天小白狐……越说越离谱,最后,那壮汉乖乖地上交了整个钱袋。 “还不快滚?”方宁冷冷出声。 壮汉带着两名手下一溜烟逃开了,方宁看着他们的身影,暗想着:就是这些没名没分的帮役,狐假虎威地欺压百姓!看来,她有必要让衙门制定统一的服饰,以示区别。 方宁有些嫌弃地捏着钱袋子的一角,来到那妇人和小孩身边,她将钱袋交给了妇人,起身离开之时,妇人沾着泥土的双手握住了她,不住地感谢。 “不用谢我,好好生活吧。”方宁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眸光一软,没有多说就离开了,颇有“深藏功与名”的意味。 身后传来农夫一家人的感谢声,还有其他人纷纷关切,声声渐远。 两人上了马车,谢佑灵打量着她:“所以方姑娘真的会使弹指神功?” “会呀。”方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眸光一迷,故意吓唬道,“谢大人害不害怕?” “害怕。”谢佑灵面上笑着,心口不一地想道,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属实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也就唬唬那些没脑子的罢。 方宁心里也有疑惑,但没细想,说起刚才的事情,道,“这些人应该就是衙门帮役,但他们没有批准的文书擅自下乡,索要小麦钱财,四处横行。” “谢大人,可是亲眼看见了?” “看见了。”谢佑灵望着她,淡淡一笑。 要知道,在官府层面,没人会在意一个“无名无分”的帮役,是何作为。正因如此,一个没有脸面的帮役,做起恶事来,自然肆无忌惮。而这群人背后的人,最后还能独善其身。 方宁与他对视几眼,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可,多说无益,就看谢佑灵之后会怎么做了! 潜意识里,她对于谢佑灵这个人还是有所期待的,表象不代表实质,眼睛所见耳朵所听,往往未必是真。要全面地认识一个人,不能仅靠只言片语,更不能一叶障目。 谢佑灵呢?他其实对方宁能查出什么是没有把握的,担心她查得太多,一下子把事情都给捅出来,让范西楮开始提防起来,恐怕会影响他的计划。 不过她刚才的一番话,点到即止,却让他心里有点谱了,反而令他出乎意料。 回到县衙已是黄昏时分,方宁和谢大人打完招呼就径直回了户房,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她对衙役编制已有感悟,需得记录下来,记录下来之后,便是对可能的问题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 光是记录这两日的见闻就花费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已入夜,方宁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将挎包里的小花糕掏出吃了,混着口感不太好的绿茶,倒也算解了饿意。 之后,方宁铺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着,开始书写她发现的问题。写完,将宣纸晾在一旁,另又铺开一张宣纸,开始书写解决之法。洋洋洒洒,解决之法书写了整整两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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