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需要挑最容易出错的看,就肯定能找出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何宇阳问道,“税赋?” “不。”方宁摇了摇头:“赋税太重要了,重要到这些案卷里面根本不会有任何发现,因为根本没记载其中。” 她不可能接触到那些核心问题,因为牵扯太严重,这一点,谢佑灵也一定知道:她能发现的重大疑难,一定是能公之于众的那种。谢佑灵也不会把真正的问题暴露出来,所以方宁不怕他会因此刁难自己。 “衙门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人员,衙役编制和管理是不可或缺的一块。”方宁结合进入县衙听来的消息,百姓们对于不良人的不满,还有帮役闹事的消息。 “那些帮役……”她准备从这里入手。 何宇阳似乎缓缓明白过来,眸光一亮,从书架上拿出县衙人员名册和登记簿、薪酬认领等案卷,叠放在书案上。 方宁谢过,忽然想到什么,从小挎包里拿出两个油纸袋,把其中一个递给何宇阳。 “我早上路过荆溪桥买的烧饼,给你。” 何宇阳一愣,看向方宁娇俏的面容,手指无措地一卷,暗暗羞涩起来。 方宁睁大双眸,不可思议道,“你不会是想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话叭?” “没,”何宇阳微微低了下头,再抬头之时,眸光看向油纸袋,刻意避开她的手指,接过烧饼:“谢谢。” “不客气。” 临近黄昏,一辆马车缓缓驶往城东的郊外,停在一处废地前。 黄松立刻带着手下两名衙役奉迎到跟前,见范西楮下了马车连忙伸手搀扶。范西楮看了他一眼问道,“就是这里?” “是的,范大人。”黄松点点头,让两名手下不用跟来。 “就在前面,可惜了前年大水把这好好的一块官田给淹没了,大人您看。”黄松带他来到废地近前,惋惜道,“这地已经荒芜,无法耕种了。” “佃甲找我百般哭诉,因这田地荒芜了,他手底下那些佃户更是连饭都吃不上了,他们已经拖欠了半年的田租,希望我能给他们宽宥宽宥。” 范西楮冷冷地眯眼,瞧了他一眼笑道:“这地哪里荒芜了?” “前年虽然发过大水,但是田地完全可以修复好,而且修复好的地能保证翻倍的收成!”范西楮抬眸看了他一下:“所以,不能宽宥,田租还得增加。” “这……”黄松一愣,接着了然一笑,奉承道,“属下明白了。” 范西楮准备转身离开,黄松又道,“还有那个方宁……大人,是不是派人查清楚她的身份?万一她是京中派来的人,真要查什么呢?” “京中来的人?”范西楮瞪了他一眼:“京中官老爷是脑子进水了吗?把自家千金送到这小县城的衙门来受苦?还是你脑子进水了?” “是是,大人说得是。” “你还真觉得她能查出什么来吗?这两人打赌,不过是做做样子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她一个姑娘家,懂个狗屁?!” 范西楮鄙夷地冷笑:“那谢佑灵就是个好色的胚子!” 黄松又是一愣,听范大人说道,“我猜测那个叫方宁的,多半是谢佑灵的相好!把她放在衙门……哼哼。”后半句大可意会。 “竟是这样啊!” 黄松恍然大悟,果真还是范大人厉害,对人事审明洞达,真乃本县的典范啊! 他们嘴里那位“脑子进了水”的官老爷家千金大小姐,方宁伏案查阅了案卷一整天。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朝窗外看了一眼,已过黄昏。 何宇阳坐在旁侧的书案,也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淡淡夕阳余晖洒落在她脸颊上,她微微一笑,好似那些落在她眉眼、唇边的光闪烁了一下,叫何宇阳心中微动,连忙移开了目光。 从小到大,他最亲近的女性只有娘亲和师妹,不知该如何与姑娘家相处,竟是有些怂地害羞了起来。 “你怎么了?”方宁蹙眉看过去。 “我没事。”何宇阳未曾抬头,双手朝空拱了拱,然后开始扒拉桌上的书籍,扒拉之后却无心阅读,索性把书本一合。 “方姑娘,我先下值回了。” “好,明天见。”方宁和他颔首告别。 把手头的案卷看完,方宁又带了一本案卷在自己的小挎包里,收拾妥当便离开了县衙。黄昏后的衙门,人迹难寻,可真是安静呀。 与她回府后撞上的热闹场面——七大姑八大姨聚在祖母身旁说个不停,截然不同。 “那些都是什么人?”方宁先回了自己的西厢房,放下小挎包,歇息喝了口茶。 倚夏急于一吐而快,开口道:“她们都是县上数一数二的媒婆!”看到小姐露出惊愕的表情,倚夏噗嗤一笑。 “媒婆?祖母不会是想给我说人家吧?”方宁捏着茶杯的手一顿,小脸呆了呆。 “才不是。”倚夏又笑道,“她们都是来给县令谢大人说亲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寻到大人住在这里的……刚刚老夫人派人给谢大人递了口信,估摸着他今天很晚才会回来。” “啊?”方宁一愣,又轻松地呼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祖母给她安排的,但小脸立时又亮了起来,露出好奇的眸光:“给谢佑灵上门提亲的?” “可不是嘛。” 倚夏又道,“我刚才听了一会,都是县上数一数二的人家,不是富商的女儿,就是致仕老爷家的千金小姐。不过嘛,在这样的小县城,以谢大人的行情来说,确也是人中龙凤了。” “我还听有个媒婆说,山头那处土匪窝子里大当家的宝贝女儿,下山的时候见着谢大人坐在小亭子里弹琴,小桥流水,袅袅琴音,那是一个一见钟情哪。” “然后当场表白了。” 对此,方宁很是鄙夷了一下:“他和我的两位哥哥比起来,差得远了。” “那是自然。”倚夏并没有提醒小姐:可是两位少爷的殿试都考得没有谢大人好。 方宁又问:“那个女土匪眼光真是不行,那后来怎么样了?” “她把谢大人放了,还答应他从此不会骚扰宜兴县。”倚夏摸着下巴思考起来,“传言说说是谢大人巧舌如簧,一番肺腑之言,把她给说通了。” 方宁低哼一声,“道貌岸然。” ---- 几个月后的方宁拉着倚夏:谢大人真棒,还给那群少女树立正确的恋爱观呢?星星眼。
倚夏:……
小姐,你可能忘了,你以前说他……道貌岸然!
第7章 也不知道谢佑灵现在躲去哪里了呢? “小姐,要不要去大堂听听她们和老夫人说些什么?”倚夏真是提了一个“好”建议,被方宁立时瞪了一眼。 “你可知道这世间什么人的嘴能把丑的说成美的?死的说成活的?” “就是媒婆。” 方宁一想就抖索了下肩膀:“还那么一大屋子的媒婆,我若是去了,她们岂会不问我是谁?到时候她们再和祖母一说,肯定没我什么好事。”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倚夏吐了吐舌,不经意摸了下肚子。 方宁瞅她一眼:“饿了?” 说时,她躺倒美人榻上,单手枕于脑后,双腿伸得笔直,脚指头卷缩了几下,一副柔弱无骨的懒散模样。 倚夏委屈地扁着小嘴,点头:“下午陪老夫人爬了山逛了寺庙,又去了一趟市集,中午没吃太多,全给消耗光了。” “谢大人倒是一身轻松,躲去茶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难道我们要一直等他回来吃晚饭吗?” “他去了茶馆?哪个茶馆?”方宁准确地抓住了要点。 “阳羡茶馆呀。”倚夏说着,“宜兴县如今最火的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可厉害了,说的故事娓娓动听,吸引了不少文人骚客和江湖人士。” “你怎么知道他去了那里?”方宁问着。 “我听老夫人说的,似乎是谢大人到任一月,媒婆上门来了好几次,每次他都是躲去茶馆的。” 哦?方宁一挑眉毛,瞬间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小眼神乌溜溜地转着—— 谢大人呀谢大人,谁叫你在县衙非得和我对着干呢,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暗想着,她一抡拳头,朝倚夏勾勾手。 “你过来,有话跟你说。”方宁坐正,伸直脚丫子穿进鞋里。 倚夏屁颠颠跑过来,方宁附耳说完,询问道,“你听明白了没?” “明白得很!”倚夏用力点头,这便行动了起来。 去到正堂,一屋子坐着四位媒婆,各说各的话,吹嘘口中的姑娘多么优秀,还不忘踩一脚其他姑娘……等等。坐在首位的老夫人只好客套地笑着,见到倚夏过来,忙问道,“宁宁回来了?” “是的。”倚夏快步迎上去,屋子里几双眼睛看过来,才安静下来。 “老夫人,到您用药的时间了。”倚夏朝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老夫人心领神会,忙看向各位媒婆:“几位还要等谢大人回来吗?” 问得委婉,但聪明人都听懂了,四位媒婆关心了几句老夫人的身体情况,既然没等来谢大人,就准备告辞了。 “老夫人,我去送送她们。”倚夏跟了出去。 四位媒婆并排走在内院,步伐一致,谁都不肯相让,一个比一个眼神高傲。倚夏忙跟到她们身后,故意轻咳了一声。 躲在西厢房内的方宁听见轻咳声,忙一掌推门而出,正巧遇上那四位媒婆。四位媒婆乍一见到这姑娘,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询问呢,她就说话了。 “谢大人这会怎么还没回来?你派人去茶馆问了吗?可别是去错了地方。” 哦,四位媒婆心下暗想:是在和丫鬟说话,等等,谢大人在茶馆? 哪个茶馆? 像是听懂了她们的疑问,倚夏走上前几步:“准没错,是在阳羡茶馆,我再差人去问一下。” 方宁面色淡然地“嗯”了一下,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然后朝四位媒婆点了点头。那四位媒婆心下一思忖,连招呼也忘记打,急忙扭着腰臀出了府。 为了女方家里那丰厚的礼金,她们都势必要搞定谢大人啊! 瞧着媒婆离开的模样,方宁和倚夏对视一眼,乐颠颠地捂唇偷笑起来—— 想象一下谢佑灵被那四位媒婆堵住问亲的模样,她今晚都能多吃一碗饭呢! 夜间,万物静谧,尚未到酷暑难耐时分,凉意熏人心骨。头上一顶月亮发着淡淡的光,给人间照下清辉。方宁洗漱干净,伸着懒腰走出西厢房,正稀罕今晚月儿好亮呢。 低头,迎面就碰上刚回府的谢佑灵,他的发冠比之清晨出门前似乎要歪了几毫厘。 “谢大人,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呢?可是衙门事务繁多?”方宁的脸上怀着淡淡笑意,下了台阶走到内院,正好堵住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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