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察言观色,在高总管示意下退得更远些。 隔着一条巷子,前处是一盏二人高的仙宫灯,架在高台之上。 仙宫灯灯架通体雕刻云纹,六扇扇面上绘有仙人图案,以木轴相连。这盏灯出自官匠,由京兆尹府运置在此处与民同乐。仙宫灯周围,又布着各式小灯,做出瑶池美景。 这样的巨型华灯,由官府灯会上装点了十余处。只不过此处游人的目光皆被临街那盏最大的万寿灯吸引,加之此地偏僻,显得这一盏精巧的仙宫灯少有人问津。 叶瑾舒驻足去瞧六扇灯面上绘制的神话,起风时,各扇面绕中心木轴转动,美轮美奂。 这一扇绘的是嫦娥奔月,叶瑾舒驻足欣赏,只是在木轴转动声中,却有些异样响动。 她待要仔细分辨,高台上那盏仙宫灯竟毫无征兆地坠下,牵动周围十几盏连灯。 她未及反应,身侧的萧询已揽过她的腰身,急速退开。 宫灯坠于地,火星四溅。 叶瑾舒被他护在墨青色的大氅下,甚至手中的半个烤红薯都未损分毫。 “莫怕。” 她仰头看去,萧询手中长剑已出鞘,闪着寒光。 十余道黑影伴随着宫灯自高台而下,留三人截住出路。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几道剑影闪过,来者出手狠辣,皆是死士。 叶瑾舒武艺不精,这样的近战,弓箭完全无用,更何况眼下她手中没有长弓。 刺客显然是冲萧询而来。他利落结果了当先一人的性命,护着怀中人至一角。兵刃相击声中,叶瑾舒当机立断,她能做的是寻机自保,不必让萧询太分神于她。 萧询长剑染血,三名刺客倒地,余者围攻的招式愈发狠戾。 包围圈越缩越小,叶瑾舒拔下鬓间发簪,投出刺中死士左臂。萧询剑芒划过,一剑封喉。 紧随其后,萧询身边暗卫赶到。其实前后不过几息之间,但刺客皆报了必死信念搏命,让叶瑾舒仿佛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 萧询的暗卫训练有素,摆开阵形,一队将二人护在中央,余者则将刺客团团围困。 胜负并无悬念,刺客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但战局之激烈却超出叶瑾舒预料,这些死士与萧询身边的精锐竟都能五五开。 就是不知,此番要取他性命的是何人。 刺客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四溅。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遮在了叶瑾舒眼前。 叶瑾舒垂眸,她长于边关,上过战场,从来不是萧询眼中受不得风霜的娇花。 只是她余光望见萧询受伤的左臂,血迹染红了月白的锦袍,终究还是陷入沉默。 …… 朝宸宫内,御医为君王查看伤处,所幸剑伤并不深。 好在是冬日里,衣衫比平日更厚实些。 御医为萧询包扎时,叶瑾舒安静地坐在屏风旁。 毕竟萧询是为救她而受伤,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况且,是她执意要出宫赏灯。 “夜深,去明宝堂睡罢。”萧询温和道。 这样的刺杀,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御前无一人为此惊慌。 今夜刺客留下了两个活口,叶瑾舒很想问一句审讯是否有结果。 不过想来,萧询也不愿意告诉她。 她只需要安分地做他的掌心花即可,由他庇护。 叶瑾舒施礼告退,高进亲自送她回明宝堂。 待她离去,萧询淡淡道:“传人进来罢。” 要取他性命的实在太多,甚至无需去猜是哪位叔伯的手笔。 这一夜朝宸宫守卫增添了一倍,温嬷嬷服侍叶瑾舒沐浴时,只知道娘娘随陛下出宫遇险,并不知具体情形。 “娘娘,可是今夜吓着了?” 叶瑾舒换了寝衣,坐在榻上迟迟未睡,温嬷嬷关切道。 嬷嬷有此想法并不奇怪,叶瑾舒未否认,只让她宽心。 主殿中烛火久久未息,叶瑾舒亦是辗转难眠。 虽则知道今夜这一场刺杀并非因她而起,没有她萧询照例会遇刺。但到底是她给了刺客机会,置萧询于险地。 他们之间,谈不上是谁连累谁。 翌日叶瑾舒醒来,萧询已去外朝理政。 元宵节过后,十六朝廷便要复朝。 “陛下伤情如何?”叶瑾舒问向留守朝宸宫的御医。 李御医道:“回娘娘,陛下伤情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叶瑾舒点点头,想了想,吩咐侍女取来笔墨。 她提笔写就了一张方子,供御医过目。 …… 用午膳时,御书房内,萧询望着叶瑾舒从食盒中端出来的那一碗物什,不禁陷入沉思。 “这是……从前只要我父亲受了伤,我母亲都会熬这碗药粥。”叶瑾舒想要辩白一二,“御医检查过食方,并无碍。” 只不过她看着碗中这碗黑糊糊的东西,忽而觉得自己更像是刺客。 刚盛出来时,分明还没有这般难看。 大约是被桌上各色珍馐所反衬的缘故。 叶瑾舒默默收回碗盏:“改日。” 萧询失笑,见她神色怏怏,只以为她在忧心自己伤情,难以成眠。 “陪朕用膳罢。”他道。 叶瑾舒依言坐下,午后的萧询照旧忙碌。 御医来为他换药毕,叶瑾舒随御医一同离开。 “去御园走走。”叶瑾舒命其他人先行回长庆宫,只留了圆桃陪在身侧。 “世子殿下,这边请。” 侍从出声,叶瑾舒抬首,看着出现在眼前三步远的人。 来人着世子官服,身长九尺,样貌硬朗,居高临下看来时极有压迫感。尤其是他目光中的审视,令叶瑾舒十分不喜。 叶瑾舒并未在宫宴上见过他,却能大致猜出其身份。 福王世子,萧谈。 他奉帝命巡视江左,年节时并未归来。 萧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清冷美人,自是知晓她是何人。 陛下新纳的容妃,果然好颜色。 美人一袭妃色对襟长裙,纤秾合度。肤若凝脂,不过薄施粉黛,容颜盛然,只一眼便胜过他府中所有姬妾。 绣芙蓉的玉带系于腰间,衬得那腰身不盈一握。 “容妃娘娘家中可有姊妹?若是有娘娘一半美貌,孤倒是想纳作侧妃。” 叶家门楣不过尔尔,侧妃已然足够抬举。 他毫不掩饰言语间的轻佻,如此冒犯,叶瑾舒轻描淡写:“京中贵女如云,世子大可请陛下作主赐婚,何必舍近求远。” 不待萧谈开口,叶瑾舒道:“本宫宫中尚有要务,陛下召见,世子也莫迟了。” 她携了圆桃离开。身后,萧谈的目光有如鹰隼,倒不是个空有美貌的木头美人。 就是不知在榻上,是否还能有这般冷淡。 长庆宫正殿内,叶瑾舒才坐下不久,内廷女官送来了三日后马球赛的安排。马球赛设于宫中安德殿前,陛下特许容妃娘娘观赛。 红蓝两方中,福王世子萧谈的名字赫然在列,为蓝方之首。 圆桃一惊:“娘娘,是否要避一避?” 御园中之事,娘娘告知她对方是福王世子,嘱咐不得对外提起。 福王世子的名号,她在宫中也听闻过,是长庆宫得罪不起的人物。 她实在担忧:“娘娘,当真要去吗?” 叶瑾舒一笑:“去。为何不去?”
第26章 恩宠 安德殿外,叶瑾舒到得不早不晚。 “容妃娘娘请。” 这一处马球场出自前代,专供宫廷子弟所用。北齐萧氏入主宫城后,又数次加以扩改,方有如今的规模。 北齐尚武,尤其齐高祖在位期间,大力扶持骑兵,增强军队纵马作战的本事。北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盛行马球之风,比之大梁子民要热衷许多。 侍从引了叶瑾舒自侧边往观赛台而去。登上阶梯时,叶瑾舒察觉到栏下一道锐利的目光。 福王世子萧谈一身蒲蓝骑装,窄袖长靴,端坐在马上,气势更甚。 叶瑾舒神色不变,走上高台,先与萧询见礼。 “陛下万安。” 尊位上的萧询威仪如常,看不出半点受伤情状。 元宵陛下遇刺的消息,叶瑾舒从未在第三人口中听过。 她到自己位上坐下。今日的马球赛,前来观赛的多为世家亲贵,等闲朝臣并无此资格。 马球场上,红蓝两方已蓄势待发。 伴随着令旗挥下,一声锣响,萧谈手持球杖,以雷霆之势当先勾得马球。他在身旁副手的掩护下一路突进,挥动球杖拔得头筹。 一旁判官记下,紧接下来,第二、第三筹皆是蓝方夺下,对面红方的世家子弟毫无还手之力。 叶瑾舒柳眉轻蹙,大梁也有马球赛,只不过多为权贵观赏所用。观福王世子在马球场上驰骋,骑术精湛。他出手极为果决,不是个空架子,怕是位真真正正上战场的将军。 看起来,萧询的对手实在不一般。 福王世子身旁,有三位心腹紧紧围绕,另有几人在外围。这些人配合默契,替福王世子扫清所有障碍,却不会抢去他半分风头。当下蓝方拿下的六筹中,有五筹皆出自萧谈之手。 “走吧。” 见叶瑾舒起身,圆桃忙跟上。 “容妃娘娘,这便要回去了?”走过翊王世子位旁时,萧译笑着开口。 圆桃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萧译出现在此并不奇怪,叶瑾舒收回目光:“胜负毫无悬念的赛事,观之无趣。”她反问一句,玩笑一般,“世子不上场么?” 若是福王府与翊王府的较量,或许更有意思。 “过几日。”萧译答得利落,“今日可是福王世子一人的风光,孤乐得成人之美。” 他话锋一转:“容妃娘娘可会骑马?” “世子何有此问?” 萧译道:“三月春猎,容妃娘娘总要伴驾前去才是。若是不擅骑术,说不准陛下得另觅佳人。” “不劳世子费心。告辞。” 叶瑾舒得体离去,窈窕纤弱的背影,萧译眸中探寻意味更甚。 就是不知,陛下对这位容妃娘娘作何打算。 …… “娘娘请用茶。” 午后靖平王府暖阁内,林嬷嬷已熟悉容妃娘娘的喜好,侍奉得体贴周到。 “陛下呢?” 叶瑾舒枯坐许久,王府内特意备下供她解闷的话本被搁在了一旁。 林嬷嬷道:“回娘娘,陛下与王爷在王府校场,说是要比一比箭术,为春猎做准备。” “王爷要比试箭法?”叶瑾舒眼眸一亮,“本宫想去看看。” 她完全忽略了萧询。 林嬷嬷未想到容妃娘娘竟对此感兴趣:“外头天寒,娘娘加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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