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笑了一两声,尚未开口,外面又有人走了进来。 舜音下意识瞥去目光,熟悉的颀长身影,身上玄袍凛凛,步履利落,一步一步走近。 快到她跟前,他停住,抬手见礼。 她呼吸竟跟着他接近的脚步微微急了一瞬,又平复,捏住臂间披帛,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刘氏语带讶异:“军司竟还亲自来送礼?” 穆长洲说:“诸位官员皆亲自前来,我自然该到。” “军司岂会与其他人一样?”刘氏笑,“倒叫我惊着了。” 穆长洲一身雅淡,语气温和:“我与其他人皆是凉州下官,自然一样。” 厅中又多了刘氏的笑,意味却有些难明:“不知军司送来了什么?” 穆长洲朝后招手:“打开,请总管夫人先过目。” 昌风忙将木匣放置在一旁小方案上,打开,取出一只卷轴。 舜音看过去,似有些沉,昌风两手托着,才小心展开,双臂伸直,刚好完全拉开。 只一眼,她就看出来,是一副河西舆图。 上面那些各州形状她不知看了多少遍,只是看的都是各州详细,不似这般,是缩在一张图里的全部十四州。 舆图是厚重绢布制成,上面各州地界都缀了一块宝石,十四州十四块,颜色各异,不是出自遥远的大食,便是自西域康国而来,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确实适合由军司府来送这样的礼,贵重,却又不算耗费心思,足够礼敬,又带着疏离,分寸刚好。 刘氏点头,表示满意,挤着笑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替总管收了,本想送你一份贵礼,却未能实现,可惜。” 穆长洲不语,见她目光看向了舜音,按捺到此时,才终于看去舜音身上,一手轻抬。 昌风马上收好那幅贵重舆图,放回匣中,出去传话,让跟来的胜雨去替夫人收拾东西,准备返回。 刘氏看着舜音:“既然军司亲自来了,你便随他一道回府吧。” 舜音刚应下,却听她又开了口,语气却是冲着穆长洲。 “回去当好生照顾,军司有所不知,见她如此清减疲累,我前几日还以为是有喜了呢。” 舜音余光瞥见穆长洲似一瞬身形笔直,站立不动。 但下一瞬他又平静开了口:“总管夫人说笑,她近来都在这里,如何能有喜?” 刘氏似顿住了,随即掩口而笑:“说的是,是我耽误你们了。不过无妨,来日方长,你们如此年轻,喜总会来的。” 舜音垂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羞赧,而不是心寒。 穆长洲语气未变,抬手告辞,似根本没放在心上,转头对她道:“走吧。” 舜音脚一动,转身跟上他。 他在前,她在后,直走往外,步履如常,不急不缓。 府门外已经引来马车。 舜音走去马车旁,手刚碰到车门竹帘,被他一把抓住。 穆长洲另一手在她腰后一撑,几乎是托着她送上了车,声音压在喉中,又沉又紧:“回去说。” 舜音心口突地一跳,抿唇坐进车中。 东西本就不多,胜雨收拾得分外麻利,很快便随昌风一道赶来。 穆长洲翻身上马,抓紧缰绳:“走!” 一行车马似过往许多次一样,自总管府赶回军司府。 只车辙声略急,马蹄声稍烈。 直到军司府大门前,马车一停。 穆长洲重重勒马,带出一阵马嘶。他跃下,快步走去昌风面前,迅速低语几句。 昌风匆忙下马,飞快进了府门。 舜音掀开车帘出来,脚刚沾地,面前已走来穆长洲的身影。 他握住她手腕,立即往府里走。 舜音胸口已止不住起伏,随着他的脚步往前,感觉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紧得出奇,都快勒疼她。 一步不停地入了后院,进了主屋,穆长洲将她带去榻边,按坐下来,终于松开手,转头看向门口:“带进来!” 昌风走入,领了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进来。老者背着布袋,袋上写了个医字,是个大夫。 舜音顷刻会意,是要给自己把脉。太匆忙了,连个遮挡也没有,她心跳纷乱。 大夫上了年纪,倒是浑不在意,在昌风搬来的凳子上一坐,放下布袋,便要请她伸手。 穆长洲忽而转头走了出去。 昌风跟出门,在他身边小声道:“军司前些时日让我寻大夫,只找了这一个,但他算不得名医,倒是精通不少妇人杂症,原本不想留他在府中了。” 穆长洲想,精通妇人杂症,却在此时适合,沉声说:“留不留,等把完脉再说。” 舜音僵坐着,一手搭在软垫上,手腕上搭着老大夫枯瘦的两指。 老大夫偶尔问她两句,她一板一眼地回答,目光不禁飘去了门边。 穆长洲背身站在那里,侧脸对着她,下颌紧绷,在渐暗的天色里看来轮廓出奇深刻。 半晌,老大夫才顺了口气出来:“夫人无妨,只是劳心劳神,需好生休息。” 舜音一愣,脱口问:“真的?” 大夫点头。 穆长洲已转头看来,眼神直直落在她脸上,肩头似骤然一松。 舜音看着他,心里有一处悄然落了地。 昌风来请老大夫出门。 穆长洲此时才冲他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不必留在府上了,可以送走。 人都走了,周遭一下静了下来。 穆长洲却还在门口站着,忽而看了眼舜音,说:“你好生休息,我稍后回来。” 舜音看着他大步走了,自己一个人待着,才算完全平静。 此时此刻,才算终于完全明白他之前那句话—— “只不过你我现在正处风口浪尖,还不能再来一个。” 天黑了,主屋里点了灯。 胜雨领人来了一趟,伺候舜音用饭梳洗,忙完便及时退去,好让她返回后安然休息。 舜音睡不着,披着外衫在桌边站着,手里拿着自己的折本,本以为虚惊一场,马上就能转而去回忆在总管府里的所探所得,却又迟迟没有翻开。 忽而朝屋门看了一眼,穆长洲竟还没回来。 她收起折本,转身往里,没两步,看见屋门开了,又轻轻一关。 穆长洲走了进来,身上袍衫圆领解开,半敞襟怀,蹀躞带拿在手上,刚清洗过,浑身湿气,连发上都沾了水迹。 舜音看着他:“去何处了?” 穆长洲说:“练箭。”他随手丢下蹀躞带,灯火里黑漆漆的眼看着她,似也带了湿气。 舜音被他眼神盯得心口发紧:“还好,什么都没有。” 穆长洲霍然大步走近,一把揽在她腰上,低了头,唇贴在她耳边,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想说先前把脉时,有一瞬间,他竟希望是真的。 但不是真的,又松了口气。 舜音人被他搂着,耳边是他贴近的呼吸,一声一声,分外清晰,热气缭绕,自己颈边紧跟着就热了。 蓦然他唇一贴,含住了她耳垂。舜音耳边一麻,身跟着一缩,却被他一把按住,牢牢抱紧。 脚步凌乱地后退,他一步,她被带着跟上一步,低沉急促的呼吸从她耳边一直蔓延到颈边,重重地落在她锁骨上。 轻咬,猛含。她神思都快紊乱,被他的唇烫得稳不住身形。 穆长洲喘着气抬头,一手抚去她颈下:“确实又瘦了。” 舜音也觉自己瘦了,才这一会儿就已没了力气,被他抱着坐去榻上,几乎快要虚软。 外衫被剥去,身上一阵发凉,但马上就热起来了,是他的胸膛贴了上来。 他自后搂着她,忽一托,让她坐去了他腿上。 仅剩的素白中衣轻蹭过细响,舜音感觉他脸就在自己颈后,呼吸喷在她背上,隐秘处已然张狂勃发,不禁心跳如雷。 但紧跟着就停住了。 她忍不住往后转头,唇忽被他贴近堵住,人又被一把抱起。 直至床边,舜音被他按着躺下,唇才被放开。 他亲去她耳边,喘气说:“睡吧。” 舜音右耳被他声音刮得微痒,只觉他声音里全是忍耐,明白了什么,缓口气,低低说:“你……无事?” 穆长洲侧身箍紧她,声也紧:“别问。” 舜音呼吸却更急了,下意识动了动腿,那阵张狂难以无视,可他却在隐忍。 穆长洲忽然一把摁住了她,紧跟着抓到了她的手,声已微哑:“有事,你不若帮帮我……” 舜音身被他拨着一转,侧身对着他,手被他握着,往下送去。 顿时情.潮汹涌和奔腾喧嚣都汇到了她手上,在她指尖,又到掌心。 她浑身如已煮沸,心口跳成了一上一下,手指如被火灼,燃了全身…… 人离得越来越近,就要完全抵入他怀间,他呼吸沉在她头顶,一声声紧促,甚至逸出了一两声喑哑闷哼。 舜音呼吸拂在他颈边,暗暗灯火里看见他滑动的喉间,莫名口干舌燥。 直至某一瞬间,穆长洲倏然松开了她手。 他的喘息铺天盖地,忽一翻身,唇又落在她颈边,席卷往下。 舜音来不及平缓的呼吸又乱了,他手更嚣张,如在掌下拓土开疆,指上掀波翻浪。 她终于找到声音,急喘说:“浪……” 穆长洲唇贴到她耳边,声仍嘶哑,手下未停:“我知道,浪荡。” 她没说出来,明明只是如此,却觉更浪荡了。 倏然思绪一空,她瞬间昂起头,秀白脖颈如扯成了一线。 穆长洲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一声声粗喘,许久,冷然出声,如自言自语:“无妨,我还可以再忍一忍。”
第七十五章 第二日, 舜音毫不意外地晚起了。 胜雨来伺候她时,已是日头高升之时。 舜音穿戴整齐,坐在榻边, 拿着递来的湿帕子擦了脸,又细细地擦手, 一边忍不住往屏后睡床瞥去一眼。 还好穆长洲一早就起身走了。 昨晚临睡前, 他又独自出房去清洗了一次, 再回来时,竟还拿了块湿帕子过来替她擦身。 湿热的帕子一沾身,她刚退去的热潮又涌起,伸手便去拿帕子, 想自己来,却没成功,被他半抱半制地扣紧。 帕子被他稳稳拿着,在她身上细细拭过,甚至一根一根擦过了她的手指…… 舜音思绪一收, 脸上镇定, 仿佛什么都没想,将手上帕子递了过去。 胜雨接回帕子, 端来一盏温汤:“夫人回来后气色好多了, 先前一定是太辛苦了。” 舜音端起汤抿了一口,随口说:“回来自然安稳多了。” 心也定了,一夜过去,先前那连续多日的暗自心惊总算消除,如释重负。 如今情形已然如履薄冰, 还好没有真的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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