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什么意思?”李薇薇冷言。 “哦,没什么意思。”他说,“触景生情,多有感慨。” 他背手侧目,看着李薇薇,又看看前后左右空荡荡的殿前。 一墙之隔,是舞乐升平的宫宴,那些欢笑声缥缈似月光,对李薇薇而言,是用最欢乐的方式,讲最冷的团圆。 “李……”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李清风忽然道,“只是……你这衣食无忧,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上?又建立在多少人痛苦中?” 李薇薇愣住。 “夺来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还的。”他莞尔一笑,“看到你过得不是很好,我就放心了。” 在宫宴当夜,被当朝宰相讽刺,李薇薇是第一人。 她羞愤难当,却又不能和李清风正面冲突。 此时裴家势力渐渐不如曾经,黎安也还需要他的照拂提携,李薇薇若是在这与他起冲突,最终也只是自己遭殃。 可她咽不下这口气:“李相注意你的身份。” 李清风听到这,眉头一挑:“哎哟,您还是多关照关照自己的‘身份’吧。当黎安不需要打着中立的幌子时,第一个失去作用的棋子是谁,夫人心里没数?” 李薇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来你还是心里有数的。”李清风刻薄的声音这才柔和些许,“放心吧,本官不会动黎家。” 可他说完,又上前一步,郑重道:“但未来如若有那么一天,太子殿下需要巩固根基时……到那时,希望聪明的李夫人,还能有选择。” 宫宴相遇,李薇薇对李清风的印象绝对算不上好。 可往后几年,当裴家跌落谷底,黎安恨不得立马撇清关系时,李薇薇才明白他那一席话的意思。 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人,最终也会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甚至互相落井下石。 她在最宝贵的年华,用所有的筹码选择了黎安,就注定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而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李薇薇站在门边,看着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脑海中浮现出了李妍的名字。 “原来她就是那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啊。”李薇薇苦涩一笑。 第202章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 李妍瞧着手里自己写下的记录,五官都拧成麻花了。 “哎大小姐,您就没问问到底是不是裴原干的?”沈俊凑在她身后,扇子柄点着上面的内容,“这说不是裴原,我都不信啊。” “我问了。”李妍“哎呀”一声,“她只说是裴原计划的,但是他没动手,谁也不知道。” 摇着手里几张纸,她揉着太阳穴:“李夫人给的线索很有限,反倒是黎修,说她娘以前讲过,北义商行十四年前的记录里,能查到陈家失踪的线索。” 听到这里,沈俊脸上写满不信:“大家都是纨绔子弟,我以前在青州整日跟着他到处挥金如土,我眼睁睁看着他和他娘的关系就跟黑芝麻糊一样,乌漆麻黑的一团麻。这时候说他娘是保护他的,是为了他好,还说一大串他爹的问题……” “我不是不相信大小姐你啊,我是不相信黎修啊!他这人别看出去喝酒挥金如土,他目的也很明确的,没有回报的事情不做。”他呲牙咧嘴,“我觉得黎家这血脉的特点,在他身上也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李妍回来,几个人坐在桌子边讨论到现在,硬生生讨论到血脉上去了。 连杜二娘和曹切也点头:“血脉传承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常言道虎父无犬子,瞧瞧那裴家三兄弟,老爷当年不知道废了多大劲才弄死俩,这剩下两个怎么也得是老妖怪成精的水平,不好整。” 李妍将信放在桌上,“哎呀”一声:“我爹坐在那位置上,拿人脑袋得要证据,就听李夫人口述这些过程,就能知道裴原十几年前就是老妖怪,知道怎么不留尾巴。” “可不嘛!”杜二娘顺手拿起信纸,“你看看,他一不亲手操作,二不找中间人,仅凭一个承诺,就让黎安被他拴在一条绳上十四年,还给他养大个小子。” “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傻子。”曹切一边低头搅和着手里的珍珠膏,一边给黎安盖棺定论上,“他要是有点主心骨,不那么追求官位权利,还能吃这哑巴亏?” “我们看是哑巴亏,人黎安八成求之不得呢。不仅能和裴家攀上关系,还是这么一层……是吧,后爸的关系,嘿!”沈俊扇子摇得飞快,连连咂嘴。 “你这扇子别摇了,都深秋了,扇的人混身冷巴巴的。”杜二娘埋汰,“还有曹大掌柜,你也别搞你那个‘香消玉殒膏’了,外面柜台卖断货了,世家小姐排着队交银子……别挣扎了,今年唐门暗器榜就剩一个月就不统计了,你不如多做百八十瓶,让我们过个肥年。” “你懂什么。”曹切呛声,“人总得有点梦想啊!” “鬼鬼!”杜二娘无语,“你梦想再大一下,大小姐怕是早晚能成四国首富。” “就你话多。”曹切无语,白了她一眼,“别吭声,听大小姐安排。” 李妍手支着下颚,听得正开心,话头冷不丁转回来,愣了下。 “啊……”她先看看沈俊,“不管怎么样,陈家这旧案得查,我总觉得这案子如果破了,裴原我们也就能拉下来了。” “裴家手里北义商行往常都只卖点什么笔墨纸砚,扇子屏风的,我去哪找十四年前的记录啊?”沈俊哀嚎连连,“而且说真的,沈家亲戚这个身份在京城是真不好用,我这半个月都没能混进那群纨绔子弟圈子里去。” “那就别往里硬挤,先去把北义商行的记录弄到手。”李妍挑眉,“有难度?” “难度当然是有……”沈俊撸起袖子,将扇子拍在桌上,“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等下雨,下雨前我带着兄弟去摸一次。” 李妍了然点头,目光又落向杜二娘:“二娘,上次我罚你去京城花市盘个铺子,顺便和烽火楼联系上,你办得怎么样了?” “办妥了。”杜二娘嘿嘿一笑,“说这个,我还有个挺重要的事要讲,前几天京城花市的烽火楼出了个悬赏,白纸黑字,直勾勾写着刺杀紫宸殿陈公公。” 沈俊:“啥?” 曹切:“啊?” 李妍:“什么?” “我跟你们仨反应也差不多。”杜二娘挠挠眼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直接搞这个悬赏。” “烽火楼敢放出来?”李妍蹙眉问。 “有什么不敢的。”她坐在圆凳子上,“太监是个什么玩意?再有能耐也是皇城关起门才管用,搁外头那就不是个玩意,谁还怕他不成。” 杜二娘咂嘴:“但是吧,说真的也没人会接那个榜,谁傻啊,江湖人在江湖呆不好么,刺杀个紫宸殿的太监,那可是皇城心腹地,没有两把刷子,有去无回的地方。” 她拎着茶壶,倒出一盏,仰头喝掉大半:“但是吧,这事儿怪就怪在,那陈公公真死了。” 沈俊:“哎嘿?” 曹切:“哟!” 李妍倒是淡定,她下午在都察院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杜二娘瞧着那两个表情各异的男人,歪了下嘴:“你们俩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冷静。”她继续道,“虽然说是心痹,暴毙而亡,并且烽火楼那榜无人接,至今还挂着,但是这说死就死了,两件事凑在一起,实在是挺奇怪的。” 确实,如果不是预知了陈公公的死,那就是预告了。 “悬赏的银钱多少?”李妍问,万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呢? 杜二娘竖起手指摇了摇。 “二百两?” 她摇摇头:“高了高了。” 李妍眉头微蹙,将信将疑:“二十两?黄金?” “银子,是银子啊。”她仍旧摇头,“还是高了。” “二十两银子还高了?”李妍惊讶,“那太监也是人啊,不至于二十两都不值吧?” 杜二娘轻笑一声,揭秘道:“两个铜板。”她拍一把大腿,“这都摆明是人写着悬赏玩呢,哪个江湖人也没有那么无聊,为了两个铜板,跑到皇城里面去杀一个太监大总管啊。” “有。”屋外,沈寒舟声音传来。 他大步而行,手里端着一方亚麻布,上面躺着一根针。 那针所有人都认识,皆惊呼:“因果针?” 第203章 那看来夫人很满意咯 沈寒舟走到桌前,将因果针放在众人面前:“这是从陈公公后背取出来的,手法娴熟老道,绝对不是半路出家偷学的三脚猫功夫。” 他环视众人,蹙眉问:“杀门鬼派到底有几个用因果针的?” 会有这样的疑惑倒也正常,李妍支着下颚瞧着那根因果针,正要开口,就听曹切先一步抢了话头:“还能有几个啊,就那一个。”他实在道,“主要是这针做得慢,在这上头刻字,跟绣花似的,一年也做不出十来根。” 李妍看着他,挑眉点头:“就算是我们飞龙商行最鼎盛的时候,几个最强的工匠彻夜赶工,一个月也就两根的样子,若是要出售,一根价格最起码在五十两左右,杀门多几个用因果针的,破产的速度也会快很多。” 因果针玄铁材质,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大晋满境的天外来石都加起来,也做不了多少根。 “这东西用银,软,戳不进去。用纯铁,又太韧性。”曹切指着针说,“针要恰到好处的硬,才能穿透皮肤直达要害。可这玩意是双刃剑,硬度够了,那刻字的工匠就得哭出来,稍不小心,整根都会断开,前功尽弃。” 沈寒舟越听,眉头越紧:“……我知道这针难做,但是和几个人用有什么关系?” “嗨!”沈俊摇着扇子,调侃道,“表哥这还没明白么?这针如果是飞龙山庄的人用,那有十个八个因果针的传人都不奇怪,但是杀门……满杀门养活一个都不容易,更别提几个人都用了。” “对。”杜二娘点头,“那杀门穷的……和丐帮站在一起,人丐帮都不敢说自己是丐帮。” 她走上前,捏起因果针,眯着眼瞧着上面的小字,斩钉截铁道:“这字都还是三十年前我爹刻上去的,说明用针的人,最起码有三十年没换过针了。” 杜二娘说完,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众人惊讶望着她,直到沈俊打破平静:“你爹?二娘,你爹刻的字?” 杜二娘更加惊讶:“是啊,我爹啊!”她看向众人,“你们不是都知道我家有天下第一兵器师的名号么?飞龙山庄祖传的那把剑,还是我爷爷锻造的呢。” 沈俊半张着嘴,两张嘴皮叭叭碰了两下:“……我真以为你是胡扯的。” “我胡扯这个干什么啊!”杜二娘白他一眼,“你看看大小姐和曹大掌柜,明显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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