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一个人走在街头,大火过后的废墟,因为梅开言在黑市自掏腰包张榜,来了不少名门正派的弟子,没几日就已经清理大半。 如今卖包子的小伙重新支了一张桌子,又开始叫卖起来。 先前和沈俊玩得好的几家少爷,在街角摆了长桌,带着夫人小姐出来免费施粥。 彭兴州带了医馆药房的先生免费义诊,忙着帮人抓药。 柳青青则在自家成衣铺子前发放被褥秋服,这次遭灾的百姓,人人都能领取两套。 纵使失去所有,坟岗上哭声漫天,唯有希望还在,便能有再见辉煌的一天。 李妍手抚着李清风的墓碑,席地而坐。 她拔开火折子,吹一口,点燃手里的黄纸。 “你这个人真是个不合格的老爹。”她笑着说,“你现在轻松了,可扔给我好大一个烂摊子,好重一份恩仇!” 她望着墓碑上的字,笑意渐渐散了:“所以我也不准备当个听话的好女儿了。” 风卷云舒,李妍抬头看看天,在火堆里放下几枚纸元宝:“你和爷爷都说,京城不是好地方,没有青州舒坦。可你看看现在……他杀了好多无辜的人,烧掉了我十二年来认认真真做起来的一切。他还差点杀了曹切,杀了你那群狐朋狗友的兄弟们。” 李妍微微笑着:“这样不行啊爹。” “你曾让我发誓,此生不入京城,女儿要食言了。” 她说到这,眼眶发涩,说不下去。 她一个人坐着,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伸手摸过去,黄纸已经用完,才发觉已经在这呆了很久。 李妍刚想起来,一捧黄纸从身后递来。 她诧异回头,对上沈寒舟的双眸。 自起火之后,他便不怎么穿白衣。今日一身鸦青色衣衫,将他本就清冷的气质,添了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下次回来不知何时,多烧一些。”沈寒舟见她没接,便自己抽出几张,放进火堆里。 李妍两手手臂环抱着膝盖,忽然开口问道:“沈寒舟,你记忆恢复了么?” 沈寒舟愣了下。 他抬眼看看李妍,又看看她身旁墓碑上李清风三个大字,而后摇摇头。 他勾着唇角浅浅道:“没恢复,也没骗你。” “哦……”李妍点头,“你若有那么一天全都想起来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沈寒舟笑了:“好,一言为定。” 李妍抿嘴,她又道:“我有一个朋友,她……迫不得已,编织了一大堆谎言,就为了让另一个人离不开她……我一直在想,如果某天那个人发现真相了,会怎么看我的朋友?” 沈寒舟挑眉。 他故作思考,反问道:“是秦尚么?” 李妍愣了下。 “他最近说了很多京城的事,我听起来大多像是忽悠,就算是你,想要布局到那个层面,也很难。我有时会想,他们是不是故意推我上去的。” 李妍坐正身子,咽了口唾水,违心又郑重其事道:“心、心里有数就行了,怎么还说出来了呢!” 沈寒舟被她的模样逗得想笑,面上却仍旧一本正经的思考对策。 他又望一眼李清风的墓碑,伸手轻轻揉了下李妍的脑袋。 在她无比诧异的目光里,轻声说:“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某天发现真相了……”他微微眯眼,笑意更深,“我会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若是有一大堆谎言,那我大概能还给她十倍。” 李妍惊呆了:“……你这……” “啊……真心除外。”沈寒舟微笑望着她的面颊,“骗人心的孩子,那是要被关禁闭的。” 这话味道太重,李妍接不上。 她瞧着沈寒舟专心烧黄纸的面庞,忍不住道:“你是有点千门人的天赋在的。” 沈寒舟笑了:“还是算账比较适合我。” 李妍没多想,点头应了声是。 她不知道沈寒舟说的算账是动词,换个说法叫报仇。 待黄纸全都烧尽,沈寒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站在李妍身旁,一同深鞠躬。 身后十米,从京城赶到的肖公公与陈天风,也站在暗处,随着两人深鞠三躬。 马车起程时,太阳已经西斜。 大批行李走水路上京,而李妍和沈寒舟,为避免被人在江上下手,决定走官道进京。 她没与任何人道别,就像当年在酒桌上起身就走的李清风一样,转身离去,将整个青州,整个过去,抛在身后。 “人总得往前看。”马车里,她像是说给自己一样,低沉地呢喃着。 前半月,她还是大晋首富,青州最大的商贾。 短短几日,一场大火,一群来势汹汹的杀手,她奋斗十二年的所有,付之一炬。 她不准备选择算了,亲者泪仇者快,从来都不是李妍风格。 杀父之仇,飞龙山庄之仇,以及青州无辜百姓的仇,她要百倍地讨回来! “别把裴应春想简单了。”沈寒舟将手中两封信递给李妍,“昭文相陈天风,还有东宫大总管肖公公,他们从京城死里逃生。我让他们暂且隐姓埋名,住在青州。” 李妍不知这件事,诧异接过信。 她大略扫了一眼,信上皆是对裴应春迫害朝臣的控诉。 “圣上身体每况愈下,卧床不起,上次早朝已是年初。太子的情况也不好,东宫闭门谢客近七个月,几乎所有的朝政都落在了裴应春手上。先前与李相关系近一些的,运气好的被贬官,运气不好的流放砍头。只有那些会审时度势的,肯对裴应春摇尾巴的,才能勉强保住位置。” 李妍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半年。” 她抬头:“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见的他们?怎么不告诉我?” 沈寒舟眼神愣了下,片刻后才说:“……他们是来找李丞相的,得知丞相已经故去,便不愿再过多打扰,再加飞龙山庄出事,他们便拒绝和你相见。” 也有道理。 李妍想了想,这才继续低头看信。 沈寒舟松了口气。 他们俩哪里是不想见到李妍,听闻李妍不少事迹后,陈天风和肖公公恨不得把她立马抬进宫去,甚至想要着手将她送上仕途,好与裴应春分庭对抗。 只是他说什么都不答应罢了。 第155章 青梅竹马 青州到京城,一千四百里,李妍和沈寒舟同行,王金驾车。 而曹切和乔七命乘船,平南和苏西护卫着。 至于秦家兄弟,因为朝廷剿匪的五百里加急已经送到,他们两人决定留在青州,避免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这最少半个月的路程时光,走走停停,日子难得慢下来。 沈寒舟大多数时间都在低头看书,李妍也不打扰他。 她整理着剩余的地契,算着年底还有多少支商队会回来,大概能贴补多大的窟窿。 一晃三日,马车途经一个叫杨城的地方时,天空忽然下起暴雨。 王金将马车驾到一家客栈前,要了三间客房。 李妍一间,沈寒舟一间,剩下的他们五个暗卫凑合凑合就行。 杨城不大,一条大道走到底,两家酒楼一家客栈,还有几个糕点成衣铺子,一件破楼老姑娘的妓院,就到头了。 暴雨倾盆,沈寒舟举着伞,将李妍护在伞下,往客栈里跑。 刚迈过门槛,就听见一声呵斥:“就是因为你这婆娘什么都要,我才这么辛苦!就不能收敛一些?” 客栈不大,显得声音极大。 李妍和沈寒舟站在柜台前,面面相觑。 一旁挂着帘子的小门后,传出叮咣的声响。 那呵斥之声没停,怒吼着:“真是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而后,门帘被人撩开,一个男人怒气冲冲走出来。 他撩帘子的瞬间,李妍瞧着小屋角落里蜷缩着个女子的背影,似乎在哭泣。 见了李妍和沈寒舟,掌柜先愣了下,而后尬笑一声,挤出个笑脸:“啊,让客官见笑了,内人不太懂事,我们吵了两句。” 他转出柜台,随手带上门。 “这边请,这边请。” 客栈应该有些年头了,桌椅板凳都是用了很多年的朽木,上面布满虫眼。 掌柜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条件很一般,面带歉意:“我们杨城小地方,只能提供这样的房间。” 为了行路方便,李妍一身男装。 她正要开口,沈寒舟抢在她前面道:“无妨。” “啊……”掌柜笑眯了眼睛,“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位客官是在小店吃还是去前面小酒楼尝尝我们杨城特产的卤猪蹄?” 既然都这么说了,感觉不去尝一尝有点亏。 李妍嘴巴张了一半,沈寒舟又抢先一步道:“我们出去吃。” 掌柜连连点头,忙不迭说了一串“好”。 直到掌柜下楼去,他才转过身看着李妍:“出门在外,说话办事就让我来。” 他话说得柔和,但表情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李妍不明所以,张开双臂,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怎么?我这样子不配说话是么?” 沈寒舟微微蹙眉,他温声道:“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什么话,只说给我听就好。” 李妍愣住。 最近事情接二连三,她都快忘了青梅竹马这茬事儿了!硬是站在原地反应了下。 “啊……”她别开视线,推门往屋里走,“那也不能让人话都不说了啊。” 沈寒舟背手,无奈摇头。 “我知道你意思,本身穿男装,目的是不引人注意,可我就算男装在身,也盖不住身上的女气,再开口说两句话,只会成为目光焦点。”李妍拎着茶壶,倒出一盏白水,“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润一口嗓子,才转身继续道:“可人家也不瞎啊,这么近距离看到,认不出男女才怪。” “所以,你是不愿意只说给我听了?”沈寒舟将她手里喝了一半的茶盏抽出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爹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我以为我们就只有彼此了……” 李妍脑袋又卡一下。 哦,是她自己胡诌的临终托孤桥段! 短时间内被两根回旋镖戳了脑袋,李妍吧嗒吧嗒嘴皮:“啊……你这么说也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那期待的眼神戳得她后背发毛,忙道:“好好好,听你的,路上说话办事你来,我就负责吃现成的。” 沈寒舟笑了,清风朗月般清透的笑容,让李妍面颊微微发烫。 她背身,不看他,嘀咕道:“等雨小些我们就出发,确实是有点饿了。” 沈寒舟没说话,将杯中白水一饮而尽。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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