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在潮湿的雨季,死时选在灿烂的夏日,这安排甚佳。” 他费力地喘着气,眼皮逐渐垂落,笑了笑,“等我死后,你就是太后了,母后年老势衰,朕早已将她身后的爪牙拔干净了,她动不了你。” “还有序儿……咱们的孩子果然如我想的一般聪慧,他是我从最初就属意的太子人选,这天下终究是要交给他的。” 谢贵妃抬眼看他,四目相视,裴行远抬起手,指腹擦过她的侧脸,带着难掩的不舍,“你入宫那日,是我这辈子难得开心的日子,我便在心底想,定要给你最好的,才配得上微时相遇的情分。” “众人皆道帝后才是最佳相配,皇后是一国女子最尊荣的位份……” “可我不觉得,锋芒过盛,杀机四伏,我不希望你和序儿活在危险之中……” 他的喉咙似乎被一双手攫住,呼吸微弱,哑然续道:“我立过誓,无论往后情意再难掩,此生绝不让你做皇后。” 谢贵妃怔然,听见裴行远说:“却一定要让你当上太后,将这天下一切都送到你手边。” 往昔的细枝末节一点点在脑海清晰。 她还未至三妃时,裴行远对她虽然不错,却还不到圣眷极浓,偶尔来后宫小坐,传出去也是陛下与贵妃相敬如宾,甚至不惜让人传出年少旧事,有意无意加重她的身份,让嫔妃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再后来,有孕封妃后,她搬进了仅次于皇后地位的未央宫。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背后含义不言而喻。 裴序出生时,后宫一度以为凭九殿下生母的荣宠,这孩子怕是要越过太子去了。 他却淡淡,如之前所有后妃的子嗣一般照礼封赏,并不多加关注,却在同一年太子开蒙,亲自教骑射,指点文章,惹的合宫嫉妒红眼。 裴序虽未亲自看护,请的却是天下名师。 想起这些画面,谢明薇一时低下了头,没有再开口。 最后,他伸出手,像是追月的人跑到天际尽头,晨光微熹之际,总算抓住最后一抹月色,满足喟叹,“此生到这已经足够,往后的时日你好好保重,来世……” 他声音越来越缓,要非常仔细才能听清。 谢贵妃纤细的指节被人握住,力道越来越紧,“……来世不必见了,这辈子终是我对不住你。” 很快,床上的人没了声音,手上倏然一松,他放开的那一瞬,谢贵妃泪流满面。 她阖着双眸,跌坐在床畔失神良久。 半个时辰后,待到心绪平复,才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 片刻,在满宫哀哭下,崇文帝驾崩。 国丧已至,崇文帝在位三十余载,兴邦济民,仁政传世,为百姓所道也。 第240章 季明礼登基 半月后,裴序登基。 新帝上位,第一件事便是为罗家军和当年的龙影阁正名。 杨淑娘家兄弟为昔日主谋,满门抄斩,就连她的牌位都被扔出了穆王府。 谢乘渊和沈钰在前线收到快信,看完后谁都没有先开口。 裴序在结尾落笔,抱歉道:即便曾经之事为裴行远一手策划,他还是不能将此事广告于众,如今时局动荡,百废待兴,这尊龙椅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天下也不希望有个残害忠良的暴君后嗣接管,层层考量,遂决定掩下一切,但会厚葬罗家军遗骸,为龙影阁,也就是百毒庄的能人在朝廷谋一份差事。 她烧了信笺,声音清浅:“自古万事无两全,我们没资格替故去的人原谅。” “但不管是罗家军也好,龙影阁也罢,为的都是这天下,为的是万民能够安居乐业,如今我们做到了,也算慰藉九泉之下的英灵们。” 他们所站之处的东鲁国土,早已插满了燕北战旗,风声猎猎中绵延数十里,明亮又鲜艳。 谢乘渊释然一笑,揽过她的肩,“新帝登基减免赋税和徭役一年年,为边境百姓重修城池住所,我相信他会是位明君。” …… 另一边。 西凉皇宫。 燕无双倚在座上,手中的折子翻了三四遍后笑了笑:“裴序借着东鲁的战功登上帝位,若这般说来,这燕北的皇位,本宫也不是不能坐。” 季明礼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肩上收了回来,恭顺着答,“娘娘有勇有谋,为西凉呕心沥血,当得起女帝之称。” “你真是这么想的?”燕无双眼底染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季明礼女扮男装多年,等的一直是燕无双当年许的诺。 她登基为帝,燕无双为太后,二人共同治理西凉,可现在鸭子到手,燕无双准备一口独吞。 季明礼垂眸,声音依旧恭敬,“臣自幼得娘娘亲自教导,说句逾矩的话,娘娘便如臣的母亲一般,臣自然以娘娘马首是瞻。” 燕无双起身扶着她,“好孩子,我失了尧儿,日后你便是本宫的亲子。” “老不死的欠了本宫这么多,等本宫夺位后,定要将后宫那些狐狸精全部屠尽,方才能解当年一恨。” 她口中的老不死是西凉国主,因着这几年纵欲过度,身子早就亏空了,如今不过靠虎狼之药吊着。 只要停了,不用多久就能两腿一蹬。 季明礼心下了然,笑容温润地接过她递来的酒。 燕无双盯着她将那杯酒喝尽,微扬的唇角带着诡异:“这是八年的梨花酿,你尝着如何?” “味甘酒浓……” 忽然,季明礼骤然掐住自己的喉咙,满目惊慌,“娘娘……这……你对臣做了什么?” 燕无双将酒杯扔在一旁,满杯的酒液洒在案几下,露出刺目显眼的水痕。 女人站在地毯铺就的宫阶上,睥睨冷笑,“自然是斩草除根了。” 她手中艳红色的蔻丹轻轻搭在锦缎布面上,对倒在地上抽搐不停的季明礼没有丝毫心软。 燕无双似笑非笑:“到底养育你这么多年,死到临头,本宫不介意再教你一个道理。” “一个眼盲的人靠拐杖行走多年,一朝恢复视线,第一要紧的便是将此物丢弃。” “荣亲王,你很聪明,日后只会更聪明,本宫能毁了和东鲁盟约,自然也能毁了当年和你的盟约,送你上帝位,于我而言不过是先埋隐患,待你羽翼丰满,便会第一个除了我。” 光耀的晨光下,她抬起手,细细地欣赏着手中的指甲,与寻常蔻丹不同,燕无双特意让人在上边用金粉描摹了龙凤呈祥的纹样,贵气凛然。 女人满不在乎的说:“不过你且放心的去,身后虚名厚礼本宫定会一分不少的赏给你。” “来人,将荣亲王好好安葬了去。” 皇后近侍大气不敢喘一声,开口打着摆子,“娘娘,荣亲王瞧着还没死透。” 燕无双对季明礼都能下这么大的狠手,何谈他们? 这些年皇后娘娘的性子愈发古怪了,众人有些怕,尤其对上季明礼躺在地上两眼睁大的模样,明显是死不瞑目啊! 与此同时,宫外响起阵阵脚步声,不如寻常宫人伺候忙乱的声音,而是整齐有力,似有气吞山河之势。 外边逐渐传来侍卫惨叫,燕无双蹙眉:“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不用走向季明礼,近侍忽然松一口气,立刻转了方向提腿朝外边走去。 刚踏出朱红色的门槛,他面上一僵,蓦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鬼……有鬼!” 门外的人顶着一张和季明礼一模一样的脸,不,或者说,她就是季明礼。 一身金线锦袍,身后却如乌云压阵,铠甲禁卫整齐排布,犹如铜墙铁壁。 季明礼笑了笑,“起来吧。” 地上的‘季明礼’一骨碌翻身爬起,顺手揭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拱手道:“王爷。” 后宫一阵散乱,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惊呼惨叫。 燕无双喉咙被哽住一般,指着她:“你……你竟想逼宫?” 季明礼扬唇,“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东鲁余孽贼心不死,潜入宫中杀了陛下,臣带兵入宫是为了护主。” 昔日只能跪在下首的人抬眼,不知何时,季明礼早已不是当年在她身边讨日子的宝林之女。 鹰隽般的目光锐利逼人,雌雄难辨,是天生的野心家。 燕无双厉声道:“荣亲王,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把柄在本宫手中?” 女人冷笑,忽然抬高声音,看向她背后的禁卫军:“诸位,你们敬仰的王爷其实——” 她话还未完,喉间已被一箭穿心。 季明礼亲自动的手,果断利落,血溅当场。 身姿如竹的人影淡淡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帕巾,细细拭过手后,无波无澜道:“本王拼死伏击东鲁余孽,然帝后不幸均被其所害,国不可一日无君,众爱卿以为呢?” 下一刻,齐整恢弘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众人皆跪下俯首。 “臣恳请荣亲王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明礼微微一笑,温言道:“众爱卿平身。” 第241章 该去试嫁衣了 万隆元年,东鲁兵败亡国,西凉和燕北以四六蚕食其地。 两位新上任的国主签订盟约,在其位时不发动战争,不肆意越过国境线,以保边境太平长安。 无论是东鲁旧臣,还是曾经的燕北和西凉百姓,无不为这一旨意欢庆。 百姓要的从来不多,无非是生活安乐,至于是谁给的也不是太重要的事。 沈钰和谢乘渊来时快马加水路,走的匆忙,回去便放缓了速度,一路踏马赏秋,看漫山红枫,到了京都时,已经是两个月后。 初秋变成了初冬,没下雪,却也暖不到哪去。 下车前,谢乘渊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低沉温柔,“钰儿,到家了。” 沈钰尚在睡梦中,慵懒抬眼,像只高贵的波斯猫。 她还没彻底清醒,已经被人扶着肩膀坐起,而后靠在他身前。 夹袄,外衫,再是白狐大氅,一件一件帮着她细细穿好。 沈钰继续靠在他身上小憩,闭着眼,头微仰,不经意间擦过他的皮肤。 谢乘渊喉结被温润的唇瓣轻轻扫过,大腿忽然紧绷一瞬,将拧完的帕子再度扔回旁边,手扣住她的下巴,没等人彻底清醒,喂进一记深吻。 唇瓣被人轻吮,又凶又急,沈钰几乎要被他嵌进怀中。 “乖,别招我。”谢乘渊声音暗哑,“再过几日,我什么都给你。” 怀中的人终于醒了,明亮的杏眸微弯,少了清冷,多了几分缱绻后的潋滟。 沈钰说:“世子,臣女不急的。” 腰间再度被人扣紧,谢乘渊无可奈何地低头,越吻越深,带着要让人溺毙的温柔,一次性给个够。 末了,声调分外懒散,“小磨人精。” 到了宫门不远,二人齐齐下车,裴序站在城楼下亲自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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