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悦,封赏沈瑶,神方得用,时疫得以控,不想再度肆虐,沈瑶的诡计被揭穿,天子震怒,将其打入天牢。沈钰不惜身家性命,出城急寻,最终找到了替代之药,偏方功成,天下瞩目。” 隔着一扇屏风,陆洲品着茶,“这故事今日怕是传遍了京都所有茶楼,倒是有意思。” 沈钰的医术他没见过,可竞宝会上一眼辨丹七草的本事不是白看的。 谢乘渊这厮,费尽心思给他的小丫头造势,却满口不言她会医,将人伪装成一个无辜小可怜,他初听时险些被呛着。 一边的世家公子陪着笑了两声,声音骤然低几分:“不知陆公子可听了另一传言?” 陆洲挑眉:“什么?” “据钦天监报福安公主白虎临宫,此次风寒皆由她所引,主大煞,怕是下一步要危及圣上性命。” “咳咳咳……”陆洲终于呛着了。 他终于知道,那人是有些疯了。 连公主都敢拉下水? 第131章 贵妃娘娘的枕头风 宫中。 集贤殿。 皇帝面前的折子如山一般摞着,他坐在桌前,即使偶有两声咳嗽,手中的朱笔也一刻未停。 燕北立国虽不出五代,国力却是肉眼可见的强盛,尤其当代天子,是少有的勤政明君,既不流连后宫,也不贪权打压重臣,反倒广开纳谏,恭听圣贤之语。 此刻,殿外的宣淑妃,容顺妃和袁顺仪皆领着宫女拎着食盒站着,美人各有千秋,顾盼生姿,即便素净的打扮也难掩风华。 “让她们都回去吧。” 皇帝连头都未抬,依旧批着折子。 高公公瞧着天色,忧心劝慰:“陛下已经看一下午了,国事要紧,龙体更该保重才是,而今快到晚膳,请一位娘娘前来伴驾,也好替陛下解解乏。” 皇帝闭了闭眼,搁下朱笔,红色的墨冷不丁溢出几颗,“时疫之祸纷纷扰扰,此事还未彻底平息,朕吃不下。” 平阳侯自女儿丢失后,那战凯旋便交了兵权,不重国事,只为图个平安,然养出来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大胆。 他那个养女京都众人皆知,为着当年的侯府千金不见,特抱养了一个抚慰心伤。 可如今不仅偷了家中表小姐的方子,还占为己有以此诓骗,险些酿出大祸,若是直接杀了,未免侯夫人再度受到刺激,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高公公敛着眸,不敢多言。 皇帝摆了摆手,正要让他们都出去,门外的太监忽然来报:“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龙案之上,原本面色凝重的男人眼中柔和几分:“宣。” 谢贵妃穿着天青色大袖披衫,织金暗纹的衣袂长长铺在身后,缓步轻移,一路走来面色含笑,如春风般温和开口:“臣妾今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听闻您夜里咳了几声,午后便让人炖了一盅小吊梨汤,国事再繁重,还请陛下一定顾惜自己龙体。” 皇帝起身将她扶起,握着手道:“来时路上风大,手竟这样凉。” 谢贵妃笑着摇了摇头。 皇帝牵着她坐在榻上:“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你若病倒了,岂非叫朕担心。” 听着是轻斥的语气,实则心疼有加,高公公嘴角轻轻压下,立马招了人上前摆膳。 谢贵妃微微一笑:“陛下还在忧心时疫之事?” “太医院那边倒是传了信,第一批病者已然痊愈。” 皇帝接过她递来的银勺,正要喝汤,谢贵妃轻轻拦下,声音柔柔的:“让臣妾先替陛下尝一口。” 短短一句话,意思却明显,她要帮他试毒,即便是自己送来的。 “胡闹。”皇帝眉头微微一皱:“你送来的东西,朕怎会怀疑?” “臣妾心甘情愿。”谢贵妃笑着安抚:“哪怕是臣妾亲手做的,难保宫中有人动手脚,陛下拒了外边三位妹妹的汤,若是在这喝出问题,臣妾哪还有脸继续侍奉在侧。” “朕不是不信你,是舍不得。”皇帝抬头看他,片刻后才叹了一口气:“比起想要朕死的人,你的安危更为重要。” 谢贵妃拿银勺的手微微一滞,温然笑着:“陛下对臣妾的心意一向如故,臣妾都明白。” 皇帝还想说什么,就见刚刚去而复返的高公公又走了回来,他额上沁着一抹汗,小心翼翼道:“陛下,平阳侯夫妇正着素衣,脱簪跪在殿前。” 不知是否正巧,外头下了一日的雨骤然停下,唯余风声鹤唳。 皇帝没开口,依旧喝着面前的那碗汤。 往日妃嫔送来的汤羹,妃位以上的陛下几乎只用一两口,皇后娘娘的会多喝些,唯有贵妃送来的,次次都见了底。 高公公眼观鼻鼻观心,敢在这个时候进来禀报,多半也是借了贵妃的光,否则岂非往枪口上撞。 平阳侯夫妇纵养女犯下大错,陛下如今只是扣押,还未刑罚,他们便齐齐整出这般动静,明日一过,全京都都会知晓。 明摆着让陛下为难。 等了片刻,殿内依旧寂静一片。 “陛下,今日的鳝丝不错,您尝尝。”谢贵妃玉指捏起银筷,率先打破宁静。 皇帝拿过她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唇:“你觉得朕要见他们吗?” 女子含笑的声音清浅传来,盈盈美目落在他脸上:“臣妾以为平阳侯夫妇如今来得正是时候。” 她这番话一出,愣是让高公公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皇帝喜怒不辨,只问道:“为何?” 若是换了他人,定不敢这般插嘴议论国事,不说其他,帝心如渊,一句错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贵妃却能边替他布菜,边慢条斯理地分析:“沈瑶纵然有错,平阳侯夫妇却也同样蒙蔽其中,再者沈钰亡羊补牢,功过相抵,终究没有酿成大事。” “平阳侯早年因战事失女,夫妻二人险些崩溃,这养女算是如今心头唯一的慰藉,陛下何不卖他一个人情?常言虽道一罪牵九族,实则法不该责亲眷,惩戒沈瑶一番,再将人放回,也算对百姓和侯爷有个交代。” 皇帝看着谢贵妃,唇角微微勾起,模样依旧温和,仿佛二人聊的只是家常之事。 “那就依你说的。”他牵着她的手,轻拍了拍,“你巧思一向最多,只在后宫走动终究是屈才,日后得闲多来集贤殿陪朕批折子,也让朕沾几分红袖添香的美意。” 谢贵妃垂下头,笑得温和:“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 “人后咱们是夫妻,朕信你,也许你这么做。” 片刻,沈廷与江文瑛进了内殿。 这道门他近十几载未再踏入,来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臣罪该万死,携贱内特来与陛下请罪。” “爱卿这是做什么。”皇帝眉头一皱,语气倏然沉下,“还不快将侯爷与夫人扶起来。” “微臣惶恐。”沈廷执意跪着,面色凝重:“沈瑶因着药方闯出塌天大祸,微臣本该无颜面圣,只求陛下宽仁,从轻发落,许沈钰献药无罪,她也是被家中之人连累,才得困扰。” “沈钰。”闻言,皇帝侧头看向身侧之人:“朕记得你倒是挺喜欢那孩子。” 谢贵妃笑着:“臣妾是个肤浅妇人,那幅春色满园实在好看得紧,自是对这绣主多几分偏袒之意。” 皇帝点了点头,勾起笑道:“爱卿多虑了,沈钰治疗时疫有功,得民心爱重,除却赏赐礼单,朕有意再加封她一个县主名位,全了这孩子一片肺腑之心。” 沈廷喜色微涌,继续道:“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132章 活罪难逃 “爱卿但说无妨。” 沈廷直言:“沈钰是臣刚寻回的亲生女儿,册封县主之日,臣想向天下公布她的身份,以全孩子这些年受的委屈。” 御赐加封,身份大白,是莫大的荣耀。 他们早该给钰儿的,却硬是阴差阳错等了一些时日。 如今是不能再等了。 皇帝顿了顿,很是疑惑:“此乃喜事一桩,爱卿怎会隐瞒至今日?” “臣……”沈廷难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谢贵妃,话堵在喉间。 “都怪乘渊那孩子不争气,生辰时胡闹寻了个侍妾,闹得满城风雨,谁家想将女儿嫁给这般浪荡子,想来侯爷也是为了昔日婚约一事殚精竭虑,臣妾已经说过他了。” 皇帝闻言,朗声大笑:“少年将军风流倜傥,难免为情所困,你也别太苛责了。” “臣妾哪敢?”谢贵妃嗔怪地看了一眼皇帝,“他如今大了,兄长的话也当耳旁风,只陛下的话能听进去几句。” 皇帝道:“既如此,沈瑶一事,爱卿准备如何?” 沈廷思虑再三:“臣养育她一场自是不希望她丢了性命,可钰儿如今身在风口浪尖,若是沈瑶有个好歹,难免会引外人猜测,臣斗胆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两人再心寒气怒,也无法将十几年的养育情分一朝化为虚无。 “爱卿思虑周全。”皇帝笑着,看着夫妇二人,语气依旧和煦,夸赞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沈钰倒是遗传了你当年的机敏聪明,如今亲生女儿寻回,爱卿就不考虑重掌朝事?” 沈廷面色如常,俯身叩首,“微臣老了,愚钝木讷,怕是难以为陛下献出良策,会叫陛下失望的。” 皇帝不以为然:“你就是太过谦了,朕记得那年秋狩,你与先帝一同猎了一头通体银白的虎豹,拖着回营帐之日,威风凛凛。” “若是先帝还在,定不舍你弃满身才能与抱负。” “微臣有罪。”沈廷话虽谦卑,语气却并未有多软弱,只是道:“陛下乃当世明君,有没有臣都不影响千秋万代,是臣无能,无法为陛下排忧解难。” “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皇帝沉吟片刻,轻叹一声:“这么点要求,朕怎能拒绝。” 沈廷与江文瑛叩谢圣恩,“陛下待臣一家恩重如山,臣感念万分。” 另一边。 京兆府大狱。 里边暗得不见天日,唯有墙壁一点幽光透出,照在森森发黄的稻草上。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沈瑶睁着眼,惊恐地缩在墙角。 都说人在封闭环境内极容易迷失时辰,往往被关得压抑疯癫。 沈瑶却不同,哪怕再怕,她也在心中算着时辰,再用稻草结替代。 整整一日一夜,圣上既没罚她,外边也透不进消息,她抿了抿唇,心头却是难得的镇定。 是,哪怕被揭穿又如何,沈钰的药方出了事,如今整个平阳侯府都被波及,说得难听些,就是连坐。 若是解决不了此事,他们进来陪她是迟早的事。 可若是成功,她便能轻而易举得一个好名声,自此一跃飞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桩设计,沈瑶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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