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病了一场,形容也很憔悴,却仍是咬着牙将手里的茶盏掷地摔了个稀碎,“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本来今日的鹿鸣宴你也该去的,现在却只能待在府里看他们得意。” “姨娘别气。”谢珝反过来安慰她,“总该是我没这个命,也怨不得谁。” 他陪着方姨娘用了午饭,直待到未时,才以身子仍虚,需要歇息为由离开。 打老远路过园子,就瞧见云奚和谢霜两人趁着难得的好日头放纸鸢。 谢霜要拉着他一起放,谢珝笑着摆手,“比不上妹妹身体康健,你们自己放吧,我看着便好。” 好在姑娘们精力也不旺盛,略放了几下便也乏了,坐来一处同他说话。 “哥哥如今可大好了?”云奚问他。 “好的差不多了,劳妹妹挂念。” “那便好。”姑娘柔柔一笑,又温声细语得宽慰他,“哥哥别难过。我相信哥哥,三年后的今日,哥哥一定也在鹿鸣宴上。” 她笑眼弯弯,他看着,话停在嘴边,如鲠在喉。 其实想问她,那一日妹妹在哪儿?可也在湖边? 其实想说,我好像瞧见了妹妹。跌进湖水的时候,我看见妹妹的绣花鞋,上面绣的海棠花。 鞋面一晃而过,他其实来不及分辨。所以搁在心里,任由疑虑与不解蔓延。 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一时看走了眼。 而现下,他看着面前这张温柔娇俏,笑意盈盈的脸,终于摒除掉心中所有的疑虑,万分肯定下来-—绝不可能是沅妹妹。 第34章 鹿鸣宴,风流才子 她心地善良,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落水而不呼救,任由他苦苦挣扎。 但还是想问,“我落水的那一日,妹妹可去过湖边?” “没有啊。” 她想也未想,回答得光明磊落,眼里也俱是坦坦荡荡,“哥哥忘记了么?我小时候落过水,从不靠近湖边的。” “是啊。”谢霜在一旁点头,又问他,“二哥哥你怎么了?沅妹妹怕水你不是知道的吗?怎么病了一场连这也忘了?”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认真,“二哥哥,你不会是失忆了吧?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云奚抿着唇笑,谢珝别过脸去,不想理她。 * 夜里,谢珩并未归家。 次日晨起,便有碎嘴的小丫鬟借着修剪花枝靠在一处窃窃私语。 “我听人说,大公子昨儿鹿鸣宴后跟着徐家的公子去了凝香馆。” “啊?”另一个听了咋舌不已,“徐家公子不是和咱们姑娘定了亲吗?怎么还能去那种地方?” “许是昨夜宴上喝多了酒吧,谁知道呢,我也是听府里人传的。” 丫鬟剪着枝叶,不以为然道:“再说了,风流文人,风流文人,哪个文人不风流的?不过狎个妓罢了,莫说定亲了,便是成了亲,也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本是避着主人家说的闲话,却没留意叫路过月洞门的主人家听见了。 绿绮气得捋袖要去撕她们的嘴,被云奚拦下,“何苦来,你撕了这一个,难不成就能掩了全府人的嘴吗?” “那徐公子也太荒唐了。”绿绮捞下袖子,忿忿难平,“姑娘与他的亲事才定了多久,他就做出这样的事来伤姑娘的心。” “傻丫头。”云奚笑,“有什么可值得伤心的。她们说的原也没错。” 不过狎个妓子罢了。 哪家的年轻公子不狎妓呢? 便是这谢府的大公子,她的行知哥哥,那样芝兰玉树的一个人,不也去了么? 不,他更过分。 一面与至交好友谈笑风生,一面却与他未过门的妻私相授受。 她的行知哥哥啊,温良谦逊全是假象,私底下的心和她一样。 黑的透透的。 谢珩回府后,便被静性斋叫了去。 谢老夫人难得的冷了脸,捻着手里的佛珠厉声训斥他,“你呀你,往日里最是叫我省心的,怎么昨儿竟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徐家的哥儿才与沅儿定下,你就领着他去凝香馆那种污糟地方。你叫你沅妹妹心里,如何作想?” 谢珩垂首听训,“是孙儿的错,昨日宴上实在喝多了酒,一会儿我去棠落园里给妹妹赔罪。” “知道便好。”谢老夫人道:“往后你也注意些,若是有看上的干净姑娘,花些银子收进房里便是。那样的地方乌烟瘴气得紧,你明年也要科考了,合该收心读书才是,还是少去为好。” “是,孙儿知道了,谢祖母教诲。” 他认错的姿态做得足足的,又是头一遭。 谢老夫人也不好多言,放他去了,又让人唤了云奚过来。 第35章 赔罪 “好孩子。”谢老夫人慈爱得看着她,“你行知哥哥那儿我方才已经说过他了,一会儿我再让他亲自到你面前跟你赔罪。你要是心里还有什么委屈,便与外祖母说说,我替你训他。” 云奚摇摇头,“外祖母,我不委屈。” 她在脚床边坐下,将头轻轻靠去谢老夫人膝上,“我明白的,日后徐哥哥若走了官路,这些场面都是无法避免的。眼下,不过是提前送到我面前罢了。” 她声音轻轻,“我不难过,我只要他心里有我便好。” 谢老夫人抚着她的发悠悠一叹,“你自个儿想通了更好,其实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哥儿不拈花惹草的?外头风花雪月的不妨事,日后你嫁过去,他知了你的好,自然会收心。” 她原想着,得费心宽慰姑娘几句。 又或是,姑娘实在气不过,闹着要将这亲事撒开了手去。 却没料,她不吵不闹,就这么温温吞吞得过去了。 这一点,倒是比她母亲强,却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谢老夫人心下又是一叹,也没留她,放她回棠落园里去。 谢珩已在此处等着了。 他穿一身牙白长衫,立在海棠树下,人如濯濯春月柳,鲜亮清朗,半点瞧不出那夜隐露阴鸷的模样。 见到她,端端正正合袖作了一揖,“妹妹别恼,原都是我的错,喝醉了酒做出这糊涂事来。” “不怨哥哥。”她偏身躲开,掩帕捂唇,“哥哥昨儿是喝了多少,眼下还是一股子的酒气。” “熏着妹妹了?”他笑,“还没来得及回园里换衣裳,生怕妹妹恼我,先来了这处。” “哥哥去换衣裳罢。”她抬眼瞧他,眼波哀怨,半是恼意半是嗔怪,“我并没生气,便是生气,也该是生得他的气,也该是他与我来赔罪,与哥哥有什么相干。” 次日,徐知简果然来找她赔罪。 昨日自凝香馆中醒来他便知不好,回府挨了一顿批,自个儿心里也埋怨,怎得就把持不住,这节骨眼上还做出这种事来。 于是翌日一早收拾妥当了,亲自登门来谢罪。 两人尚未过明面,不好独处,只在园子里相见。 云奚给他斟茶,“哥哥不该来的。若去那里,便不该来此。若要来此,那日便不该过去。” 此时,她是对意中人心怀怨怼的寻常姑娘。 “是我的不是。”徐知简认错认得分外恳切,“妹妹昨日可伤心了?若是想打想骂,便冲我来。我自受着,绝不忤逆妹妹,只望妹妹原谅我这一次。” 云奚抬眸,幽幽看他,“哥哥这是说得什么糊涂话,我们并不曾有什么,原不原谅的从何说起。” 两人的关系只在口中,无聘书也无过礼,实要说起来原也没错。 徐知简自知心虚,并不辩解,只道:“妹妹何必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若我心里没妹妹,今日便不会过来了。只那日我实在喝醉了酒,这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他隔着衣袖去牵她的手,“妹妹海量,便饶我这一次。日后再不会如此了,我定一心一意向着妹妹。” 第36章 成全 又起誓,“若再有下次,叫我口舌生疮,不得善终。” “哥哥这是做甚么。” 她慌忙去捂他的嘴,面上烧起红霞,人也娇羞得紧,是最善解人意的姑娘,“何必发这些毒誓,我相信哥哥。” 说完,姑娘低低垂下眸去。 风暖花香,冰释前嫌,互诉衷肠。 这事便虚虚揭过。 后来谢霜听说此事问起她,“沅妹妹不难过吗?要是我,非得执鞭揍他一顿方才解气。” “然后呢?闹得人尽皆知吗?”云奚抿了抿唇,轻声道:“莫说我不想,便是外祖母和舅舅也不能同意。谢徐两家素来交好,难道要为了这区区小事决裂不成?” “妹妹觉得这是小事?”谢霜瞪大眼睛,不能同意,“你既喜欢他,他却罔顾你的心意出去寻花问柳,这……这怎能是小事呢?” 她还以为云奚不过强撑,实是自苦在心底,不叫外人知晓,又来宽慰,“妹妹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我知晓你喜欢徐家哥哥,却得顾着祖母和舅舅的颜面强吞下去。你放心,等我寻着机会定会暗中为你出气,绝不让你白白受了这委屈。” 云奚听了只是笑,并未言语。 * 另一头,徐知简也绞尽了脑汁去哄姑娘欢心,他不好日日往来谢府,只好托谢珩代为转达书信。 薄薄的信笺递到他面前,谢珩颌首接下,转头回了竹园,烛台里的火舌便席卷了它。 正巧云奚过来瞧见,跨进门槛的脚忽然顿住,她扶着门框,轻轻问他,“哥哥烧的是什么?” “他写给妹妹的书信。” 他并不遮掩,过来牵她的手,引她至案桌前坐下。 “哥哥不是答应了会如我意吗?” 云奚抬眸看他,窗上竹帘半卷着,日光透不进来,他的面容沉在斑驳的光影里,忽明忽暗,瞧不分明。 “妹妹放心。”他温声道:“妹妹想嫁他,我自会顺妹妹心意。只是若要我推波助澜,亲手将妹妹送至他人身边,我却是不愿的。”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妹妹也体谅体谅我的心……” 云奚垂眸不看他,“谢谢哥哥成全。” 一封信笺而已,看与不看,并没所谓。 只要不平生事端,让她得以顺顺利利地嫁去徐家,便好。 谢珩也对面坐下,斟了一盏茶,送至她面前,“妹妹许久没来了,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我与霜姐姐约好了,一会儿要去外祖母那儿。出来时见时辰尚早,便先过来看看哥哥。” 云奚轻轻抿了一口茶,微苦从舌尖泛起,回味却是甘甜清冽的。 她有心要讨好他,微微笑着抬眸看他,“怎么,哥哥是不欢迎我么?” “自然是欢迎妹妹的。”他也笑,又抬手斟了一盏给自己。 两人对坐,闲话家常,恍似回到了从前,那时兄妹和睦,关系也格外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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