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门 谢知让很不爽。 他从小便是家里的异类。 一家子上下个个光风霁月、谢家宝树;独他一个,阴险狡诈、冷心冷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本也无甚大碍,了不得被人骂一句纨绔。 可他们自诩为国为民,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还不是要靠他这样不入流的东西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他那个蠢爹,蠢出天际了都有人护着他。 从前他家人是;现在,姜蜜也是。 谢知让一大清早沉着一张脸,吓得底下锦衣卫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但昨日跑掉那人有了踪迹,他们不敢不报。 “大人,探子来报,说刘平逛暗门子去了。” “这东西狗胆儿那么大呢?大难逃脱还想着去风流一把?啧啧啧。”曲怀英抱臂调侃两句,又去招惹谢知让,“我说,昨日你不是高高兴兴和你家娘子回家去了?怎的今儿个一大清早脸黑得煤炭似的?你让你家娇娇娘子踹下床啦?” 谢知让冷冷横了他一眼,抄起桌上的绣春刀往外走。 “少废话,拿人!” …… 姜蜜才不管谢知让怎么想的,从朝晖院回来,便从陪嫁里翻翻捡捡掏出一瓶药酒,施施然往宁安侯的住处去了。 为了避嫌,她还特意去韶光院把谢婉接了过来。 宁安侯和侯夫人分居多年,姜蜜去前院时,正巧碰上侯夫人出门。 “元娘?你怎么到这处来了?”侯夫人惊诧问道。 姜蜜向她行礼,而后扬了扬手中捧着的药酒,“昨日瞧爹腿脚不适,我便寻思着送些药酒来。娘您这是要出门?” 侯夫人瞬间洇出两行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十五了,我去法清寺陪陪小六……你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些年得多苦啊呜呜……” 小六? 婆母似乎确实还有一位幺女行六,只是听说不幸夭折了。 姜蜜将药酒递给丫鬟,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嘴中轻哄:“娘,六妹妹许久不见您,定是想您想得紧。您若这般哭着去,可叫六妹妹如何安心?您得高高兴兴地去见她才是呀。” 侯夫人闻之有理,心中更加酸涩,强压情绪忍下那汹涌泪意,边哭边笑道:“你说的是,我该笑着去的。” 姜蜜目送她离去,一直等着她不见了身影才转身去找宁安侯。她想了想侯夫人的话,便问身边的丫鬟挽夏具体是怎么回事。 姜蜜只陪嫁了拂冬一个心腹丫鬟,这个挽夏是原先在谢知让身边伺候的,后来被他指派过来服侍姜蜜。 她话不多,但对府里的一些旧事儿都知晓,做事也伶俐,姜蜜挺喜欢她的,问了她的意思后便给改了名字,收作心腹留用。 “府上曾有一位六姑娘,是侯爷和夫人的幺女,在四个月的时候夭折了。早夭之人是不能进祖坟的,夫人便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将六姑娘的牌位供奉在法清寺,每月十五便要去寺里吃斋念佛,直到二十才归。” 原来是这般。 挽夏想了想,又补充道:“当年我还小,隐隐约约听说夫人便是因为这件事,才同侯爷彻底生分的。只是具体如何,便不知晓了。” 揭过这一茬,姜蜜很快到了宁安侯的住处。她进去的时候,宁安侯正一个人坐在窗边左右手互搏。 他见到二人有些惊讶,扬声吩咐下人上茶。又见谢婉一直盯着那盘糕点瞧,让人把它给端了过来。 谢婉高兴,冲宁安侯极浅极浅地笑了一下。 “爹,昨日我瞧您腿脚不舒服,便想着带这药酒来给您试试。我娘家祖母也腿脚不好,一到冬日那膝盖就发疼,特意寻的这偏方,搽了能好上许多。若是能有用,爹您也能舒服些。” 宁安侯这腿,御医看过,郎中瞧过,都没什么好的解决法子。对于姜蜜送来的这药酒,他是不信的。但他感念姜蜜的这份孝心,笑着让人收下了,嘴中还喟叹道: “你是个好孩子啊。” 姜蜜笑笑,沉默片刻,难得有些拘谨。她捏了捏自己的裙衫,鼓足勇气开口: “我……我今日来,是想和您道谢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江南水患,您在河边救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我。我爹爹娘亲都被水冲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时候掉在水里,我都不想活了。” “是您跳进河里把我捞上来的,也是您和我说了那番话才让我接着活下去的。后来我家里人说我爹爹娘亲找到了,叫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我来不及和您道谢就走了。等我办完丧事想找您时,却发现您已经走了。” “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恩人,也没想到恩人您会成为我公爹。我……我感激您幼时救我一命……” 说着,姜蜜眼眶发热,硬挺挺跪下要给宁安侯磕头,惹得他连忙弯腰把人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姜蜜哭得情难自抑。 她那时候只有七岁,所有人都告诉她爹娘死了,她没爹没娘了。她日日去找、夜夜去瞧,什么结果也无。 掉进河里时,脏污的河水蛮横地冲进她的鼻子嘴巴,带起一阵阵猛烈的窒息。胸腔中的气渐渐减少,身体被席卷被裹挟,找不到一点借力,无依无靠,就像她的人生。 可是在绝望里,有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一点儿也没有松开。哪怕他被石头撞、被木桩砸,他依然没有松开,坚定地抱着她游上了岸。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活,更没可能见到爹娘的最后一面。 十年啊,已经很久了。 宁安侯看着面前的姜蜜,神情有些恍惚。他为人处事只凭心意,从不计较得失,便是施了恩情也不求回报,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姜蜜这般情真意切说着,宁安侯仔细想了许久,终于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都长这般大了。”他欣慰地笑了笑。 …… 谢知让带人追过去时,那人正和妓子颠鸾倒凤。二人亲热得忘乎所以。 曲怀英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叫声,黑着脸,一脚把门给踹了开来。 “娘的狗东西,老子为了追你一口水没喝,你倒是在这里享福。给我拿下!” “啊——”妓子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刘平抓起衣服还想逃,却被两名锦衣卫扭着胳膊按到了地上。 曲怀英上前,冷笑着拍拍他的脸,道:“还想跑?睡女人睡得腿都软了吧?” 他也是个汉子,啐了他一口,恨声道:“别得意。你们锦衣卫,说到底就是皇帝手里的狗罢了,和我有什么区别?今天是我,下次就是你们!你们都等着!” “是是是,老子等着呢。”曲怀英笑眯眯看他,起身一脚踩在刘平头上,将人的脸狠狠往地上捻。 第10章 姑母 刘平的话,谢知让浑然不放在心上。他径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屋内那股劣质的浓香,夹杂着如兰似麝的奇异味道,终于散淡了些。 他松开眉头,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房间并不宽敞,光线昏暗、摆设凌乱,更显屋内逼仄。裤子裙衫扔得到处都是,一条红色肚兜还挂在桌子上,半边垂下,随风摇曳。 谢知让随意瞥过一眼,心下微疑,只面上不表,继续将视线扫向那名妓子。 她吓得脸都白了,浑身蜷缩着躲在衾被下,瑟瑟发抖。 谢知让本是随意一瞟,忽而凝住视线,大步上前掐住了女人的下颌。 那妓子吓得花容失色,泪水夺眶而出,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大……大……大人……” 曲怀英见到这一幕,不怀好意地调笑:“哟,谢三儿,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呐?” 女人吓得面色更白,眼中氤氲着泪,手却颤巍巍放下被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谢知让余光瞥见那白花花的身子,颇为嫌弃地松手。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那刚刚还楚楚可怜的女人忽然暴起,一抹寒光飞速闪过。 谢知让寒毛乍起,浑身气势骤然冷凝,手臂绷紧肌肉,快速拔出腰间长刀,偏身对着那女子砍了过去。 这一刀,杀气腾腾。 血液喷薄而出,飞溅在谢知让脸上。一只女人的手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女人跌倒在地,疼得几乎要昏过去,却仍咬牙切齿地咒骂: “谢知让,你不得好死!” 谢知让单手执刀,殷红的血顺着刀锋滴落在地。他垂眸,居高临下看着女人,眉间的血为他平添几分邪肆。 “把她带回去,好好伺候。” “是!” 曲怀英着人把她压下去,又见谢知让背上被刺了一刀,面露忧色,“你伤怎么样?” “没事。” 谢知让并不在意,脱了衣衫,随意瞟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便让曲怀英替他包扎一番。却不想曲怀英看着他的身体挤眉弄眼、评头论足。 “三儿,想不到你这战况挺激烈啊。” 只见男人后背上除了那一条长长的刀疤,满是深深浅浅的挠痕血丝,颈侧还有一个深红色的牙印,显得极为暧昧。 谢知让扭头看了眼那圈牙印子,沉默许久,忽然笑骂道:“不包就赶紧滚。” 曲怀英白了他一眼,任劳任怨给他包扎伤口。 屋内检查得差不多了,正要走,谢知让忽然看见床底有本小册子露出一个边角。他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将它捡起来合上。 谢卫明见状,正要接过册子,却听谢知让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这是重要的证据,我亲自拿。”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府上的姜蜜,没等来谢知让说的好戏,也没等到他给自己解决娘家人,倒是先等来了府上的姑奶奶和表小姐。 这位姑奶奶名唤谢雅君。说起她,年轻时绝对是艳冠京城。 那时的老宁安侯还未降爵,还是镇国公,谢雅君作为镇国公唯一的女儿,那荣宠,当真是京城里的独一份。谁也越不过她去。 众人都在想这位眼高于顶的姑奶奶该找个什么如意郎君,却不想跟陇右一位不知名的将军看对了眼,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君不嫁。 镇国公疼女儿,到底没辙,松口答应了,还重重提携了女婿一把。 姜蜜听闻她们来,便让挽夏将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如此心中有数,她才好应对自如。 正思量着,便见老夫人院里的丫鬟来叫她过去。 一路穿花拂柳行至上房,姜蜜刚想掀帘进屋,忽然听到里面说起了自己。 “娘,您怎的真让让哥儿娶了那乡下丫头?我们让哥儿可是世子,娶的妻子以后就是宗妇!怎能让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占了位子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4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