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别人之前你先想想自己。那董远山不是乡下泥腿子出身?当初是谁要死要活地嫁给人家?你好意思说三郎媳妇。” “娘,环娘还在这儿呢。您当她面儿说什么呢?” “当她面儿怎么了?我就是当着董远山的面,我也这么说!” 老夫人轻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谢雅君还不依不饶。 “娘,咱们起先说好让环娘嫁给让哥儿的。她比不过那王家姑娘就算了,怎的……” 姜蜜没再听下去,掀了帘子走进去,笑意吟吟地对着上首诸位行礼。董玉环柔柔一笑,起身给她回礼。 姜蜜并不多话,只安静等老夫人吩咐。 “三郎媳妇,先前我让秦嬷嬷跟着你,现如今招待她们的事儿,便交给你了,也叫你练练手。” “多谢祖母愿意教我,愿意让我放手去做。秦嬷嬷教得细心,只我是个蠢的,跟着学了点皮毛便来班门弄斧了。若有什么闹了笑话的地方,还请姑母和表妹包涵我一二。” 谢雅君看了她一眼,眼睛几乎要长到天上去,嗤笑一声,眼中明晃晃满是不屑,“你倒是油嘴滑舌。” 姜蜜只笑,不发一言。 从上房领了差事回来,她马不停蹄便去吩咐下人准备接风宴、帮忙归置东西。 拂冬见姜蜜忙得脚跟儿都不着地了,嘟囔着抱怨:“从陇右过来少说也要好几日,怎的临了才给少夫人您指派差事?那两位主子,要求也忒多了些。” 正说着,又有丫鬟捧着一套白釉纹瓣莲茶具过来,小声禀告:“少夫人,姑奶奶说她不喜欢用白釉彩的茶具,说……说是白的瞧着晦气,想让您给换成青釉的。她还说……她记得未出阁前有一套青釉刻花瓷的茶具她甚是喜欢,想用那套。” 拂冬简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都嫁出去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的茶具,她让人一时上哪儿找去? 这劳什子姑奶奶就是故意为难她家少夫人呢! 姜蜜倒是镇定,平静吩咐道: “挽夏,你亲自去一趟雅莲苑,把她们不满意的地方全部记下来,告诉她们我尽量满足她们,但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还请她们将就一二。拂冬,你去库房那边誊抄一份送去雅莲苑的东西名单,什么东西、谁送过去的、几时送的、是否被退回去了,你都去抄仔细了。别声扬。” “哎,奴婢这就去。” 姜蜜将人打发出去,好容易坐下歇一会儿,正想派人出去打听点事儿,突然发现身边能用的人竟已都派出去了。 往日瞧着伺候的人已经够用,可现下看来,若是真的接手管家大权,还是不行。 独木难支啊。 姜蜜长长叹出一口气。 第11章 恐吓 挽夏回来时,不仅带回来一页长长的、密密麻麻写满要求的纸,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少夫人,表姑娘去接世子爷下值了。” 姜蜜抬头看天。 一不下雨二不打雷的,她怎么比自己还殷勤呢? 等董玉环将谢知让接回来,一场家宴终于开席。 谢雅君见姜蜜稳当当坐在位置上,皮笑肉不笑道:“让哥儿媳妇,这一桌子上可就你辈分最小,怎的好意思只顾自己吃喝呢?也不知这姜家是怎么教女儿的,连侍奉婆婆、孝顺长辈的道理都不懂吗?” 姜蜜笑得温婉,“姑母,这可不是我惫懒,是祖母心疼我、不叫我在一边伺候呢。” “我娘拉不下脸,我却是要替她好好教导教导新妇的。”谢雅君冷笑,吩咐人过来布菜。 三夫人满脸幸灾乐祸,二夫人和宁安侯俱是欲言又止。老夫人瞥了一眼谢雅君,到底没说什么。 姜蜜心中暗自叹气,正要起身,却听谢知让懒洋洋开口:“吵什么?” 姜蜜心下微喜,只道这混账东西关键时刻还有些用处,不想董玉环忽然娇滴滴说道:“阿让哥哥,等会儿用完膳,环儿去你书房将东西拿给你可好?” 桌上除了谢雅君,谁也不知她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谢知让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董玉环,轻“嗯”一声答应了,随即拿筷子指了指那碟鱼,“娘子,为夫想吃鱼。” 她就知道这厮逮着个理由就可劲儿欺负她! 姜蜜甚至顾不上多看董玉环温婉笑意下的自得之色,一会儿给他挑鱼刺,一会儿给他舀羹汤。偏偏这厮还得点评一番,不是嫌弃鱼肉被拨弄散了,就是挑刺菜凉了。 姜蜜被他搅得生气,抬头却见男人满眼戏谑笑意,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咬着牙偷摸狠狠踩了他一脚。 谢知让也不恼,见这小娇娇露出本来面目,嘴角笑意更甚,终于不再逗弄她。 而谢雅君见姜蜜被谢知让“刁难”,乐得合不拢嘴,自然不再去找人麻烦。 一场家宴众生相,结束时已金乌西沉。 谢知让领着董玉环回书房,却不想在角门处遇到了宁安侯。 “找我?” 谢知让挑眉,一脸惊讶。 这可是少见的。 他这个爹最是不待见他,平日里迎头碰上都是装看不见的,今儿个竟然专门等他?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不成? 宁安侯不答,只同董玉环摆摆手,道:“环娘,我同你三表哥有事儿说,你在此处稍等。”随后招呼谢知让去一旁的小亭。 “说吧,什么稀罕事儿?”谢知让往美人靠上一坐,一腿踩在凳面上,一腿屈膝盘起来,端的是一个逍遥自在。 宁安侯见他这副偭规越矩的样子,不自觉皱眉,嘴中忍不住低声呵斥:“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谢知让笑得凉薄,“父亲大人可不是专门来这儿逞威风的吧?” 宁安侯被他一噎,气得一甩袖子转过身,索性不再去看他,沉声道: “我开门见山与你说吧。你姑母曾想将环娘许配给你,但被我和你祖母拒了。不论你和环娘是否有情,你要记得元娘才是你的发妻。方才你在饭桌上那般对她,平白让人看了你们夫妻二人的笑话。做事之前,想一想元娘,莫要日后后悔。” 一番话说得没条理,但谢知让听懂了。 他扫了眼宁安侯的背影,笑道:“您这是前车之鉴,给我传授经验来了?” 宁安侯面色一僵,眼中有狼狈有懊悔一闪而过,嘴上却仍道:“总之,你待元娘好些,和环娘避着点儿。”说罢,他甩袖走了。 谢知让撑着下巴看宁安侯走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膝盖。 这小娇娇,净会些蛊惑人心的手段。连这老古板都被她收拢了,颠颠儿等在这路上拦人教训呢。 唔—— 今儿个身上有伤,若是叫这小娇娇看见了,只怕吓着她。那就饶她两日好了。 谢知让有些不愉快地下了决定,脑中忽然又想到那本妙不可言的书册,随即烦躁地扯了扯腰间的玉佩。 啧,可惜了。 “阿让哥哥,咱们还去书房吗?” 董玉环娇娇弱弱的话瞬间将谢知让神游的心思拉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前人看了一会儿,眼尾耷拉着,平添了几分凶狠。 “赶着去投胎?” 董玉环被他盯得后背发毛,手心直冒汗,颤巍巍回应:“对……对……对不起……阿让哥哥……”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喊我哥哥的。”谢知让起身,懒洋洋踱步上前逼近董玉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慢慢抚上她细弱的脖颈,“不过,地底下倒是有不少人,临了想求条生路,哭着喊着叫哥哥与我攀亲呢。可惜,如今的坟头草也有你这般高了。” 男人此刻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正慢条斯理地打磨爪子,只等猎物靠近便一击毙命。 董玉环整个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皮肤被他隐忍却凌厉的杀气刺痛,浑身颤抖,濒临窒息。 她只以为谢知让长大了,学好了,性子被磨平了。万万没想到这疯劲儿竟比小时候还要猛烈! 她就不该来招惹他! “我错了表哥……对不起表哥……” 董玉环再不敢装腔拿调,抓着谢知让的手腕,哭着喊着求他饶过自己。 谢知让被她吵得头疼,手臂青筋凸起,指尖陷入柔软的皮肉,“再吵,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董玉环吓得连忙住嘴,脖子上的剧痛让眼前一阵阵发黑,眼泪忍不住掉,声音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哀哀盯着谢知让求他饶了自己。 啧,烦死了。 他就该直接回去欺负姜蜜,为个劳什子破东西在这儿和一个蠢货浪费时间。 他的小娇娇哭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眼睛弯成委屈的小月牙,亮晶晶的眼珠蒙上一层水雾,剔透中带着几分朦胧,格外惹人怜。 想到姜蜜,谢知让的心情平缓两分。 他松开对董玉环的钳制,小姑娘便脱力摔倒在地,扶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气。 谢知让拿出帕子细细擦拭手章,轻声警告:“我让你拿给我的东西,最好完完整整一次性给我。你若想今日给,那便随我去书房;若想明日给,那便回去歇着吧。”话落,他扫了人一眼。 董玉环吓得一个哆嗦,也不管嗓子疼,忙不迭道:“对对……对不起三表哥,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东西忘记带过来了。我……我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定……一定整整齐齐给您!” 谢知让嗤笑一声。 他就知道。 男人用帕子细细擦过每一根指缝,而后将帕子随手一丢,转身往外走,“那我便静候表妹光临。” 第12章 送书 姜蜜走在路上,暗忖自己是否对谢知让太过放肆。 她敢对谢知让耍小性子的底气来源有二:一是谢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风;二是他对自己在除睡觉之事外的宽纵。 但方才,她亲眼瞧见谢知让同董玉环靠在一处。俩人贴得极近,几乎要黏到彼此的身上去。他将娇滴滴的美人拢在怀里,一手掌住她纤弱的脖颈,埋首在她耳畔,若即若离。 那样亲密,那样刺眼。 她想,她不是特殊的那个人。他能哄自己,就也能哄别人。 谢知让这样一个行事肆无忌惮之人,当真会恪守家中规矩吗?倘若他一意孤行要将董玉环收做妾室、甚至抬为平妻,府上的人都要仰他鼻息,谁又能将他怎样呢? 她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通身不过一张赐婚圣旨做保命符,她得罪不起谢知让。 姜蜜原还想今日回去找谢知让撒娇告状,暗搓搓抱怨一二,可如今想想,只怕是不妥了。 她得想想,今后该怎么对他才是……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 是谢知言。 姜蜜有些惊讶,“二哥可寻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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