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着,她心中对姜蜜生出几分不满。 她自己出身低,连带着自己女儿也跟着没脸。 王宜真挽着母亲的胳膊,轻声安慰:“母亲,我有什么委屈的?我自是知晓父亲母亲疼我。若外人说闲话,便叫他们说去吧。左右日子是自己过的,风言风语有什么打紧?” 王夫人对女儿这般豁达,既欣慰又心疼。 “明面上要矮那位世子夫人一头,但私下里该多贴补你一些体己银子。我多给你准备一些田产和铺面。嫁妆多了,你才有底气。” 一番慈母心肠,叫王宜真眼热。她扑入母亲怀中,母女二人一时热话。 …… 王家母女的这番心思,姜蜜自是不知道。此刻,她正僵坐在椅子上,应对那不怀好意的三夫人呢。 王宜真和谢知言亲事一定,她闲话不少,三不五时便要到姜蜜这里来说上几句。 姜蜜不胜其扰。 “哎哟元娘,你莫要怪我多嘴,我实在是为你而不平。” “按道理你是宗妇,是世子夫人,一切吃穿用度都该比其他几个妯娌高才是。可你瞧瞧送去王家的聘礼,像样吗?那么厚重的礼,不知道的,还以为言哥儿才是这侯府世子呢。你二婶这事儿做的,实在是不对。这不是明晃晃打你这世子夫人的脸吗?” 三夫人说到激动处,手捏着帕子在空中挥舞几下。看她眉头紧皱,似是真心实意为姜蜜打抱不平。 姜蜜连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片刻,三夫人稍稍冷静了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是长辈,你是小辈,有些话你确实是不好说的。说到底你只是个世子夫人,这通家管事儿的该是你婆母才是。可你婆母那个性子……” 她重重叹出一口气,接着道:“若是你婆母出面,也不至于让二房的下了你的脸面。你是个贴心人儿,若我有你这样懂事的儿媳妇,是万万舍不得叫旁人这般作贱你的。你如今这般,我虽是做婶娘的,心里也实在是心疼呢。”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说得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前几次三夫人来找姜蜜,都叫姜蜜找了由头给搪塞过去。 三夫人几次三番过来挑拨离间,姜蜜实在是烦了,索性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这才缓缓说道:“三婶娘,送给宜真姐姐的那份聘礼单子,是我拟的。” 姜蜜一开口,三夫人便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妯娌之间哪会真的和睦友善?不都是非要争个高低的吗? 那王氏是永顺侯的掌上明珠,出身本就比她高,聘礼还给的这么厚重,她就甘愿被那姓王的骑在脸上? 三夫人无法理解。 姜蜜才不管三夫人心中怎么想。听她这么诟病侯夫人,她心里还不痛快呢。 “我拟了单子给祖母和二婶娘过目。她们看了单子,又减了几件,说是不能越过我去,这是礼数。可见家中长辈都是疼我的,并不如三婶娘说的这般。” 三夫人捏紧手中的帕子,好一阵揉搓。她面色讪讪,强笑道:“是……是吗……” 姜蜜笑容更甚,看着她继续道: “至于管家一事,是婆婆想锻炼我,才将这通家管事的活计交到我手里。也是我有福气,嫁给这样一位体贴的夫君,既有公爹婆母疼爱、祖母看顾,还有您这位三婶娘心疼我,可是叫我掉进了福窝儿呢。三婶娘实在很是不必为我担心。” 三夫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姜蜜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她自己日子过不好,便也见不得别人有好日子过。 对付这样的人,就该和她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好。都不必再说什么,她自己就要把自己给怄死了。 果然,一听姜蜜的话,三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姜蜜和她一比,自是哪哪都比她强。就连那个老不死的,都将她疼成了眼珠子,什么名贵的布料、精巧的首饰,都往她院子里送。 三夫人喘着粗气,胸腔一起一伏,强颜欢笑着还要说点什么,却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自家院子是被水淹了、还是被火着了,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闲得没事儿就把自己丈夫拴牢了。再敢往赌场跑,我便砍了他的腿扔去赌坊喂狗。” 谢知让冷着脸,煞神一样杵在门口,三夫人自是不敢再说话,灰溜溜跑了。 “以后再有那没事儿找事儿的上门来,就给我打出去。” 谢知让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叫走出去的三夫人听见。 她自是知道自己这个侄儿在说谁,心中又气又怕,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等外人都消失不见,谢知让的气儿顺了不少。 姜蜜见他眉间尚未消融干净的冷意,抚着他的眉头,笑道:“你同她生什么气?只要过得比她好,她自己就把自己气死了。和她置气,不值当。” 谢知让佳妻在怀,自然通体舒畅,“好,不生气。以后她再来吵你,便将她拦在外面,只说是我吩咐的。” 姜蜜得他这般体贴,两眼弯弯,照着他的脸叭叭亲了两口。 二人亲昵一会儿,谢知让稍稍松开姜蜜,取出一个盒子打开。 “这是什么?”姜蜜好奇。 “阿蜜,我来给你下聘。” 一听这话,姜蜜愣在原地。 第115章 下聘 姜蜜呆呆看着谢知让,红唇微张,惊讶得合不拢嘴。 谢知让见她这傻愣愣的模样,心中好笑。 他从木盒中将东西依次取出来。 “这两枚簪子,一枚是羊脂玉的,一枚是我亲手雕刻。我以正妻之位,向你求娶。” 羊脂玉通体温润、白净无瑕,其上花纹繁复,瞧着便是大家之作。这是体面。 而谢知让亲手雕刻的木簪,木料是名贵的紫檀,一刀一刀刀刻却笨拙。这是心意。 “阿蜜,你可要嫁我为妻?” 姜蜜红着眼,小声呜咽着点头。 谢知让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弧度。他将那两枚簪子插入姜蜜发髻之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谢知让亲亲姜蜜的唇,从盒中又取出一物。 这是一把缠枝牡丹纹木梳。 “密密梳青丝,绵绵共白头。” 而后是一对垂珠耳环。 “赠卿双明珠,明我区区怀。” 还有白玉同心结,双喜同心锁,和田玉如意,牡丹嵌珠戒,血玉东珠镯,金镶宝香囊…… 一样样,一件件,皆是情深意重之物。 姜蜜只觉得喉头发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角的泪滴滴答答落下。 “最后一样,”谢知让从那只终于被掏空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寿山石印章,“这是我的私印。以后,我的私库、护卫、牙兵,都交给你。” 他将那枚细腻温润的印章放在姜蜜掌心,而后捏着她的手指轻轻合上。他抚上姜蜜的脸,眼中满是心疼。 “哭什么?待你不好你要哭,待你好你也要哭,你怎么那么爱哭啊乖乖?” 姜蜜拉着他的手,哽咽道:“那我……我心里……感动呀……呜呜……” “阿蜜,”谢知让将人抱到腿上,捧着她的面颊认真说道,“我知道察言观色、嘴甜哄人是你幼时生存下去的手段。但你如今嫁给我,便再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闹便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给你撑着。无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爱的姜蜜。” 姜蜜再忍不住,哭着扑进谢知让怀中,揪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似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谢知让并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她的后脊,无声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姜蜜终于镇静下来。她抬头,眼睛又红又肿,就像两个小灯笼。 “夫君,我也心悦你。” 谢知让微愣,随即嘴角绽出一抹笑。他俯身亲在怀中娇娇儿的眼睛上,低声道: “好。那我们便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 谢知让近来春风得意,如花美眷在侧,每日不说乐呵呵的,至少性子耐心宽和了不少。 跟在谢知让手底下做事的锦衣卫,不由热泪盈眶,由衷感激少夫人用柔情炼化了他们指挥使。 一时之间,北镇抚司上下一片和乐。 唯一感到郁卒的,恐怕只有曲怀英。 自石菘蓝不辞而别之后,曲怀英便陷入萎靡不 振当中,近来更是因为家中长辈催婚而感到万分不耐。 谢知让坐在案边批阅文书,抬起眼帘瞟了曲怀英一眼。 但见那八尺男儿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桌面,眼睛直愣愣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魂儿被吸走了你?” “蓝儿已经走了一百五十八日了,也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她母亲的身子可还好。” 谢知让一时无言。 曲怀英打开了话匣子,便一个劲儿地絮叨着:“当初她在京城有我照看,尚且要受人欺负,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有没有受委屈。” “三儿啊,你说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呢?她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呢?” “我爹那个老东西,凭什么赶她走?要不是老祖宗骗我,她不会走的……” 曲怀英念叨着,目无焦距。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通,忽然直起身子,看着谢知让道:“三儿,我想她了。” 谢知让沉默不语。 石菘蓝临走前来和姜蜜告别。他知道姜蜜让她去江南安家,只是姜蜜央他不要告诉曲怀英。 当时曲怀英处在崩溃边缘,若他知道石菘蓝孤身一人去了江南,一定会追过去。定国公府逼他逼得紧,若他出京,双方势必会闹得不可开交。故而谢知让没告诉曲怀英。 但他见好兄弟这么长一段日子以来皆是神思不属,到底不忍。 犹豫再三,谢知让开口:“我知道她在哪儿。” 曲怀英两眼放光,噌一下就跑到谢知让身边。 “你找到她了?她在哪儿?” “我一早便知道,只是未曾告诉你。” 曲怀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胸中渐有怒气升腾,“谢三,你我兄弟多年,你就和他们一样瞒着我吗?” 谢知让并不着恼,只是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冷静道: “你知道她在哪儿,然后呢?你要娶她,还是要她做你的外室?你父亲那里要如何?你家老祖宗那里又要如何?他们若执意不肯你二人在一起,你又要如何?” “即便他们愿意退让一步,让她做你的妾室,你未来的妻子李氏可能容她?你该如何处理她二人之间的关系?” “哪怕这些事情你都能处理好,可石氏,她愿意给你做妾吗?她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吗?而你,一个口口声声说念她、爱她的人,甘愿这样折辱她吗?” 曲怀英被他逼问得一退再退,眼中的那点光亮逐渐破裂,而后彻底碎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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