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会等他? 如此说,无非就是想着来日,万一对方真的势大了,沈令宜还能利用他。 说到底,沈令宜还是想多养些狗。 毕竟那位宫里的沈贵妃也是如此,即便成了贵妃,宫外的那些爱慕者不也为她守身如玉,静候吩咐? 妹妹模仿姐姐的手段,但却不如姐姐会利用人心。 陆玮原本就是个小人,也不知日后沈令宜会不会被反噬……子书岁拭目以待。 子书岁真打算离去,却见房梁之上似有道黑影,居高临下地睥睨这围墙内发生的一切。 漆黑的夜中,黑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子书岁看不出,那人是否看见了自己。 围墙内的男女言语越发温柔,陆玮一边说着一定会与萧锦瑟退婚,一边承诺着日后必会立下战功。 两人继续交谈,子书岁已觉得十分没有营养,故而转身悄然离去。 荣信侯府原本就是咸阳公主府。 这里曾是自己的家,即便修葺过,子书岁也还是能根据记忆寻找到曾经自己的住处。 年轻的乳娘抱着怀中婴孩进了屋,低声吩咐房中的丫鬟,“小公子睡着了,你们下去吧,今晚我守着。” “是。” 丫鬟们鱼贯而出,留了两人在门外守夜,留下乳娘在内照顾。 夜里凉寒,两个丫头裹着厚实的袄子在外头打盹儿。 乳娘慈爱的目光扫过怀中婴孩,而后将其放在摇篮中,轻轻地哼着歌。 忽地脖颈间一痛,晕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子书岁在摇篮前站定,这间卧房的位置不仅风水好,还十分宽敞,是她曾经的卧房。 不过样貌已经改的面目全非,若非她对着位置有印象,还真看不出这是她曾经的卧房。 摇篮中的孩子,在血缘上,与她是同一个父亲。 子书岁低垂着眸,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孩子稚嫩的脸颊,“为何选择这样的父亲,投胎呢……” 她悲凉的呢喃,不知是在问这不会回答的孩子,还是在问自己。 冰凉的触感一路向下,她一只手便可握住婴孩脆弱的脖颈,她只需微微使力,便可以让他丧命。 房内只留了一盏灯,子书岁看着孩子香甜的睡颜,便觉不甘。 凭什么沈勤美那样的人可以重新娶妻生子,踏上美满的人生? 摇篮中的孩子仿佛是感受到了世界对他的恶意,竟从睡梦中醒来,一双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摇篮前的少女,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个泡泡。 在子书岁冷峻的神色下,他竟伸展了下双手,而后无害地笑了起来。 可他这样的笑,在子书岁眼中却并不讨喜。 子书岁眉头一蹙,刚想使力,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收回手,而后朝着身后袭去。 飞镖从袖中飞舞而出,被黑影一跃躲过。 黑影几步间上前,两人不过两招,子书岁便已认出对方,却并未收敛攻势。 两人缠斗数招,子书岁才堪堪落于下乘,随即双手被对方反制住。 双手呈环抱姿势,她的身体被紧紧禁锢在他的怀中,男人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气息在她的耳旁轻轻回荡。 “算是有些进步。” 第53章 父王就给我养了你这一个妹妹,没别人了。 谢厌轻笑一声,却没有马上松开她。 直到子书岁皱着眉呵斥,“放开。” 随即谢厌松开擒住她的手,“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子书岁反问,“刚才房顶上的人是你?” 谢厌不置可否,望了望摇篮中的孩子,声音低冽,“你想如何做。” 婴孩的小手无意识地握着摇篮的边缘,脚丫子轻轻踢动,仿佛在尝试探索这个世界,面对着两个陌生的人,他的嘴角扬起无忧无虑的笑容。 子书岁知道谢厌刚才目睹了自己的举动,她平淡地瞅了谢厌一眼,“你想说什么?” “他……”谢厌抿了抿嘴,带着几分劝告,“还只是个孩子。” 仿佛是在告诉她,孩子是无辜的。 谢厌此人表面上装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战场上对对手也不会留情,可他心底却是有片善良地带的。 他善待将士,善待子民,每每战胜,都会视察城池,亲自安置流民。 这也多亏了谢氏的教养,在谢氏造反之前,谢氏也是燕京的顶级门阀,曾与萧氏、嵇氏分庭抗礼的存在。 像谢氏这样的世族,能养出谢笺、谢厌这样的子孙,只能说明每一代都特别会教育,且重视民生。 所以比起燕京世族公子的不食人间烟火,谢厌倒像是寒门出身的。 “我没想杀他。”子书岁只是看不惯这小孩笑得这样开心,不想让他对自己笑而已。 但她也绝不是慈悲心肠,“他现在还小,我会等他大一些,再杀。” 平静的语气,言语中尽是杀戮。 谢厌沉默着,房中几条生命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是那样清晰。 婴孩不知危险,吐着泡泡的声音落在子书岁的耳朵里,她越发不会觉得孩童无辜。 若是无辜,这个孩子此刻,不会住在她的房中,享受着不属于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不仅是这个孩子,还有沈家的所有人,我都不会轻易地杀掉他们。” 子书岁将摇篮中的小被子提起,嫌弃地将婴孩嘴上的泡泡给抹掉,那被子上一片湿润的口水渍,她又给盖了回去,“真脏。” 谢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将怀中本来就要交给子书岁的东西递给她,“这是萧必行送给戚岁的。” 子书岁接过,将荷包打开,看了一眼,“这是戚岁给的?她不会坑我吧?” “她不敢。”谢厌沉声道。 子书岁将东西收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厌闻言,伸脚踢了踢地上的女人一脚,见对方没有反应,才放心,“跟着陆玮来的。” “子书岁,这里是你小时候的卧房吗?”谢厌似不经意地问道,而后顾自在房中转了起来。 子书岁也不知道他是变得聪明了,还是从风如心那里听说了什么。 她无意瞒他什么,也不在乎他知道什么。 反正她要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 自从姐姐死掉的那天起,她就不指望有人能理解自己,她的仇最终只有自己去报。 就像刚才,谢厌误以为她要杀婴儿的时候,谢厌说的,是“他只是个孩子”,而并不是“你为何要杀他”? 在外人的眼中,这个孩子就只是个孩子,不论有什么原因,深仇大恨都与孩子无关,孩子是无辜的。 以后也会有很多很多人跟她说,这个人是无辜的,那个人是无辜的。 可真的无辜吗? 所有人都是无辜的,难道只有她是该死的吗? 这条复仇之路,还有她的复仇计划,她从不指望得到认同。 在她心里,最首要的任务是复仇,第二才是帮助义父得到天下。 谢厌和她不一样。 所以这条路,从始至终,没有人能伴她左右。 “你莫不是触景生情,想哭了?” 谢厌诧异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子书岁的身前,低着头看着沉默的她。 子书岁下意识就擦了擦脸,才发现根本没有眼泪。 倒是装柔弱装习惯了,真以为自己要哭了。 “谢厌,你别总是炸我。”子书岁皱眉,不满得很。 “你想哭就哭吧。”他的语气竟有些别扭。 子书岁无奈,“我的眼泪在萧必安面前都快流干了,我真的不想哭。” 谢厌一噎,“你……这会儿倒不瞒着我了,你为何要哭给他看,难不成他喜欢泪人?” 两人在屋内你一言我一语,子书岁听屋外没有一点动静,便知那两个看守的丫头或许是睡死了。 她冷哼一声,“谢厌,我发现自我入京以来,你越发爱管我了。” 她不喜欢。 不喜欢被人管束,难不成还要给他解释,她为什么要勾引萧必安,为什么要哭给萧必安看? 本以为她这样说,按往常谢厌一定会否认,然后说:谁要管你?我是不想你耽误事。 可今日谢厌却跟吃了耗子药一样反常。 昏黑的房中,只听得他沉默一阵,而后声音又轻又别扭—— “我不能管你吗?” 在子书岁诧异的目光朝他看去时,他别开了脸,目光似乎是聚焦在了摇篮中。 他又道:“父王就给我养了你一个妹妹,你若是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摇篮中,发出了一阵呜啊的笑声。 子书岁觉得今日的谢厌很不寻常,必然是他听风如心说了什么,或许……谢厌在可怜她吗? 子书岁还从未想要谢厌帮自己什么,一想到刚才谢厌说孩子还小,她心里便生出一股闷气,仿佛是想让他认清现实一般,语气不善地问他—— “帮我?今夜我若是想杀掉他呢?” 她的手,指向摇篮。 谢厌看向她,可惜房中太黑,她背着那一点光亮,谢厌看不清她的眼眸是恨还是难过,亦或是不信任。 他眼神不移,“那我就帮你,杀掉他。” 他言语坚定,似是一种对她的承诺。 子书岁没意料到他真的会同意,她的眼神闪了闪,语气也轻了几分,“即便他只是个孩子?” 她在心底说着—— 谢厌,那只是个孩子,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你下不了手的。 “即便,他只是个孩子。” 同一句话,他用着陈述坚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子书岁垂眸,这会儿竟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鼻头有些发酸,“谢厌,明明在你眼里,他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房中蓦然没了声响,只见下一瞬,谢厌将摇篮中的孩子抱起, “可当年的小郡主,也是无辜的。” 永宁永安,都是无辜的。 咸阳长公主亦是无辜的。 还有咸阳长公主的外祖一脉,京氏全族都送上了断头台,有哪个不是无辜的呢? 所谓斩草除根,是真的连根都不剩了。 这些年,子书岁从没有在人前说起自己的过往,可即便不说,这会儿谢厌也知道了。 谢厌的话飘入子书岁的耳中,她刚才还说眼泪流干了,这会儿眼泪不自觉地悄然滑下。 似是在为受苦受难的家人,或是在为自己。 当年,母亲被构陷,她在一个早晨被京畿卫从床榻上铐上镣铐,那天好冷,她茫然地想先穿上袄子。 那个少年京畿卫冷眼看着她,嗤笑她的天真,也不许她穿暖和。 只说:小郡主倒是养尊处优,放心,牢里有囚服,你不会感觉冷。 确实不会感到冷,那里面,只有痛到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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