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乙坐在马车外,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转身询问程宁要不要加个炉子。 赶路时,冷气肆虐,他担心程宁会冷。 “不用。”程宁借着大烛台看账本,账本摊在腿上,她双手捧着一盅参汤慢悠悠地喝。 “南熵殿下怎么偏偏选夜里走,近来雪天路滑的,夜里温度又低。” 夙乙是有些抱怨的,程宁的身子不算健朗,连夜赶路意味着她会睡不好。 也就是城主心软,这些天在阆中对南熵时时照看关怀,他觉得也该够了。 眼下进入了十二月,马上就是年节,城主府的小公子也还小,娘亲不在身边,总是有缺憾的。 程宁在里面轻笑,吃了一口汤里的山楂:“你似乎很不满啊。” “本来么,大男人的,都已经脱离危险了,还非得硬拉着你去趟大岚,折腾。” 谁不想早点回家过年,就南熵会打算。 程宁还是在笑:“你对南熵意见还挺大。” 她只是一句闲谈,但是落在夙乙的耳朵里,却感觉像是自己僭越了。 他回过神来,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心道就我话多。 作为下属,确实不该插手主子的事。 而且南熵的行为就算不够有边界感,但是城主是他喜欢的女人,这么做似乎也....没有错? “是不是你媳妇觉得你离开幽水太久了?”马车摇晃,看账本的时候眼晕,程宁索性合上了,专心跟夙乙闲聊。 “没有!”夙乙哪敢这么说:“跟主子在外是干大事的,她怎么会有意见。” 但程宁觉得,有抱怨也是应该是。 宅门里的地方就那么大,要伺候婆母,养育孩子,打理家事,丈夫又不在身边,自然偶有抱怨的。 她说:“大岚有许多稀奇精巧的小玩意,到时候给她买一些吧。” 说起这个,夙乙倒是有了几分憧憬:“听说是有许多外族人呢。” “嗯,”程宁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但都是白色:“我们能赶回幽水过年的。” “主子想小公子了么?”夙乙又道:“两个月的话,长得快会翻身了呢。” 翻身? 想起云哥儿那白白胖胖的小身子,也不知道在床上蹬腿是什么样。 还真是....有点想回去看看了。 夙乙眼睛一转,又问:“还是没想好名字么?幽水的习俗,过年都要给小孩子送喜囊,嬷嬷会将名字绣进去,得伴随他到十五岁。” 名字...... 程宁还真没想过:“我不想他跟我姓。” “姓氏不过是个家族代号,姓什么又有什么所谓的。” 夙乙不觉得姓氏代表什么,更何况程宁身上不可能没有故事。 他趁热打铁,丢出个诱饵:“主子觉得‘漾’字怎么样?” “哪个漾?” “竹光团野色,舍影漾江流。”夙乙很快道:“反倒没有高深的寓意,只是水波摇动的意思。” 总觉得自己这个侍卫此时说的话有些诗意,不像平常大老粗的模样。 但是这个提议又挺好的,程宁再问:“配个什么字好?” 她和程颐这一辈都是单字,想要区别开。 这个夙乙就完全帮不上忙了,他说完刚刚的,现在脑子已经空空:“呃,主子想想呢?” “温吧,这个字也不尖锐,是我希望他长成的性子,温漾。” 夙乙在外一拍手:“好听!” “温漾。”程宁又轻轻念了一声。 而她不知道外面松口气的夙乙,在大冷天抹了一把自己的鬓角。 幸好幸好没有盘问他。 而漆黑的路面上,此时离不到一里路的另一辆马车上,卫宴洲正闭目养神。 王喜小心地拨了一把炭火,不敢发出什么响动。 还是惊动了卫宴洲,他偏头咳了一声。 几天下来,他眼窝上的乌青更甚了,代表他很多时候或许彻夜未眠。 “主子,这夜半不会有什么事,您睡会儿吧?” 他们偷偷跟在南熵和程宁的后面,一路上也没闲着,都在留意四周的动静,确保安全。 “你说她喝汤了么?这一路这么冷。” 王喜忙道:“夙乙不是说了吗,最近城主都爱喝您炖的汤,那边也有下人伺候着,没事的。” 那天晚上卫宴洲从程宁的营帐里出来,受伤的模样简直叫王喜心碎。 主子现在可太容易被程宁伤到了,不过又没法怪她。 从那天之后,他都不在程宁面前露面。 估计有顾虑,又或者是因为怯意。 就连南熵的麻烦,卫宴洲也都不去找了。 虽然对他真的让程宁送他回大岚很有意见,可是也没有办法,程宁决定了的事,他不会逆着她来。 “那就行。” 王喜将药递给他:“您此前吩咐我去找程颐大人,咱们的人有消息了,您明日要不给城主送过去?” 他们当年有送程颐离开晋阳的人,所以找到程颐会比程宁容易些。 现在消息也是他们先得到的,卫宴洲也好拿着这个去讨好程宁。 不然总这么冷着,那怎么行。 “你找人送去吧,”卫宴洲没应:“我不想拿这个让程宁觉得我又在耍心机搏她的好感。” 他总觉得自己站在程宁面前都会叫她受伤,就有点不敢靠近了。 王喜哪会不懂,他叹了口气,躬身退。 第二日他派人去程宁那走了一遭,倒是带回来个好消息。 第220章 我们足够低调了 “主子!”王喜喜洋洋地将影卫的话转达了:“夙乙说,城主用漾字给小公子定了名字,她取了个温,叫温漾。” “温漾。”卫宴洲露出这些天第一个松动的笑容:“温漾。” 他虽然还没有见过儿子一眼,但是程宁用了他给的名字。 “是个好名呢。”王喜也跟着笑:“老奴原本以为,城主会让孩子跟着她母亲的姓氏林,但没想到她哪个也没取。” 不论是程、卫还是林,她一个都没用。 “她不会。”卫宴洲有点明白程宁的想法:“这个孩子除了是我们生的,往后的人生都会独立于卫家和程家,我也不希望他跟这些有瓜葛。” 但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开心事。 高兴的卫宴洲今日喝药更加配合了,还让王喜记着,往后要打赏夙乙。 不过王喜还是隐约有担忧的:“您说这个夙乙为何帮我们?” 据他们所知,夙乙是完全忠于程宁的,但是最近替卫宴洲送汤,送名字,都没有拒绝。 而且还不求回报,就有些令人揣摩不透。 但好歹不是个有坏心思的人。 卫宴洲只在程宁面前的时候会担忧自己的言行,会胆怯,在本质上他还是不可一世的。 王喜听见他冷嗤:“我和南熵,明眼人也知道的谁适合程宁。” 谁? 您吗? 人家南熵还能跟程宁一起吃饭,您只能尾随。 王喜暗暗地收起心思,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这个名字像是重燃了卫宴洲的斗志,这之后的几天里,他薅着王喜在路过的州郡转悠了几圈。 阆中往东南,越走便越暖和,离开沙漠就是一大片连绵不断的草原,集市也丰富热闹。 尤其是为了过年做准备,百姓的民居外都挂着腊肉,丰收的辣条和玉米。 也有很多脚商带来些水乡各地极具特色的物件。 很热闹。 卫宴洲走过,手上没停:“这个、这个、这个,都包起来。” 可怜王喜一个年近五十的,手忙脚乱气喘吁吁地付钱。 走到一个皮影戏摊子旁,他站住不走了。 王喜在这热闹的大街里,汗都跑出来了:“主子,这个买了也没用!” 前边的小玩意,花灯发钗等等,还能用于观赏,但是皮影买回去,不见得能玩。 “谁说我要买了?”卫宴洲睨了他一眼,手指向摆弄皮影戏的老先生:“可否租赁?” 程宁他们今日落脚的是隔壁的镇子,似乎是为了躲开大岚人的骚扰,一路都不敢选太热闹的地方。 那个镇子与这个,差了许多,不属于主干道上,所以行商也不太聚集。 但是卫宴洲知道,程宁以前喜欢看皮影戏,在燕京时每每遇见,都要停下来看一阵。 上次幽水托送过来的东西里,他也看见了有两个皮影纸人。 给了钱,约定好今夜皮影戏会上门程宁落脚的客栈,他又走了几步。 但是热闹的大街逛起来其实索然无味,卫宴洲很快就厌倦了。 他想见程宁。 这几天无数次压制这个念头,但是依旧会频频冒出来。 看见花灯会想起程宁从前点灯的样子。 看见朱钗会想象她戴上的样子。 看得越多,就越想见她。 卫宴洲觉得,程宁是他在沙漠里遇到的一片沼泽。 明知道太靠近会被吞噬,但是他甘之如饴。 所以踱步到程宁的客栈楼下时,他索性就站着了。 为了低调,南熵并没有包下整个客栈,侍从也只是挑几个身手好的近身随侍。 而卫宴洲刚要跨步进去,却恰逢南熵和程宁从里面出来。 南熵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许多,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余似乎已经恢复无常。 程宁跟在他身侧,穿的不算多,宽袖是红色的,很晃眼。 “委屈你了,不然住在隔壁镇,会热闹许多。” 南熵看着来往不多的行人道。 “无所谓,我们也不是来玩的。”程宁刚下台阶,像有什么感应一般,往后扫了一眼。 南熵立刻警觉起来:“怎么?有人?” 客栈外有一根柱子,挺大,能藏人,程宁叫夙乙去看一眼。 夙乙去了,随即被柱子后的卫宴洲比了‘嘘’。 他返回,在程宁打量的眼神中淡定道:“没人。” “应该不会有危险,我们足够低调了。”南熵也觉得没什么。 “我怕是什么阿猫阿狗。”程宁似笑非笑地扫了夙乙一眼,而后朝前去。 她会出门,是南熵说实在赶路赶累了,刚好这地方有个特色的小吃,于是叫上程宁出门。 程宁对吃的向来没有大兴趣,但是她知道南熵这个金贵的身子,养病怕是真的快闷死了。 于是她无不可地出了门。 离大岚已经不远,明天已经能入国界,就算她已经将南熵送回了大岚。 几天前意外得知了程颐和陈意礼如今安居的地方,程宁心里其实还有些别的计划。 “你想什么呢?”前边有辆送米的车拉过,南熵顺势揽住程宁的肩带往路边。 她的出神叫南熵不满:“路都不看了。” 程宁摘下他的手:“没什么,怎么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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