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成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目不转睛盯着二人走远的背影。 “去查一查,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是。” . 丹枫院, 大夫上完药出去了。 木槿坐在铜镜前,回忆方才的事情。 她已经十分小心,还是被那只大公鸡抓伤了。 那么多人围了一圈,可这只鸡偏偏就冲站在人后的她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还有芍药,给那群公子哥送茶点这样轻松又体面的活儿,她往日里争着抢着也要干的,可这次,怎么偏偏要让她去呢? 种种怪异的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只发了狂的大公鸡,就是为她准备的。 芍药也知道这事儿,所以才逼着她去。 有人要害她。 准确地说,是有人要毁了她这张脸。 第7章 奴婢与大公子清清白白 如果方才她没躲过去,那她便不是被鸡爪子在脸颊抓一道这么浅的伤口,而是被鸡喙在眼睛下方啄一个坑,再被抓一道深口子了。 那样的话,情况会比现在严重的多。 她一定会毁容。 这些少爷们的斗鸡都是专门养来打架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藏有玄机。 听说,他们养斗鸡时,会把鸡喙先用铁片磨,再用木片磨,最终斗鸡的鸡喙,比一般的鸡的喙锋利万倍。有的甚至还会在鸡距上装金属刀片。 想到这里,她也勉强安慰自己,不幸中的万幸,今天这只鸡的鸡距上没刀片。 想要毁了她这张脸的人,木槿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她平日里小心谨慎,与她结怨的人并不多。 虽然芍药也恨她,但芍药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布局这样大的安排。 那么,最可疑的,就只有那一位了。 木槿有苦说不出。 说来说去,还是招惹上了五公子,才会平白生出这些祸事。 她愣愣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哀伤又迷茫。 纪玄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单薄瘦削的少女坐在桌子前面,肩膀垂落下来,一动不动。 只看着背影就让人感受到了一阵凄凉与萧索。 他以为,她是正为脸上的伤忧愁,担心会毁容,所以才木头似的坐在那里发呆。 但纪玄可不是一个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 他刻薄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手段的,能让纪成那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都喜欢上你。” 木槿被他突然出现吓得一抖。 片刻后,她鼓起勇气反驳道:“奴婢与大公子清清白白。” 纪玄嗤笑一声,“清不清白,我都已经看见了。” 他既如此说,木槿有点被气到了,深吸一口气,无话可说。 “书呆子刚刚让人送了瓶药过来。”纪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瓷瓶在手上把玩。 木槿抬头看,是一个很精致的白玉瓷瓶。 “不过,我觉得他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我纪玄的人还用不着他来献殷勤送药。” 木槿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她本来也没指望能从纪玄手里拿到药。 “你猜,他待会儿查清你前几日干了什么,还会不会来找我要你?” 提到前几日,木槿脸上有点难堪。 “大公子只是心善才会对我多有照顾,谈不上调奴婢去青松院做事。” 纪玄没理她的解释,仍然自说自话,“我猜还是会,那个死脑筋看上什么,都是要争取一番的,但我偏偏不让呢?” 他恶劣地笑了笑,“我就喜欢看有情人爱而不得。” “你既不择手段入了丹枫院,那么理所应当活着是丹枫院的人,死了也是我丹枫院的鬼,你休想让纪成带着你脱离苦海。” 木槿想起那晚,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纪玄临走前,忽然抛了一瓶药到她的怀里。 一个灰扑扑、丑不拉几的陶瓷瓶子。 “别毁容了,我还等着看书呆子为了你,来我面前低头求我的样子。” 纪玄走后,木槿拧开瓶子上的旧木头塞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哕…… 她差点儿要呕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味道,好难闻。 五公子是不是在故意整她? 那这个臭烘烘的药她真的要涂在脸上吗? 还是涂吧,臭就臭点,总比五公子找她麻烦的好。他虽然性格暴躁、恶劣了点,应该也不至于给她的是毁容的药。 木槿闲下来才想起,中秋快要到了。 怪不得大公子会突然回来。 一上完药,木槿就拿出从芍药那里拿回来的三页笔记,翻开祖父的本子,把三页纸粘回了原本的地方。 虽然裂痕还是很明显,但万幸不影响阅读。 她还担心芍药不止撕了三页,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其他缺页的地方,这才放心。 . 而另一边, 果然如纪玄所说,纪成来找他了。 丹枫院书房内, 上好的君山银针散发着幽幽茶香,袅袅热气从茶杯中飘出来,在纪成眼前弥漫开。 青年坐姿端正,如松如柏,“五弟若不喜欢木槿,不防让我带她去青松院。” 纪玄早知道他是为这件事情而来。 他懒散地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手里的青玉珠串,漫不经心道:“我的确讨厌她,但我不想把人给你。” 纪成默了一瞬。 他这五弟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一如既往的噎人啊。 面对弟弟如此挑衅,纪成半分不生气,反而还好脾气地说:“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放过阿槿,开个条件吧。” 纪玄掀起眼皮,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一眼,“倒是少见大哥这么爽快任由我开条件的时候,看来那个丫鬟在你心里,的确分量不低啊!” 纪成对于纪玄带着恶意的打趣,态度十分冷淡,“这与你无关,你只消说你的条件。” 纪玄啧了声,“可惜了,我怎么样都不愿意把人让给你!” 纪成骤然抬头看他,“你——” 纪玄一脸无所谓地样子,食指轻敲桌面,琢磨了两下,说道:“你要是实在想要这丫鬟的话,那就管我母亲要去好了,反正这人本来也是我母亲院里的,卖身契都还在我母亲那里。” 纪成如何不知,纪玄出这馊主意,是让他知难而退呢。 他去向夫人要木槿过来,夫人必然会给他,但是这事儿一定会传到老夫人那儿去,到时候木槿还有活路么? 老夫人岂会允许两个孙子争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 况且,在外人看来,是他抢了纪玄的通房丫鬟。这事传出去,多少有碍他的名声。老夫人最忌讳红颜祸水,最看重长孙名声,她老人家要知道了,必然要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木槿身上。 到时候,恐怕他护不住木槿。 所以,他今天来找纪玄要木槿的事情,也不能传出去。 今天来之前,纪成就已经想过了,最好的结果是纪玄愿意让他把木槿带走,悄无声息地,不引起夫人和老夫人的注意。 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纪玄不同意罢了。 以纪成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个五弟的了解,对方性子恶劣,他今日十有八九带不走木槿。 既然带不走木槿,那就尽力让她在纪玄这里过得好些。 “木槿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当日之事必有隐情。” 纪玄挑眉,“你的意思是?” 纪成捏紧了拳头,“不是她给你下的药,她是被逼无奈,才会在那晚出现在你的床上。” “证据呢?” 纪成很坦然,“我没有证据。” 纪玄笑了一声,“我没想到大哥竟然袒护她至此,连证据都没有就敢这么为她辩护?” 第8章 美人落泪,谁会不心疼呢 纪成深吸一口气,“你不必三番两次故意激我,你仔细想想,木槿一个小小的二等丫鬟,当真能支开丹枫院的下人,又驱使前院的人在你酒里下药么?” 纪玄拨弄青玉珠串的手倏地停下了。 “当日奉酒的下人我已经查过了,他说是木槿花十两银子买通了他。当夜值守丹枫院只有两个小童,小孩子见主子不在便偷了个懒,这才让她趁虚而入。这些都说得通。” 纪成被纪玄这话逼得无奈,又实在忍不住心中愤懑,“我不好议论长辈,但当日之事,你一查便知,谁才是嫌疑最大的人。” 纪成这话说的当真逾越了。 看来,他真是很在乎那个丫鬟了,不然不至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纪玄一顿,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大哥的意思是说,这事是我母亲做的咯?” 纪成闭上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顿了片刻,他抿了抿唇,只是说:“木槿是个好姑娘,她既然跟了你,那便望你能好好待她。” 然后,纪成敛了敛衣袖,起身离开了。 明明是语气很清淡的一句话,偏偏让纪玄听起来,甚至都有那么几分恳切的味道了。 这书呆子对那个女人,还真是用上真心了? 他一翻身从榻上坐直了身子。 纪玄不是傻子,纪成说的这些,他当然也能想到。 他一开始不打算细查这件事,是因为在他眼里,无论木槿是不是自愿爬他的床,都一样的可恶。她既然做了,就应当承受他的怒火。 但是纪成倒提醒了他,这一次,他就这样算了的话,那下一次,他母亲故技重施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尤其还是难防的家贼。 他眯了眯眼睛,给他塞通房丫鬟这件事,还是得跟母亲说清楚。 . 翌日午后, 木槿去厨房领午饭时,丫鬟婆子们正在议论五公子与夫人大吵一架出门了,听说,好像还是为着通房丫鬟的事情。 木槿心虚了一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五公子与夫人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而且五公子每每与夫人吵了架,就会叫上三五好友出去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府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屋子里太黑,看不清字,木槿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翻看她外祖父留下来的札记。 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枯黄的落叶顺着风蹁跹而下,一派安宁祥和。 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连忙合上了这本破破烂烂的札记,塞进针线篓子下面,拿起腿上的衣服,装作在缝补的样子。 来人唤道,“木槿姑娘。” 木槿抬头看他。 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纪成身边的贴身小厮丹青。 木槿起身见礼,“不知丹青小哥突然过来,是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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