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着急,指尖割到碎茬上,淌出了血。 “大人见惯大手笔,这破链子值几个钱,您心里有数。” 许宛举止皆被左珩收进眼里,随手丢给她一条巾帕,“先欠着吧。” 这晚,兵部尚书府灯火通明鼓乐齐鸣,老爷子何润福古稀寿诞。 左珩代左梵山到场道贺,何润福不敢怠慢,亲去门首相迎。 府中众宾客亦步亦趋,纷纷围上前恭维校事厂厂公。 赵烁不屑阿谀之风,端坐席间,恨得快把后槽牙咬碎。 他眼神跟随左珩身旁那个女子,一身葱倩色大袖罗衫,脖颈雪白朱唇微点,不逊色京中名门闺秀。 他的老师,户部尚书王征在侧轻声咳嗽,“她就是救殿下性命的那位姑娘?” 赵烁自左珩宅邸逃回来,转头就差人去查许宛身世。 左珩宅邸的新宠儿,还不好打听? 相较于救命之情,他更难忘怀那晚的旖旎遭遇。 已过去数日,仍辗转反侧。 寿宴觥筹交错,他注意力全聚焦在许宛身上。 等到许宛被府上女眷请进后院,终慢慢回过神。 “老师,那件事,我让你失望了。”赵烁负气地饮下一盏酒。 王征扶额苦笑,自己进士及第出身,竟教出这么一位胸无大志的贪玩王爷。 他那时急得脑子发热,才求到赵烁头上,心底没抱多少希望。 “阉党误国,与殿下何干?”王征问心无愧,作为臣子他已尽力。 赵烁拢袖起身,“真没意思,我出外透透气。” 许宛被邀到女客这边吃席,无论夫人还是小姐,清一色高门贵女。 大家都听过左珩的传闻,对她同情大于鄙夷。 毫不遮掩地“窃窃”私语,猜许宛哪日会人头落地。 许宛只在乎这一桌珍馐美馔,吃得津津有味。 身旁坐一位贤淑小姐,瞧出她爱吃肉,帮忙盛来好几碗。 照顾完五脏庙,许宛找说辞下桌,一人跑到何家花园里闲逛。 “你还好吗?”从身后树荫中,传来一声关切问候。 许宛警惕转身,却见一位贵气公子,浓眉高鼻,稚气未退。 她扫两眼四周,“公子认错人了吧?” 赵烁敲打手中折扇,“这么快就忘了我?” 这话说得真别扭,她听起来像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女。 他展开自身大袖,蒙住半张脸,朝她挤眉弄眼。 许宛恍然认出眼前男子,盈盈一笑:“是你?” “那点钱不够用吧?” 赵烁自腰间解下钱袋,是刚从长随那里拿来的。 许宛提裙倒退一步,“使不得,殿下。”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承认她知道他真实身份了么? 凭她的处境,只能从左珩口中得知。 好不容易行善一次,赵烁不会怀疑她向左珩出卖他了吧? 赵烁抑制不住的高兴,“你知道我是谁啦?” 他根本没多想,正愁该怎么告诉许宛,他是当朝的康王殿下。 许宛见状一怔,赵烁瞧着怎么有点不聪明呢? “快拿着,那死太监惯会虐待人。” “不不,殿下,欠你的钱,我回头再还,先告辞!” 经赵烁提醒,许宛想起左珩还在前厅吃席。 就猜他不会无缘无故带她出门。 去许家是为查她爹,来尚书府是有意让她见赵烁? 还怀疑她和赵烁里应外合,要害他呗? 不能让左珩逮个正着。 怎奈说曹操曹操就到,左珩像白无常一般冒到她眼前。 “康王殿下。”他冲赵烁敷衍行礼,反手揽过许宛,“殿下认识我房里的人?” 许宛狠狠剜他一眼,搁这宣示什么主权? 赵烁咬牙切齿捏住折扇,“不认识。” 左珩下颏微昂,笑意忽深,“刚好有件事支会殿下一声,前儿校事厂抓到几个刺客。” “本王从不问朝政,厂公没必要对我讲。”赵烁虽与左珩言语,眼神却凝视许宛。 “他们要偷我一封密信,顺道将我了结。被我反制受了刑,交代是王尚书指使。” “胡说!信口雌黄!我的老师绝做不出那种事!” 赵烁急躁驳斥,王征两袖清风,从未豢养门客死侍。 “奴婢也这样认为,所以把他们都剐了。”左珩用自谦口吻,道出残酷手段。 许宛毛骨悚然,睃向呼吸不稳的赵烁,左珩是在警告他? “王尚书刚正不阿,难免被不轨之人利用。” 赵烁听得懂左珩所指,密信即奏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和王征让人给耍了。 “多谢厂公提醒。” 赵烁忍气吞声,承下左珩这份人情,甩袍走远。 许宛气冲冲推开左珩,“你存心让我见他,至于这么试探我?” “恼了?” 赵烁敢找许宛私下碰面,完全不在左珩意料之中。 让许宛来兵部尚书府,只有一个目的。 何润福大寿,许多兵部老臣前来祝贺。 其中一些官员,与宋广有交情,或许有人能认出许宛? “大人老怀疑我是细作,不如给我个痛快。” 左珩扯动唇角,“好啊。” 许宛身子一震,她不是说反话激将左珩呢吗? 不给许宛解释的机会,便把人带出府门。 他提胯登上一匹膘肥体壮的金鬃马,又弯腰捞起许宛坐到身前。 丰都街巷,一骑疾驰。 不消多时,许宛站在了校事厂门口。 她脚步虚浮,胃里翻江倒海,全拜左珩骑快马所赐。 校事厂衙署规格气派,十二时辰无休,所有人员按部就班忙碌着。 左珩掠过向他参拜的众多属下,领着许宛直进诏狱。 刑房里瘆人的惨叫声愈来愈近。 许宛听不下去,挣脱他就往外跑,却又被他提溜回来。 他竟要她身临酷刑现场,这与小婧那种打板子,完全没法比。 光那一排恐怖刑具,就令人不寒而栗。 左珩递给她一根倒刺细鞭,“抽他。” 那行刑之人早血肉模糊,似没了意识。 “他犯的什么罪?” “私铸银钱。” “我与他无冤无仇。” “随机撞上他罢了。不过让你熟悉一下酷刑,以后你就这样死。” 闻言,许宛身子一软,险些没站稳。 左珩顺势将她环进怀中,得逞低语:“我逗你的。”
第8回 后果很严重 许宛神色凝滞,一颗心忽上忽下,背脊阵阵发麻。 左珩伸手把她略敞开的衣襟拢严实些,犹不愿让外人瞧看。 许宛缓动僵直身躯,抬眸睇观左珩,困惑无语。 二人走出诏狱外,他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不要赵烁的钱?” 这都哪儿跟哪儿?她懵然极了。 “前儿贿赂厨子的钱,是你救赵烁所换?” 左珩见识过太多丧尽天良的人,但像许汝徽这样的确实罕见。 那老犊子未给闺女带一文钱进宅,打一开始就抱定让她来送死。 左珩心生怜悯,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廉价情绪。 许宛仍未启齿,只自嘲苦笑。 “跟我讲讲,那晚你们俩是如何独处的?今晚有缘再幽会开不开心?” 许宛咂摸过味来,左珩做张做势地吓唬她,竟是因为赵烁? 他绝不可能喜欢她,理由只能是身为阉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 无论任何情况,绝不允许自己的对食娘子,跟别的男子亲近。 也就是说她同赵烁偶遇,不是左珩精心安排? 许宛霎时不再紧绷,“大人,你是吃醋了嘛?” 左珩把腰间长刀弄出声响,如一种警告,“自作多情。” 她用手指捻了下被吹乱的鬓发,抿唇低笑。 “这次给你个教训,下次未必是逗你。” “我和康王殿下清清白白,我才不是细作。” 左珩瞟一眼她手腕上的玉珠链子,“有待观察。” 兵部尚书府那边一无所获,番子密切观察一晚上,并无兵部老臣对许宛神色异常。 话犹未了,只见校事厂另一大档头陶麟,疾步如飞赶过来。 “厂公,您这么晚回来,有什么吩咐?”他躬身抱拳,暗暗斜瞄许宛。 猜她应就是厂公后宅里,近期闹出花哨的那位红人。 这位较之前那些被杀的姑娘相比,貌似小了点,不过也是盘靓条顺的尤物。 合着厂公好这款女子? 左珩冷面负手,“无事。” 陶麟不敢动弹,更不敢起身。 厂公大晚上带对食娘子突来衙署,能是吃饱了撑的? “宋绩回来了吗?” 宋绩受左珩之命,前往许汝徽先前做官的地方,深入彻查。 可通过与许宛白日的交谈,他揣摩调查方向似乎有问题。 他们不该死咬许家不放,而该把目光转移到,许宛那个被忽视的生母身上。 “禀厂公,宋绩还未归。” 陶麟心犯嘀咕,笃定宋绩是去查什么机要秘案。 宋绩进校事厂几年?他陶麟才是出生入死的老资历。 左珩淡漠地“嗯”了声,回首牵过许宛走出校事厂。 陶麟心中一凛,厂公行为有点反常。 回宅邸第二天,郑薇大张旗鼓地来到许宛这院,里里外外添置一番。 吃穿用度样样不少,连彤珠都拨过来给她差遣。 许宛陪笑应付,待众人离去,才细问彤珠始末。 这些皆是左珩安排的。 “大人点名要你来服侍我?” “道我在检举小婧一事上有功,特意把我从后厨调上来的。” 许宛深思一气,向彤珠兜了盆凉水,“这座大宅里最没有根基的就是我。” “大人暂时不杀我,是拿我解闷儿取乐。万一哪日他厌烦了,我很可能性命不保。” 她得告诉彤珠实情,这里的水远比她预料的深。 “您说的奴都懂,之前与您打交道,就品出您是什么样的人。”彤珠情深意切,朝许宛跪下身去。 许宛蹙眉摇头,快速扶起彤珠,“你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彤珠呵呵傻笑,“奴是想表个忠心,与其在后厨做个庸碌的粗使婢,还不如跟着姑娘搏个好前程。” 许宛腹笑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彤珠会成为她最靠谱的左右手。 “我要在这座宅子里活下去,以后还会去宅外世界闯荡。彤珠,你相信我吗?” 彤珠使劲点头,“我信,我信!” 没过两天舒坦日子,郑薇又藏不住本性,撕下伪装。 教唆一众下人,处处针对彤珠。 彤珠不是挨欺负的软弱性子,只碍于朴小婧一事没过去多久,不想这么快就给许宛添麻烦,遂忍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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