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仔细听了这群人的息,确认没一个醒着,才从怀里心口很小心地掏出了一张清洗净的云纹手帕,如奉珍宝般双手捧着。 聂让很慢地伸出手,终于敢将指腹轻轻点一点帕子的边角,碰到一点被体温烘热的柔软后迅速收指,竟如个愣头青般傻傻笑了出声。 ——好想主人。 那如同黑玉内敛漂亮的笑容,实在太过夺目了。 饶是自幼见惯了稀世珠宝的长公主,也被晃了神。 她凝着她看了好一会,余光扫过那方绣云纹的素白帕子,觉得面熟,又忘了哪儿见过。 直到,聂让叠好手帕重新放入心口,她瞧到了帕子上方一摊已经淡至极点的,偏暗的痕迹,瞳孔一缩。 是…她的帕子。 他留着做什么? 姜瑶隐隐约约感到不安,仿佛昨日那个可怕噩梦又附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让让,惨 感谢在2023-01-25 18:09:45~2023-01-26 20: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高校级的脆柿 36瓶;南风orang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侍奉过人吗?(三更)◎ 得胜, 归京。 帝书诏封与世家的橄榄枝聂让全没理会。 他只想回长公主府。 想见到主人在日光下看书休沐,想听抬首时她念着他的名字,想冬季替她挡风生炉, 夏季为她挡雨;也想把那个叫做晁行的人赶出去。 好想看她对自己笑… 最好…最好只对自己一人! 聂让忽然大起胆子,快步飞驰。想去问问她。 他是不是…… 能离她稍微近一点了? “你要去哪儿。”赵羽叫住他的去路。 “回府。”面上, 聂让话仍不多。 “长阳侯府在金梧街西侧。”大将军拧眉, “你在往东。” “我要回长公主府。” 赵羽沉默了片刻, 随后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 几分伤怀的神情:“别去了。” 聂让盯着他看,不理解。 “别你现在该往长阳侯府走。” 赵羽于他有提携之恩,尽管心急, 他还是拱手礼过:“谢过大将军,但聂让要去寻主…殿下。” 他上马, 提缰,侧开:“驾——” 仍是往东。 马蹄一路扬尘,飞驰至府。 未下马,聂让就觉得哪里不对。 驻守的银龙卫不在, 大门紧闭, 原本庄严的长公主府,太冷清了。 聂让仍上前扣开门,片刻, 王定生拄着拐杖出门。 见到故人,聂让张了张口,险些脱口便是主人可在?却意识到他如今已失去了影卫的身份。 于是他咬了下牙,连带腮部稍稍鼓起, 笔直跪地。 “长阳侯聂让, 请见长公主殿下。” 聂让眼瞳很亮, 如缀着万千星辰,满怀期待地等待通告。 总管摇头:“如今赵无长公主,将军请回吧。” 昔年的死士收刀归鞘,抬手告辞,却在拐角处悄悄翻过府内高墙。 落地,庭院未变,每一寸皆如故。 赵羽也好、王定生也好,他们的话他听不懂。 主人不是说过,有任何不明白的事情,都应该回来告知她吗? 聂让敲了书房的门,敛息走入屏风外,却没有熟悉的人唤他。 总是堆着奏折与书稿的桌上空无一物,屋顶上的苍鹰也不知飞去了何处。 聂让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后退了半步,不信邪般转身。 回廊、 寝殿、 庭院、 …… 没有,都没有。 人固执起来,谁也拦不住。 皇宫、武安侯府、大将军府、禁军营、铜雀街…… 一处又一处,一寸又一寸。 直到最后,一无所获。 英武的身影沉默着坐在回廊下的木梯上的阴影里,很久未动,只是看着渐渐变得空荡陌生的地方,仿佛迷了路的孩童。 羲和落,日头渐暗,荒凉的夜幕落在他的身上,明明是夏夜,却冷得出奇。 聂让抿住唇,茫然。 他找不到了…… 仿佛她从来不曾出现过。 仿佛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为什么? 才五年而已啊。 黑夜忽的飘起了天灯,灯会映在寂静的瞳里,终于在一颗一颗熄灭的星光里重新点起微弱的光。 他忽的发疯般地冲出长公主府,沿着西市市集的作坊间一路跌跌撞撞地狂奔,甚至撞倒了好几个行人。 路人抬头欲骂,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瞳时噤了声,他眸光里的意味太明显,让人胆颤。 ——拦他的话会被杀掉。 聂让走遍了每一个坊间和铺子,每一处有灯火的地方。 可无论哪里,都没有。 最终,他在那家熟悉的馄饨铺子停下,天黑,着便服,铺子老板未认出他是白日打马走过长街,受人追捧的新将。 小坊还是从前忙忙碌碌的模样,老板压根没回首看他,只照旧高喊:“几碗——” 鬼使神差地,他低出一句话:“两碗。” 声音已近嘶哑。 虾米紫菜汤面腾起的白雾与氤氲的灯辉里,看着对座空荡荡的位置,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忽的有两颗豆大的泪掉在了碗里。 一直等到雾气消散,热汤冷下,玄衣武袍的人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店里新雇来的年幼短工终于忍不住大起胆子询问。 “这位客观,您已经坐了很久了,小店也只是小本买卖……您看?” 他将一枚银铤拍在桌上。 “长公主姜景玉殿下。”坐了很久的客人嗓音模糊,却很小心,仿佛怕触动了什么,“最近,出行了吗?” “长公主?”短工孩童微愣,“那是谁?” 倒是边上的馄饨铺主听言,放下手里的活计,抄着刀将帮工摁在一边。 “四年前,景玉长公主谋逆,已被圣上赐死。你是哪儿来的人,连这个也没听过?” “哐——” 聂让一把拎起摊主的衣领,未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切面的菜刀被他打飞,火花四射,玄刀贯穿刀身,直接卡在门檐,食客有人大惊,飞奔出逃。 那馄饨老板也是硬气,愣是一口气也没喘,而朝边上吓呆的孩子:“橘儿,还不快去报官!” 小孩连滚带爬地跑了,聂让手一松,人落在地上,他转身忽的冲出铺子。 转角处的灯火烛光下,姜瑶看到了他通红如血的瞳,下意识收紧了握住铜镜的手。 ……别再找了。 找不到的。 可聂让仍提着刀直直往前走着,身后一切动静,他只若不知,如断了线的风筝,一直往前,往前,近乎执拗地继续翻找每一幢坊。 若有人拦着,便打晕了丢在一边。再拦的,就杀了。 一路的鸡飞狗跳。 直到出了市集在一个少人的路口,银枪横空而出,赵羽握枪挑出架势:“你冷静一些!” 横刀重劈而下,与枪尖相撞放出铛得一声,火星四溢,枪身微曲,赵羽沉下剑眉:“聂让!” “……” 毕竟是亦师亦友的同袍,聂让似恢复一些理智,握着刀的手抖如筛糠,回首,哽咽:“主人,在哪儿?” 赵羽不忍,却只好道:“不知道,尸身未入皇陵。” 听言,聂让僵在原地片刻,闭了眼,随后颤着握着刀,近乎偏执地继续向前。 长枪再出。 “你这是在做什么?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聂让不听,还是往前走,由着枪尖挑破衣袍,划破皮肤落下鲜血。 低空有苍鹰掠过,衰老地落在他的脚边。 玄鹰的寿命比人类短得多,岁月已侵蚀了昔日强健的利爪和羽翼,头顶的乱糟糟的白羽也有好几块秃斑。 葫芦儿拖着身体,往聂让的方向前走了几步。 ——带你回家。 “……” 他停住,明白了它的意思,沉默着跟在老隼身后。 一人一鹰走过街市、竹林、山坡。 终于到了一片熟悉的峭壁。 “嘎——” 老隼昂首最后展翅,浑浊一啸,垂直落下,倒在崖底平台,再没了生息。 聂让看见了草蔓环聚之顶,在烟云缭绕中隆起的石丘,其中沉睡的人,正如云端上的仙人般俯瞰芸芸众生。 全身的血液一刹那冲到头顶,他听见了耳畔嗡嗡作响。 他虚浮踉跄了几步,哆嗦着将手放在土丘前的碑文。 聂让不敢看上面所写,只瞧见碑文下方,移植了大片的蛇莓将碑文拱卫其中。 蓦地,他想清楚了什么。 于是星斗天转,世界寸寸崩塌,色彩全退。 胸口心血翻涌,一口浓烈鲜血倏然喷在丘前。 怎么能? 主人怎么能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聂让缓慢地、绝望地跪下在墓前,心脏支离破碎,碾进泥泞,无法忍受。 “奴…”他将脸贴在冰冷的碑前,很低,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姜瑶听见了。 ——他说好痛。 聂让抖着手,用力抱住了石碑,睁着眼睛,大颗大颗地泪珠就那样直勾勾的,又无声地掉在碑前。 偌大的绝望和悲怆压在他身上,仿佛连呼吸的余地都不曾留下。 之后三日三夜。 他维持这个姿势。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直到第三日天色再次暗下时,他动了。 死士缓慢地拾起地上跌落的刀,在她的墓前重重磕下了一连串的头。 最后一颗星芒熄灭。 如龙晶般美丽夺目的眼睛,终于再无光泽,只余一片死寂。 他声音嘶哑到不似人声,话却是异常坚定,透着一丝血腥与疯狂:“请主人,恕罪。”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超脱掌握。 场景被蒙上一层血色。 死士重新换上了属于玄卫的扎袖劲装,却将她赐予的面具小心翼翼埋在峭壁之上。 他潜进宫中,在皇帝归院的路上短暂地现身。 推刀,出鞘。 “铮——” “你疯了!” 小九持剑及时斩出,拦住黑夜中的第一道夺命刀锋,虎口震得发麻。 “有刺客!”禁卫大惊。 已是青年的姜鸿也拿起剑,似乎有所预料,痛快地勾起唇:“原来你是阿姊的…你是来寻朕性命的?” “确实是朕一手害死了她,你找朕,不冤。” 乱了,一切都乱了套。 聂让不语,握紧刀,横刀出,必将见血,而能唯一制住他的主人,已经不要他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9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