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离开而酸涩的心中,莫名被兜进了一斛白蜜,甜得人轻飘飘的。 玄卫的离开总是悄无声息,姜瑶在金梧街站了会,直到青黑的身影远去,缩小成一点。 魁伟的影忽的站住身,回头,与她的目光相碰,似是留恋又或者担心自己会掉头,他沉默着看了一会后,拱手再一礼,便一闭眼,和小九并列走远了。 姜瑶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却站在树下许久未离。 再怎样布置,暗卫的任务仍是暗卫的任务,她相信他的能耐,且他仅作统帅,只用盯梢,不到必要时不会动手。 但毕竟是前线……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你那情郎走了,既然这么依依不舍,为什么不干脆留他在自己身边?” 姜瑶并未限制宇文昭罗的行动,允她在长公主府中行动,明日甚至还点了几位重臣,在宫里有一场替她洗尘的宴席。 于是她走出活动透风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姜瑶扫了她一眼,未语,渐渐地平息心境:“一直束着他,患得患失,反叫他失了以前的锐气。” “那不是很好吗?狼爪子磨平了,多乖巧。” 昭罗仍是从前艳光四射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桀骜不驯,与宇文执有几分古怪的相似,“我要是你,就该换个人替他,叫他安安全全、踏踏实实地待在我身边,才叫人放心。” “那就不是他了。” “哦?有什么差别吗?”昭罗耸肩,似乎不置可否。 姜瑶摇头:“若我只喜欢他的身体,别的武军不说,光是虎贲里都一抓一大把。” “让他待在院子里做个摆设,一两月还好,日子久了比杀了他还难受。我喜欢他拿命护着我的样子,也喜欢他为了我拼命时的眼神,这样就很好,却也不必真付出性命去。” 她笑一声,似讽也似了然:“…你对他还真是情真意切。” 正是时。 一个模样清秀,婢子打扮的人忽然跑了出来,见到宇文昭罗后,连忙向她们行礼:“殿下,不好了,裴姑娘不见了!” 姜瑶猛地一惊,扭头:“你说什么?” “昨日子时,奴婢听着裴姑娘似乎和九侍卫起了争执,今日早上奴婢侍候洗漱时,就不见了!奴婢寻过,塌上空空荡荡,只有这个。” 婢子忙将一封绢布递上,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姜瑶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向昭罗公主礼别回到殿中,将绢布在火上一燎,密密麻麻拿硬竹笔写的字迹逐渐显性。 亲爱的殿下: 看我从九师父那学到的密写技术。但他出任务居然不带我。 昨日听说他们要去陇州前线,我来助他和殿下一臂之力。 及:没走官道,别想追我回来。 溪 ……这个裴玉溪。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裴玉书不得出岛来找她的麻烦。 不,这公主府例外都是人,她到底是如何溜走的。 姜瑶伸手摁了摁狂跳的额头,朝方才那婢子:“贰柒,去给小九写封信,告诉他,裴玉溪恐是去寻他了,叫他务必保证她安全。” 婢子点点头,恢复成一张暗卫熟悉的死人脸,若再带一个面甲,便是暗卫里一人千面的贰柒。 临走前,贰柒想了想转过身,难得犹豫:“主人,近来府上有很多人流言,说您宠幸了…唔,可要奴处理他们?” “…不必。”她想了想,却勾唇,“说得不错。” “是。” * 再晚时,姜瑶叫了魏常青来长公主府议事。 “殿下的吩咐,皆布了下去,范大人见到东西做出来的时候,乐得从官署里跳了起来。”说起同僚趣事,他是一点儿不含糊。 “您也知道他那身材,这一跳正好撞倒椅子,户部又多一笔不必要的开销。” 姜瑶很不厚道地跟着笑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一直别着的那没钥匙。 “陇西又如何了?” 陇州再往北,便是宁州。 魏常青眼眸忽的严肃起来。 “若昭罗公主所言非虚,那么驻扎宁州的大将便是穆广。臣知此人,为人凶恶奸诈。” 魏常青看着这眼前这方舆图,略有惆怅:“先前北周大将连去涛丢了陇州,正是此人力挽狂澜,强迫连去涛借岐山天险驻守,才未叫赵大将军再向北。” 姜瑶凝着地图,那连绵的山脉和峡谷错综复杂,易守难攻,大军确实不好直入。继续耗着,也不吃好,转移方向渡黄河下游北上,更险不说,且需要大量船艇支援,从青州港口掉船,未必及时。 “常青啊。”姜瑶盯着舆图,忽的问道,“若是有一人替朝廷解决了此难题,如何封赏?” 魏常青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此事,但直言:“若可取宁州,自此陇关道彻底稳下,丝路的最后一块缺口也被补上,此人当作开国县侯,食千户。” “若是草莽之流呢?” 思虑片刻,魏常青扬眉:“若真如此,殿下可招安。” 作为姜瑶心腹之首,魏常青对那人真实身份也算有所耳闻,联合她之前的话,便是傻子也知晓殿下意味深长,何况从叛王门客一路到中书令的魏常青。 “您是想…将暗的变成亮的?” “有何不可?”姜瑶轻笑,“这是他该得的。” “恕臣直言。” 魏常青忽的起身,拱手,直道:“玄卫常年在暗处,才能安朝臣之心,殿下若将他们置于明面,定有异议。” “虽如此,但能给各地一个忠告。” 姜瑶抿了一口茶,笑道,“常青啊,你记得当年我在地牢里和你说的话吗?” “北上。统天下。”他接着,似些许怀念,“常青不敢忘。” “这就是了。”她放下茶盏,“我可不想后方起火。玄卫立堂中,此举并非私愿,于大局利大于弊。” 他似被说动,最终点头:“常青明白。” * 聂让身上有特批的全国行令文书,从建康到陇州可直行,极快。 为掩人耳目,暗卫一般出了长公主府便会分散而行,他与小九同行,以义兄义弟兄弟相称,江湖上虽排斥外族人,但大都也见怪不怪,接受良好。 快到安西地界后,小九出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 聂让看了他一眼。 “听说胶州时,你为了从一个梅卫的手里拿药,在客栈杀了七八个梅卫死士,还公开断了他们一个堂主的胳膊。”小九拧眉,“这不像你的作风。” 他行事素来简单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也不会杀不必要的人。 但一旦和主人牵扯上,他这位同僚就好像…变得有些疯了。 很难想象,他竟然愿意离开姜瑶身边。 见他短促的皱眉,小九摇摇头,暗道自己不过一个副手,也不必想太多,便断了话题,提起公事,“陇州,怎么做?” “身手足够、会说鲜卑语的便可去探地形,差三队鹰犬玄卫便衣行事足以。” 聂让一早便排好了任务,手搭上腰间闪烁寒光的陨铁刃:“只是穆广,不好杀。” “岐山错杂,易守难攻,要摸清楚他们帐扎在了哪里,还需要一段时间,可等弄明白再往里面探……”小九思虑片刻,“鹰犬名的那些人做得干净些倒也无妨,若做不好,恐怕他们的戒备会再提,即便你我同进去摸鱼儿,也恐怕赶不到两军交战前。” “不必在战前。”他声音冷淡。 “不在战前?” “两军交战,先锋在前,将坐中。”聂让又一打马,话不多,极寒,“趁乱,近身。”
第57章 ◎奸细◎ 陇州靠山, 纵横交错的山峦下是黄褐的平原。 城内,武安军驻扎城外,街巷逐渐恢复从前的平静, 一年以来的干旱,让这座城格外压抑寂静, 附近山村里壮丁大都往梁州逃了, 只剩老弱病残。 也正因如此赵羽几乎未废多少力气便夺了这座城, 同时与军民约法三章, 陇州竟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临街的酒肆有不少还开着,靠西边的一家不起眼的酒馆里,忽的来了一位披着斗篷的游侠, 腰间一柄瞧不出材质的三尺刀,青黑麻衣, 寻常江湖侠士打扮。 “一间上房。” “还要点吃食不?” “青隼犬肉,各十两。” “这边请。” 小二迎着人上了二楼,直到进了最里的那间屋子。 掌柜正在屋里坐着,边上还坐一男子, 腰间别一枚刻着叁的点青铜令, 等小二关上门走出,对方收敛笑意,起身颔首:“首领。” 聂让扫过他身侧的人一眼。 按照规定, 各地主事见统领,是不能叫再低一层的玄卫来的。 “叁和陆前日已经回来了。” “其他人呢?” 陇州主事从格间取出一方舆图,上面清晰标注着大片地势,“布防图稿难寻, 犬贰未归, 恐凶多吉少。” 话语间, 他暗暗打量起眼前人,瞧见他斗笠下微曲的卷发和过分英朗的面孔,心底嗤笑。 真是胡人? 仗着主人喜爱,从前不过是个暗奴而已,还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平日里做得也多是随侍主人的事务,如何担得这偌大的玄卫? 他们这些搞情报暗杀、常年在刀尖上跳舞的,消息总比别人灵通得多。 自然也知道建康的传闻,近来主人不加掩饰地青睐一个半胡人。 说得恐就是聂让。 有的人生得确实合时,加上老天赏饭给了副好皮囊,便遇上长公主这位贵人。 聂让只是侧目看了他们一样,视线触及岐山这一部分地势,圈点三处地方:“他们在这三处中的一地。” 未说完,主事身边的玄卫打断他,很不服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们可搜过了,找不到人。” 玄卫老人不服,尚能克制自己,底下的新卫可更容易没斤没两。 他们离建康越远,来回便越困难,为了防止在不必要的地方露馅,他们的规矩都是主事教的。 主事听言眉头一皱,但并没有拦住他。 聂让将手移开,总算愿意移目视他,声音古井无波,冷漠得不见一点波澜:“你不知道,主事见首领时,是不能有旁人在场的吗?” “休拿这些规矩哄我,这东西可是我们拿命换的,能给赵羽跑这一趟腿已是仁至义尽了。”对方嗤笑。 聂让眯起眼:“主人说过,要拿布防图。” “她远在建康呢,还看得到…” 话未说完,眼前的事物似乎闪了一闪。 还在想怎么了,蓦地,胸口一阵子疼痛,他察觉到什么,伸手摸了一把胸口,似乎有一片隐约的濡湿,几息后,耳边只剩下长久的嗡鸣,意识亦陷入永恒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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