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的孙女? 沈氏一门都是专心治学不恋权势的典范,而陆宫尹却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女孩竟然会是隐名埋姓的沈家姑娘。 如此说来,这二人联手要比他所以为的要更早许多,那么宫变那一夜的真相…… 罢了!有些事情,难得糊涂。 “昔年宋沈案一案匆匆结案,其中蹊跷颇多,许多内情未及查明。”周首辅出列,躬身行礼,“老臣以为,理当由三司会审,重查此案。” “就依周首辅所言。”垂帘后,许云深缓缓道,“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此案。” 三司长官连忙出班应是。 “谢陛下与娘娘恩典。”宋令璋俯身大拜。一旁的沈辂早已是哭的说不出话来,只随之一同行大礼。 “谢陛下与娘娘恩典。”岳逊和李肃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一同叩拜。 “免。”许云深淡淡道,“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状元郎带新科进士去观榜罢。” 新科进士们行礼谢恩后鱼贯而出,这场一波三折的金殿传胪总算结束。皇上与太后起驾回宫,群臣也随之各自散去。 周首辅出门之前,却又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那一对女官权宦。 紫袍青年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少女擦拭眼泪。紫衣女官哭的泪眼朦胧,面上妆容一塌糊涂,却还在举着绢帕为对面的青年拭去泪痕。 * “我和他,自幼相识。” 昭阳宫中,沈辂捧着一碗糖蒸酥酪,慢慢讲述着。 “宋沈两家是通家之好。我们的父亲意气相投,我们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后来,我们的兄长也相交甚笃,甚至结拜为异姓兄弟。” “宋伯父早知镇南候府的兵权惹人忌惮,也想过由武转文,因此他教宋家兄弟都拜了我父亲为师。所以,他从小就常来我家中,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 “我们是玩伴,也是同窗。我爹教他读书写字的时候,也给我留下了功课;宋伯父教他骑马射箭的时候,也给我准备了宝马良弓。” “那时候父母疼惜我年幼,从来不曾拘着我,我便一直同他在一处,只学这些男子出仕做官才要学的文才武艺。” 许云深忍不住叹了 一声:“难怪了……难怪你当初读书最好,难怪你当初一点针线活都做不来。那会儿我还在想,你母亲怎么不教你女儿家该学该做的事务。” 沈辂垂下了眼:“昔时,我姐姐也是四角俱全的大家闺秀,京中人交口称赞沈家女儿出色。倘若我年岁再大一些,我娘大约也不会这样纵着我。” 她顿了顿,又道,“或许也是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和君珩定了亲。” “定亲?”许云深和任雪霁顿时大吃一惊。 “我说了,宋沈两家是通家之好。”沈辂解释道,“在我六岁那年,双方父母便做主为我们定下了婚事。” “我猜到了你们早已相识,可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有着这样亲近的关系。”任雪霁喃喃道,“你竟能瞒了我们这么久。” 沈辂惨然一笑:“这种事情……从前那般情形,我如何能宣之于口。”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这个镯子,其实是宋家给我的定亲信物。我家给了他家一枚玉璋,就是……” “就是宋督公身上佩着的那一枚。”许云深轻声接口,“你们两个,当真瞒得很深。” “瞒得不深,我们也活不到今日。”沈辂低声道,“我们甚至商量过,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他推出去送死。他的身份,有心人都能探听到,而我的身份却始终是个秘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刻,便由我活下来,为宋沈两家翻案。” 任雪霁和许云深面面相觑。 “你们……” “我们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在做这件事情。”沈辂眨了眨眼,压下了眼底的泪水,“我们可以不顾性命,但是不能教我们的父兄背负着污名……好在,我们做成了。” “我都不知道……”许云深抬手抱住了陆月寒,“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这么难。幸好,还有人能陪你。” 沈辂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许云深的肩头。 “宋督公呢?”任雪霁忽然问道。 “他代皇上去主持琼林宴了。”许云深道。 “他……也不容易。”任雪霁不由得唏嘘。 沈辂还有她们两个陪着,能听她说这些年的艰辛,而宋令璋终于为父兄喊出一声冤枉之后,却需得立刻去处理政事,连一个缓和的时间都没有。 “你终于不反对他们两个在一处了?”许云深笑着看了任雪霁一眼,又拿了帕子替沈辂擦眼泪,“宋督公……他很好。有他在,还能为你分担一些。” “是啊。”沈辂落下眼帘,“他一直都很好。”
第27章 翻案 待主持过琼林宴之后, 周首辅便要回内阁坐镇,宋令璋则是要往司礼监去,既然是同路, 二人便一道进了宫。体谅老大人年事已高, 宋令璋索性便陪着周首辅多走几步,一同走到了政事堂门前。 眼见周首辅安安稳稳进了内阁,宋令璋也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往内宫去,只是他刚一抬眼,便从门扉启处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紫服青年不自觉脚步一转,便跟着周首辅一同进了政事堂。 “望舒。” “君珩!”沈辂闻声抬头看了过来。少女的一双眼眸中明明还有着哭过的痕迹,却在看到宋令璋的一瞬间扬起一道笑意:“我原也想着,这会儿琼林宴应当是结束了。” 宋令璋走过来,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沈辂抱着的奏折。他向屋中阁臣们微微颔首示意,两人便一道出了政事堂。 看着一双璧人联袂而去的身影, 政事堂中不觉有人慨叹道:“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倒是亲近。” 可不是亲近么?从前一口一个“宋督公”“陆宫尹”地做出势不两立的姿态,如今一朝说穿了身份,这两个人倒也不再装模作样, 竟然直接表字相称起来。 “可是这未免也太过亲近了些。” 至交好友互称表字是理所当然, 可是青年男女互称表字……未免透出几分不寻常。 “如此说来, 当年我似乎曾经听说过, 宋沈两家有结亲之意。” 秦大学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顿时教政事堂中的一众阁臣都好奇起来:“他们两个竟然是这般关系?” “时隔多年,我也不能肯定。”秦大学士含糊道。 其实这桩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家夫人当年十分喜欢沈家大姑娘, 同他说过许多次要把人求娶回家,只是那会儿他看过了家中儿孙, 并没有合适的结亲人选,自家夫人无奈之下,便打算提前为长孙定下年纪相仿的沈家二姑娘。 那会儿沈家二姑娘的年岁还小,他们原以为自家登门求亲已经很是急迫了,却不想沈夫人告知他们沈二姑娘早已经定下了婚事。自家夫人心中好奇便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沈家是同宋家定下了亲事。 当年宋沈两家定亲一事是千真万确,绝非传言。只是事到如今……宋家儿郎毕竟已经是这般情形,沈家二姑娘如果想要悔婚,却也教人挑不出错处来。 “好了,这不过是无稽之谈,诸位何必这么上心。”周首辅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议论,“诸公若是有暇,还是看看手中同僚的上疏罢。” * 那厢宋令璋和沈辂刚出了政事堂,沈辂便从宋令璋的手上接下了一半奏折。两人各自抱着一摞奏疏,不急不慢地往司礼监走去。 “今日状元郎和探花郎……倒是教我们两个措手不及。”沈辂轻声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提前得知了你的身份,故意这般行事以向你示好?”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沈辂从不敢轻信“巧合”二字。虽然说岳李二人都是寒门子弟,理应无处得知皇城卫提督便是当年的镇南候府二公子,但是以当今朝堂的局势而言,难保这二人背后是有人指使。 他们不得不防。 “我也在想这件事。”宋令璋沉声道,“已经安排探事司去查了。” “那便好。”沈辂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又道,“倘若,他们真的只是感念宋沈两家的恩情……” “那也未免有失谨慎。”宋令璋神色冷淡,“若非你我事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次险些教他们坏了大事。” 沈辂并不意外宋令璋会是这般态度。 倘若岳逊和李肃是去年这个时候呈上的这两封陈情书,她自己倒也还罢了,宋令璋却免不了要被先帝几番猜疑试探,一着不慎便会落入死局。也幸而岳李二人是今日方才呈情,他们早已经做足了准备,方能就势提起为“宋沈案”翻案一事。 “倘若他们背后无人指使,入了官场却还如此鲁莽行事,只怕这官位也很难坐的稳。”沈辂缓缓道,“不过……” “不过,假若他们真的是满腔赤诚……”宋令璋闭了闭眼,“但凡你我在朝一日,总还能护他们一日周全。” 沈辂无声地点了下头。 倘若这两个人并非是献媚逢迎,而是真心惦念着他们父辈的恩义……无论如何,他们总归是要承这份情。 “且不说他们二人了,我倒是有些担心你。”宋令璋转过头来看向沈辂,“今日你当朝揭穿了身世,不要紧么?” “不妨事的。”沈辂摇了摇头。 若是说稳妥的做法,自然是等沉冤昭雪之后再恢复身份更稳妥一些,但是她不可能眼看着旁人为她的父兄呈情,而自己明明站在朝堂之上却什么都不做。正如宋令璋在金殿之上的那一跪,她也要亲口替父兄喊出那一声“冤枉”! “宫规中从来没有罪臣子女不得入宫的条例。”沈辂看了宋令璋一眼,示意对方同样是因为罪臣之后而入宫,“而我是以陆家养女的身份进宫,文书上也是这样写的,手续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宫人名籍是由尚宫局掌管,想涂饰一二其实并不难办。至于沈辂如何会成为陆家养女……真要追责也该是去追问当初把她丢在路边的那两个官差。 且不说会不会有人花大力气去寻那两个差役的麻烦,就算是真的找 出了当年的那两个官差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她那时的确是病重得几乎要死了。 “倘若朝中以此为由参你一本欺君罔上……”宋令璋迟疑道,“你从前毕竟是隐姓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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