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一触即发,江鹭的马鞭挥出后,他带领的兵马相继出手,与太子人手势同水火。城门前的打斗凶悍猛烈,在雨中看不甚清。 密雨中,江鹭白袍飞扬,武力独树一帜。千军万马无法阻他,然他一人,又不足以撬开禁闭的城门。 拖得越久,对方越有时间来藏好证据,让他空跑一趟。 江鹭被一柄长枪拖下马,他就地一滚,扬刀刺中那出手者。手掌撑地,他忽听大地震动,沉闷剧烈,从另一个方向,有大批兵马驶来。 江鹭抬起头。 雨幕如绵,千军袭来。为首青袍郎君,身如松质如雪,眉目在雨中被染上一重模糊水汽,是张寂。 张寂带着禁卫军赶入此局,见卫士们抽刀砍向江鹭。隔着距离,张寂纵步跳下马,翻身腾空,长刀挥出,将一欲偷袭江鹭的卫士解决。 江鹭和张寂背肩作战。 江鹭微垂脸:“指挥使怎入此局?” 张寂淡漠:“想入便入了。” 张寂不会说因为姜芜,他这几日也在盯着贺家。张寂更不会说,他发现东京许多势力蠢蠢欲动,想拦住江鹭。 雨势浩大,张寂抬起脸,声音被雨水吞没:“世子出城去吧,这里交给我。” 太子派来的卫士震怒:“张子夜,你在做什么?你想清楚,你在和谁为敌,你违抗谁的命令!” 长刀映着张寂眉眼。 张寂不置一词,横刀划开一圈,水花溅在刀背上,刀朝上一递。江鹭趁势踩刀纵上,手中长鞭挥出,朝城墙上套去。借着绳索之力,江鹭朝上攀爬三丈,将蝼蚁甩在下方。 -- 闷雷滚动。 赵铭和在书阁中坐立不安,他听到脚步声,匆匆开门,见是他派去杜家的卫士来回话了。 那卫士脸色不好:“杜家不肯。” 赵铭和微震:“你说什么?” 卫士:“那杜家小娘子十分厉害,她说——” 两刻前,赵公派去杜家的卫士焦急等话,然而杜家迟迟不派人出门。在卫士等得不耐烦时,议事堂门推开,衣白如雪的杜嫣容走出堂门。 雨丝如蒸,杜嫣容衣裙皆湿,容却洁净:“江世子在行善事,千万人性命系此一人。我纵不与世子同行,亦不能断世子前路。你回去告诉赵公,想让杜家派人阻拦世子,绝无可能。” 一把太师椅搬到堂前,杜嫣容坐于雨中。卫士看到,那大堂中密密麻麻的杜家人,或站或立,或神色惊惶或满目哀意,却并无一人逃出。 杜嫣容静坐椅间,望着天地大雨,铿锵决然:“我全家一百三十口人,引颈待戮!” -- 外城草棚下卫士和流民的冲突中,姜循被玲珑抓着手臂躲在后方。玲珑紧张得快晕过去,姜循忽指一人:“你看那人。” 玲珑哪里看得下去,姜循撇开玲珑,装作慌不择道的模样,无头苍蝇一般被挤入了流民和卫士的打斗中。玲珑快被姜循吓晕,跟着跑来,却被人群相隔,追不上姜循。 玲珑颤声:“救命、救命——” 草棚后的仓库旁,有一株千年古树。树高叶密,叶落声摇如雨飞,有一少女躲在树上。当姜循冲入流民中,当玲珑呼救,那少女站了起来,凝望向这个方向。 少女想跳入此局时,见人群中生了变化—— 在声音最大的魁梧汉子旁,姜循停下了步伐。姜循侧头看这个振臂高呼“杀了坏女人”的汉子,微微扬目。汉子无意中发现姜循,瞳眸瞠起。 乱哄哄中,姜循朝他一笑。一道寒光闪过,姜循忽然拔出匕首,抵在了他脖颈上。 姜循不光拔出匕首,力道还狠,出手间,匕首就划破汉子粗糙厚肉。若非汉子惊惶之下歪头躲了一下,那匕首就要割破汉子的脉搏。 鲜血汩汩而流,汉子一声惨叫。 众目睽睽,周围静下,姜循抵着这汉子,一步步朝前走,轻语:“是你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引出众怒?” 她如滴水入海,整片海水沸腾,滚滚之间时动时静,随着她这滴水而游动。汉子的粗服被血浸湿,惶然地望着姜循那渗着毒汁一样的眼睛。 擒贼擒王。姜循步步踩在人心:“谁指使的你,谁给的你好处,谁让你领人作乱?” 周围有流民怯声:“我们是自愿……” 姜循:“以下犯上,位同谋反,株连九族。还有谁敢说一声自愿?” 汉子后知后觉来推姜循,姜循匕首稳稳地刺在汉子颈部,越来越深。汉子大吼一声来掐她脖领,姜循面容苍白,手却不松。众人投鼠忌器,见她用力得牙关发颤,呼吸困难却一字一句:“我……我今日在此杀人,也在大魏律法许可之下。” 汉子轰然倒地,血迹溅上她睫毛。嫣红血滴落腮,美人持匕立在人群中,她低头看自己掌上的血,似兴奋似满意。 沃野弥望,笼罩着死一般的低靡和慌张。如此恶女,疯且美艳。 马蹄声奔来:“皇城司捉拿要犯贺明,闲人勿扰——” 姜循仓惶抬眸,看向那为首的白袍小将,江鹭。
第68章 雨雾模糊姜循视线。 有一瞬间,姜循不敢相信是江鹭来了—— 怎么回事?叶白和她不是商量好了吗?叶白不是告诉她,江鹭一直在查“神仙醉”,江鹭那里有关于“神仙醉”的很多证据? 江鹭此时应该去东宫威胁太子。退一万步,江鹭已和太子谈成交易,此时拿着旨意来叫停这场荒唐事的人,也应该是东宫,而不是江鹭啊。 事情和她预料的有了出入。 脸颊染血的持匕美人,怔看着江鹭。江鹭眼神猛变:“当心——” 马匹未停,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朝姜循的方向掠来。但他仍晚了一步,人群包围着姜循,那些保护姜循的卫士因震惊而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流民中钻出一个小孩。小孩手里握着一个棱角锋利的石子,高高砸向姜循。 小孩恶毒尖锐:“坏女人!” 石子砸到姜循脸上,姜循趔趄退两步,过嫩的肌肤瞬间被石子划出一道血痕。她茫然地捂住半张脸,看得江鹭心急如焚、目中瞬红。 小孩还要砸石子,卫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把小孩提了起来。 孩子父母尖叫:“不要杀我儿子,我儿子只是不懂事……” 玲珑在此时终于挤进了人群,她甫一看到姜循被人用石子砸,当即奔来拿帕子捂自家娘子的脸,再也忍不住气怒:“你们这帮混蛋,你们这群刁民。你们知不知道保护你们的是谁,知不知道谁为善谁为恶?你们被人当棋子利用还觉得自己满腹委屈,朝真正护你们的人投石子,我家娘子就不该帮你们……” 这话说得那些流民委屈、迷惘又愤怒。 尤其是,姜循被砸时,捂着脸,幽黑冷泠的瞳眸紧紧盯着那被卫士扣下的小孩。小孩父母想挤过去,卫士也不放行。 姜循的眼神幽邃森然,让小孩一个激灵,想到了鬼故事中吃人的女妖怪。小孩哇地一声,姜循:“捂住他嘴。” 吵闹的哭声根本没响起来,江鹭终于压抑好情绪,大踏步朝这边走来。 江鹭逼着自己目光离开姜循,望向那站在所有人后方的贺明:“拿下他——” 所有人措手不及。 雨声哗哗声震如潮,皇城司卫士纷纷下马,一部分人围住这片地,一部分人听长官令,直接来拿贺明。贺明身边有卫士保护,皇城司的人刚在城门前经历一场恶战,身上热血尚未冷下,当即拔刀。 玲珑看到皇城司的人拔刀,当机立断,抓住姜循的手臂,朝着角落躲。玲珑抓的力道很重,生怕姜循再次挣脱,再去闹出什么事。 其实她不必担忧。 因为姜循正和所有人一样,困惑地看着江鹭。 流民中也传来窃窃私语声。 刚刚死了一人,那汉子尸骨未寒,流民们见到再次有人拔刀,不禁心生惧意。牵头闹事者死了,人人见到官府真的会杀人,便不敢强出此头。 贺明直到自己真的被皇城司的卫士扣住,才意识到局面转坏。 贺明被两个卫士扣压,他仍昂起头颅,威武不屈:“小世子这是做什么?” 江鹭身如松石,声如清玉:“这里没有南康小世子,来缉拿你的,是提点皇城司。皇城司专事君命,不受东西二府辖制。” 贺明面色变来变去。 贺明努力挣扎,站得端正:“以何罪拿我?” 江鹭:“你草菅人命,难道不够?” 一声之下,众声哗然。 拉着自家娘子安全地躲在角落里的玲珑茫然:“小世子这是做什么?他不知道贺明是太子的人吗,他不知道这会得罪太子吗?” 姜循:“嘘。” 姜循轻声:“我也看不明白,再看看。” 姜循用帕子捂着半张脸,用最潦草的手法止着脸上血。她睫毛沾血又染尘,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鹭。 正如这里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鹭和贺明的对峙—— 贺明仗着自己身后有太子,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敢与太子为敌。权势之威何其大,贺明领教过不止一次,凭什么江鹭不怕? 贺明镇定道:“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江鹭走向他:“那么,‘神仙醉’,你应当听过吧?” 贺明脸上肌肉微扭。 贺明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城司纵要抓人,也有王法在上。世子可有官家口谕,有官家圣旨?没有这些,你仗着官家宠信便如野狗般四处乱吠,败官家名声,我回头就要参你一本,参南康王府一本!” 江鹭:“你尽管参。” 江鹭从怀中,取出一本账簿。这账簿有些潮,又跟着江鹭历了一场恶战,难免生皱。然而这本账簿何其眼熟,电光划亮一方天宇,寒光打在江鹭面上、手上。 所有人都看着江鹭手中的账簿。 江鹭:“关乎‘神仙醉’的制药记录,就在这里。程大夫如今在我府中,他亦是人证。你还有什么话说?” 贺明愤怒地盯着江鹭,明白了所有:原来追查药田、让自己慌不择道的人,就是江鹭。 贺明:“我为太子办事,为太子赈灾,你敢拿我?” 江鹭:“你纵是为天皇老子办事,我今日也拿你!” 贺明:“你无手谕。” 江鹭:“我先斩后奏。” 贺明:“御史定要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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