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听到卫士们讨论:“是不是中毒了?” 江鹭呆住,睫毛颤抖,微微扬起。 卫士们煞有其事,一惊一乍:“一定是中毒。不然怎么会红成这样,一看就不正常。” “谁下的毒?是不是贺明那厮做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竟然敢给世子下毒。” “世子,我知道了!你方才是不是发现自己毒发,怕弟兄们担心,才躲来这里的?世子,我们有没有中毒啊?” 江鹭:“……” 蹲在角落里的姜循匪夷所思:“……” 纵然江鹭确实脸皮比旁人嫩些,也不至于夸张至此吧? 姜循在心中轻轻一嗤,又满心柔软,抚摸自己湿润的唇角。 而江鹭迎着下属们的关心,投降般地,无奈憋出一句:“……是中毒。” 卫士们立即:“那赶紧把贺明抓走,逼他拿解药。” 江鹭意味不明:“嗯。” 江鹭不动声色,一边和卫士们讨论自己的“中毒”,一边朝粮仓外走。 卫士们今日跟着他干了票大事,热血沸腾,开始对这看着文秀的小世子生出信赖。他们跟随着江鹭,被江鹭引出粮仓。他们忘记了他们一开始是来搬运粮食,此时全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中毒”事件。 江鹭好不容易摆脱他们,匆匆摸回粮仓,发现姜循已经走了。 他立于原地,看这堆满粮食的木棚,心间怅然若失。 -- 雨下了一日。 姜循入了内城后,便直接去东宫。 她知道暮逊一定会发怒,会质问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贺明被抓,为什么没有阻拦江鹭。暮逊还会怀疑她是否和江鹭有交易,否则她这些日子的消极怠工是为了什么。 这位殿下的疑心病重不是一日。 姜循独自进宫去面对,未曾让玲珑跟随:“他此时坐立不安,自然会和我争吵。不过他没有证据,我本来就没有和阿鹭有过什么约定,应付他足以。只是我的粮食撑不住了,今夜得说服他让朝廷介入赈灾。他必然同意……他亦没有别的路走。” 姜循另有要事交给玲珑。 玲珑回到府宅的时候,已到了傍晚时分。雨水沿着屋檐潺潺,流如小溪。玲珑端着一盘热菜热汤,放到屋檐下,朝着黑压压的天幕喊:“出来。” 雨浇叶摇,寒夜中没有人出来。 玲珑立在廊下叉腰:“娘子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把卫士们赶走了,这里除了我,没有旁人会来。你应该饿了很久吧,出来吃点东西。” 玲珑屏息,好一会儿,她看到夜雨静黑后,步出一个一步三踟蹰的少女。 少女粗服麻衣,一头乱发,脸色蜡黄,神情木讷而倔强,正是许久未见的简简。 看到简简这样,玲珑鼻端一酸,泪水差点掉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昔日跟着姜循的简简,多漂亮多干净,每日威风凛凛腰挂刀剑,谁不说她英姿飒爽呢?而离开姜循的照顾,简简连一日三餐都不足以应付。 简简闷不吭声,蹲到屋檐下,便狼吞虎咽地去吃饭。 玲珑低头看着她,伸手抚摸她乱糟糟的头发。玲珑小声:“这几日,暗中保护娘子的人,就是你吧?” 姜循告诉她,有一个武功高手一直跟着他们。姜循怀疑那人是简简,嘱咐玲珑把人骗出来确认一下。玲珑没想到,简简竟然真的没有离开,一直跟着她们。 简简一边吃得快速,一边嘟囔道:“我没有保护谁,我只是没地方去而已。” 玲珑:“……简简,你回来吧。我在娘子面前帮你说情,她面黑心软,对你冷嘲热讽时你不要搭理,她应当不会主动赶走你的。” 简简立刻跳起来:“我不会和姜循在一起!” 她似怕姜循回来发现自己,一个鹞子翻腾便飞上了墙头,又要躲起来。玲珑在下面疾奔几步叫她:“简简,你要做什么啊?” 墙头上的少女回头,眸子乌黑,认真非常:“我要做大英雄。我会做大事,救很多人,帮很多人,变得特别了不起。我要让姜循看看,她错了,我是对的。我和哥哥……不是坏蛋!” 简简转瞬间消失,玲珑呆呆站在雨中,默默叹口气。 她低声:“一个两个,何苦这么倔呢?” 然而从这一日开始,玲珑经常会偷偷备下膳食,哄暗处的简简出现,喂简简吃饭。姜循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她从没问过玲珑。 -- 此夜,江鹭确信自己和姜循都在宫中。只是他在皇帝的寝宫中回话,姜循在太子的东宫中回话。他们在明面上效忠不同的人,偌大的皇宫,他们见不到面。 甚至江鹭出宫时,都要克制着自己,不去探查姜府马车是否还未出宫城。 雨后的月光,如银撒雪。江鹭回到自己的府邸,见到书房的灯火亮着。他犹豫一下,推门入室,果然见段枫在翻看宗卷。 段枫知道是他,头也不抬,苍白的面上露一丝笑:“我在查正和二十年的军事。我和枢密院书库的官员打好了关系,他答应把卷宗借我,让我回来看,翌日还回去就好。我翻了很多账,发现那一年的军费,有些出入啊。” 江鹭:“什么出入?” 段枫:“我隐约记得,当年爹和我说,朝廷没有及时把军费军粮调过去,我们得等朝廷周转。可是我看枢密院的军情册录,那笔钱分明出去了。有二百万两银,失去了踪迹。二百万两,不是小数目。” 段枫合上卷宗,揉着眉心。他面上尽是疲色,如今身上找不到一丝英武小将的气势,他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儒雅病弱的文士。 他咳嗽几声,努力回忆当年:“爹当初,好像查过一笔钱,好像发了火……” 可当年凉城主将不是段枫,主将不会把这些事详细告知下属。段枫对此事一知半解,若非他最近一直在翻卷宗,便当真想不起这事。 段枫抬头,想和江鹭就此事商议,忽然一愣,目光直直看着江鹭。 段枫:“你脸怎么了?” 江鹭猛惊。 一下午,一晚上,他在宫中待了那么长时间。段枫一眼看出,那皇帝是不是…… 江鹭如坠冰窟,声音绷紧:“很明显吗?” 段枫看他那样紧张,不禁认真思考:“倒不是很明显。只是我到底是武将出身嘛,虽然现在拿不动刀剑了,眼力还是不错的。我常日和你待一起,二郎你皮嫩,有什么变化,我还是足以看出来的。” 江鹭脊背放松,轻轻舒口气。 段枫关心询问:“怎么了?你不是和叶白见面,商议你们那‘神仙醉’了吗?你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鹭沉吟片刻,在段枫关怀的凝视下,吐出两个字:“……中毒。” 段枫震惊:“什么毒,你的内力都压不下去?对方武功比你高?” 江鹭:“……已经没事了。” 段枫肃然:“二郎,切莫讳疾忌医。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之前努力说服我,我好不容易接受,怎么你自己反而有事瞒我?你且说说,我们一同想办法。” 江鹭:“……”
第70章 “中毒”事件,让江鹭恼羞成怒。 段枫弄清楚原委后,笑了他一通,又认真建议他多磨练磨练。 可江鹭如何练? 他忙得紧,他在今日前,并不知道自己和姜循的“私通”,会面临一个如此现实的问题。他从不畏惧太子,可他不能让姜循被发现。 ……在他想出法子克服自己的毛病前,他不再见姜循了。 -- “神仙醉”一案爆发,主犯贺明下狱,贺家嫡系尽被扣押。当此事震惊朝野时,中书省涉入,配合皇城司共同查究,将贺明等人押入开封府天牢。 暮逊起初想大事化小,但国子监的学生和诸多学士齐齐上书。大魏此朝,学士掌握机要、舆情,而自古以来,当权者皆要用到学生,轻易不得罪学生。学生的齐齐上书分明和姜太傅有关,暮逊心知肚明,他虽恼恨万分,却自然不会在此时为了贺明,和自己的老师生分。 暮逊只能退。 听闻皇帝训斥暮逊后,着暮逊闭门思过。而那“养病”两月有余的宰相赵铭和趁此机会风光回朝堂,将太子党压得抬不起头。赵铭和雷厉风行,回归朝堂第一件事,便是下了两道令: 一,开封府配合皇城司,彻查贺明与“神仙醉”;二,开国库赈灾。 那些涌入东京的流民仍在断断续续增多,但姜循从中退下,赈灾事宜交给了朝廷。 她亦不得不退——东京有些风言风语,说她赈灾是为搏名,心术不正。 姜循心知这些流言,说不定和暮逊有关。暮逊恼怒她怀疑她,此时却无能为力,只能用这些流言中伤她,哪怕她与他相辅相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暮逊如今的日子不太好过,他自然不会让姜循好过。 姜循倒是无妨:反正赈灾事宜已经由朝堂接手,自己在家中躲一躲流言,沉寂一些时日,也没什么不好。 姜循更关心贺明的处置结果:贺明必须在这一次大难中落败。此次若扳不倒贺明,无论是她,还是叶白,抑或江鹭,都会受制其中。 中书省介入期间,皇城司的作用便被压制。大魏朝官署之间向来互相压制,一道政令想要执行,繁琐无比,江鹭无法再做主贺明之事。 当姜循关心贺明结果时,她的养父姜明潮,在关心一个人:南康世子江鹭。 姜明潮在自己的书房中,一一记下这几个月朝中大事的变化。 朝堂已经安静了许久,江鹭进京后,短短半年,已发生两件大事。弹劾丑闻看似和江鹭无关,然而杜家和南康王府有意结亲,杜一平未必和江鹭不相熟;如今的“神仙醉”案件,更是从头到尾都有江鹭的影子。 时至今日,江鹭不再是世人眼中温善无害的小世子。他从暗处走到明处,锋芒初露,拔剑见血,遥指东宫。南康王小世子和太子的联盟彻底告破,江鹭成了太子的眼中钉,二人反目成仇已成定局。 姜明潮闭着目,手指在桌上轻叩。 这些事中,多少都有他那养女姜循的身影。 奇怪。 江鹭莫非和姜循联手?为什么?这二人有何联系?姜循的心思,姜明潮大约猜得到。江鹭在做什么,姜明潮却看不太懂……如今朝上所有人都以为江鹭是皇帝用来压制太子的新刀,可姜明潮认为江鹭不会如此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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