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瑛盯他片刻后,肯定道:“姜循……已经把我和她的计划说给你听了?看起来,她成功说服你了,你愿意和我们同行了?” 江鹭:“是。” 黑夜中,江飞瑛神色有些幽晦,有些沉闷。她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她长立半晌,到底拱拱手,向江鹭告别,转身往外走。 江鹭凝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说:“姐姐别伤心,段大哥在天之灵会希望你得偿所愿的。以前在凉城时,段大哥说你是天上的飞鹰……他不想束缚你,希望你自在翱翔,永不坠落。” 江飞瑛身子微僵。 好一会儿,江鹭见江飞瑛侧过半张脸,看着他:“夜白,我们为你而自豪。” 江鹭怔忡,又因不解她在说什么,而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江飞瑛平静地说下去:“我和爹、和娘,一直为你而自豪。我们不觉得你软弱,不觉得你一意孤行在做错事。 “也许我们以前不能理解你,但是到今天,我们已经明白了。我们知道了你的追求你的志向,明白了你的忍耐你的善良,我们为此感到后悔。爹娘后悔把你教得太好,才让你身陷凉城;爹娘又敬佩你为凉城而奔走,我们南康王府教出了你这样优异的孩子。在我出建康前,我见了爹,爹让我告诉你:心软是珍贵的品格,别为此而觉得愧疚。 “我对你严苛,既是出自姐姐的管教,也是因为少时的不服气。就像姜循说的那样,我不服气凭什么你得爵位,我却不能……后来因为你的避让,因为爹的坚持,我已经袭爵,可我并不快乐。付出太惨重,代价太大。若是可能,我希望你还是南康小世子,段迁还活着,我嫁来凉城开辟我的疆土。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不该总欺负你……我今日已经长大很多了,我有本事靠自己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了。人越往前走,越明白自己的稚嫩和卑微。我要为昔日的嫉妒迁怒,而对你说抱歉。 “我和爹娘,我们一直、一直……” 江飞瑛这样强硬的人,在此夜尽天明之际,她仰望着天上零星的被云翳吞没的星辰,几乎双眸泛湿,语不成调: “我们一直喜欢和期待着你,夜白。 “爹娘托我告诉你,之前你在南康王府的两年,他们不理你不见你,是错了。他们对不起你,你别计较。 “我想告诉你,想把爹娘没有说的话一起告诉你——这一次,无论事成事败,你都回家吧,好不好?无论用什么方式,我们一家人应该团聚。爹娘不会再怪你要娶谁,要和谁相许终生,又为谁去报仇雪恨。 “你带着姜循一起回家来。我们不会再挑剔你们,我们一家已经走散了很多年,彼此都在后悔都在反省,为什么不回头呢?夜白,我们十分、十分的……想念你。” 此时天光濛雾,断雨已住。背着一人、立在凉风中的青年衣襟被吹荡开,像从山林中走出的幽魅——因他们不要他,所以他成了无家可归只能飘荡的幽魅。 江鹭一声不吭,但睫毛沾雾,眼中有淋漓薄水无声落下。 委屈难受并非没有。终日游荡,谁不想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希望爹娘与姐姐接受阿宁,喜欢阿宁,接受他为凉城做的事,理解他的所求。若在意之人理解了他原谅了他,他此生又有何求呢? 这么多年后,爹娘终于退让。他为此感动,又为此难过。他们总是夸他好,可他在父母面前,是如此的不孝,如此的任性固执。 戚戚滑落的泪水挂在腮上,江鹭却没表现出更多的,没有让姐姐难堪。 江鹭微笑:“好。诸事过后,无论成败,我都和循循一起回建康,拜见爹娘。” 江飞瑛睫毛上挂着水,她不习惯过于温馨的气氛,便开玩笑:“不过回来后,你可不许和我抢爵位哦?南康王府未来是我的。” 江鹭笑意在眼中流动,语气放松些:“好。” 江飞瑛走出院落,走出江鹭的视线。 江鹭沉静地望着黑夜吞没姐姐的身形。他耳力极好,他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再过一会儿,他听到了姐姐悠然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御马而走: “行不得也哥哥,十八滩头乱石多。东去入闽南入广,溪流湍驶岭嵯峨……行不得也哥哥!” 黎明间,马蹄溅青砖,娘子的歌声曲不成调,零零落落地散在清晨风中,被风带走。 江鹭侧耳听了很久,直到听不见了,他才低声:“偷听了这么久,怎么还在装睡?” 伏在他背上的姜循,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晨风很凉很软,姜循的声音也少有的糯,她抱怨道:“和你这种武功好的人相处好麻烦。装个睡而已,你都说破。” 姜循道:“我也不是故意装睡。我只是了解郡主,她不喜欢跟人热泪盈眶跟人真情流露,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容易了。我若是不恰当地醒来,她岂不是很尴尬?她若恼怒而走,口不择言,说出违心的话让彼此伤心怎么办?” 姜循搂他脖颈的手紧一紧,她近乎呓语:“阿鹭,互相关心的家人、爱着彼此的家人、愿意为彼此而退让的家人,是非常难得的。我虽然一直不满你爹和你姐姐对你的严厉,可我也深深羡慕你们。阿鹭,你拥有很多爱啊。” 江鹭低声:“别伤心,我也喜爱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姜循冷哼一声:“我有阿芜。” 姜循又欲盖弥彰地强调:“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坦率。你要理解别人啊……难道郡主不说,你就不明白她在为你而奔波了?” 江鹭心中的几多伤怀,被她抚平。 最有趣的是,他知道她在暗搓搓地指她自己,暗搓搓地指责他非要逼她说“喜爱”。她大约是想说,有些人口上不诚实,并不代表不爱。是他要求多,是他不体贴…… 江鹭好声好气,再一次的:“我错了。” 姜循眉目蕴着欢喜色。 她侧过脸,掀开帷帽,在他脸上轻轻地“啵”一下。 江鹭怔愣,被亲得整个人眉目扬了起来。 乖巧的小娘子好甜。他听到她在他耳边俏皮絮叨:“阿鹭,有一个很好玩的事,你发现了吗?往往我指责你一通,再在你面前装个可怜,你就会开始迟疑,开始反省你自己。只要你开始犹豫,你就会转头来跟我认错。更甚者,我还能从你这里骗一个亲亲呢。” 姜循又轻轻地亲了他脸颊一下。 他脸颊冰凉,心间血却热起来。他控制不住地想笑,咳了一声。 她还在煞有其事:“这是我多年和你相处的经验。你多学着点吧。” 江鹭哑声探讨:“原来你对付我,这么多手段呢。” 姜循哼一哼:“你以为搞定你,很容易吗?若不是这些不着痕迹的对症下药的小手段,你这会儿估计还在恨着我。你若是不小心死在凉城战火里,都没人为你收尸没人救你。我骗你哄你,是教你成长。快,说‘谢谢循循’。” 江鹭知道她在逗自己,他便顺着反问:“可是……说出来,你的小手段不就不灵了吗?” 姜循顿一顿。 她若无其事道:“灵不灵,且看郎君好不好。心不好的人,再怎么逗,也是浪费时间。何况,难道我失败了吗?难道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没有心动?我真的骗不到一个亲亲吗?” 悠而撩的女声亲着他耳,他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的姜循? 姜循正玩耍着逗他,努着嘴想等他侧过脸来,送她一个亲吻。但是陡然天旋地转,她一声惊呼后,被人拽了下来,脚踩到了地面上。她脸畔边与人相缠打结的发丝被揪,可还没更痛,便被人解开了那束发。 姜循趔趄摇晃,被人搂腰扶稳。 江鹭掀开她的帷帽,将她的帷帽抓在手中。他在晨雾濛濛中俯身,吻落到她嘟起的唇上。 被亲得扬起眉毛的人,换成了姜循。 她懵然,目光却明亮,便再次被人抱住。 风飒飒拂叶,天边鱼肚白漫涌,自云后缓出。 天未亮之际,江鹭在自己的院落月洞门前,俯身亲吻一个迷迷糊糊的美人。他手中抓着的帷帽纱帛被风吹扬,扬扬散散。另一手中的花枝在风中摇曳,花瓣飘落如雨。 纱帛和花丛遮掩,挡住二人的面容。清晨院外小径有兵士巡逻,只看到了花枝,便漫不经心地走开。 脚步声来,脚步声又去。此景凉澈心肺又刺激万分,让人手心冒汗又满心兴奋。 姜循被亲得心跳加速。 她往后退一步。 江鹭抬眼。 她看到了他眼中温润的欲色。 姜循当即被吓醒,惊一声:“阿鹭!” ……他不会亲出感觉,生了欲心吧? 姜循绝不会说自己腰酸腿痛应付不了,她沉着无比地为自己脸上贴金:“郡主走了,演兵带来的那几位将军,不是得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跟着咱们一起造势吗?我今日会十分忙碌,你、你……悠着点。” 江鹭眼中流光噙笑。 他淡然:“我以为你在勾引我。” 姜循一噎。 许是她前科太多,她一时间找不到话为自己辩驳。而少见她吃瘪的表情,江鹭愉快地笑出了声。 他朝后退一步,不逗她了。 江鹭低头,摘下自己革带上的玉佩,挂到她腰间。姜循因怕他兽性大发而一动不动,任由玉佩悬腰,她迷惘眨一下眼。 她听江鹭轻声:“我的贴身之物,送你。” 姜循:“送我做什么?” 江鹭目光微妙而抱怨地瞥她一眼。枉她承认她小手段甚多,可真正动情之时,她反而比旁人要慢一些。 江鹭平静道:“不做什么。想送就送了。我让卫士送你回去……咳咳,我不方便天亮送你,被人看到不好。” 姜循走出两步,在月洞门前看到自己的卫士。卫士们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家娘子和江鹭的私会已经见怪不怪。而姜循在晨风中走了一段路,忽然悟出江鹭那柔软的爱慕之心。 她手掠到自己腰下的男式玉佩上,流苏如涟,环佩叮当。女子出行需要禁步压裙,他送她玉佩,岂不是想日日见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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