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帷帽……” 姜循淡声:“不用。” -- 姜循心烦意乱。 她既怪他,又怪自己。她恼自己关键时候口拙,恼自己被他说服,还生气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凭什么不信她的爱呢? 他倒是自我感动,自信他的爱,却对她的心意称斤算两最后还不能说服自己。让她说——她! 讨厌的江鹭,烦人的江鹭,太关注情爱的江鹭。 他看着太可怜了,逼得她一次次剖心。为什么要说?她实在不想说,但他又看着那么伤心。 姜循在山林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一边骂江鹭,一边可怜江鹭。她几次想回头找他,可她又为之怨恼,怪他不够体贴,她不知该如何说。 而在这时,姜循被拐角山道上的一丛杏花绊住。 这丛杏花自树头跌落,孤零零地躺在泥地,几瓣雪白嫣红的花碾在雨水中。杏花十分漂亮,色泽饱满娇艳欲滴,但它吸引姜循的,自然不是因为好看—— 它的枝头有些枯意,有的枝蔓长不出花,但是另一半枝蔓,生出的花骨朵,那样明媚。 姜循蹲下来,怔怔看着杏花出神。 -- 江鹭独自坐在山洞中。 雨声绵绵,他伶仃半晌,觉得自己的计较可笑。他心中一边凄然伤心,一边重新为姜循担忧起来。她没来过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他想去找她,却又想起她走得坚定,应当不愿意看到他。 他为何非要和她说这些呢?他明明可以不说的,明明可以只在心里琢磨,他可以藏住这些心事藏一辈子,他却没有。为什么?他的要求太高了…… 不。 江鹭心想:若是做夫妻,怎能不坦诚呢?若是做夫妻,怎能不将心中的每一根刺拔掉呢? 哪怕姜循说没那么喜欢他,只有一两分喜欢,他也可以努力啊。她邀请他入局,总不会是日后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啊。而且、而且…… 江鹭摸着自己怀中的一方匣子,想到自己从玲珑和简简那里问出的话,便重新下定了决心。 江鹭自我挣扎半天,他终于扛不住要起身出去找她,听到了折返的脚步声。 他熟悉她的脚步声,果然一会儿,姜循便露了半张脸。 江鹭怔住:她从洞外探来半张脸,趴伏在洞壁上,眸子和他正好对上。他盘腿坐地,她不进来……这是做什么? 姜循:“我想到解答你疑问的法子了。” 江鹭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快啊……” 这么快的解答法子,会是真话吗? 他心里有疑问,但自然不会说出口。他失落的表情却被姜循捕捉到,姜循不动声色下令:“用我的帷帽盖住你的脸。” 江鹭愣住。 姜循催促:“快点。” 江鹭便将她的帷帽戴上。一重帛纱拂面,帛纱上染的年轻小娘子身上的香气,让江鹭微不自在,帛纱下的脸微微发烫。他既恼自己的轻易脸红,又庆幸姜循看不到。 姜循再次下令:“把眼睛也闭上。” 江鹭困惑闭上眼。 一会儿,他敏锐的五感,察觉姜循拖着什么进了山洞中。她脚步沉重几分,跪到他面前,呼吸倾来拂在纱上,笼得江鹭闭气忍耐。 而她握住了他的手。 姜循:“摸摸看。” 江鹭眼前漆黑,帛纱挡光。他的手被姜循抓着,抚摸到什么树皮上,一会儿,江鹭反应过来,这是一丛花:让他摸花做什么? 姜循引着他的手,让他从枝干开始,一点点摸上上方的花骨朵。 她的声音落在他耳边: “枝干已经半枯了,一半枝蔓已死,另一半活着。活着的那一半,花满枝头,郁郁鲜亮。 “……而这,就是我的心。你感觉到了吗?” 江鹭手指僵住,姜循不放过他,让他一一抚去。他抚摸花枝宛如抚摸她的心,他抚摸枯枝宛如抚慰她的心。 烟雨斜飞,山岚清寂。洞中跪地的青年男女面对面,那小娘子握着郎君的手带他感受—— 一点点枯败让人心悸。他从枯萎抚摸到繁盛,从一片片花瓣摸到露水和烟雨。一整个春暖冬枯在他手下从容展示,他一一抚过,一一明了,一一心动。 姜循:“这就是我的心。” ——一半枯萎,一半盛放。 姜循气息贴着他:“为你而盛放。” ——他的手指摩挲着冰凉花瓣,却更怜惜地在枯萎处流连。 姜循:“你感受到了吗?” ——他感受到春意昂然,感受到姜循在朝自己走来。 江鹭哑声:“我可以睁眼了吗?” 姜循:“嗯。” 他蓦地掀开帷帽,忽地倾身,将她连着那丛被捞回来的花枝,一同抱在怀中。她仰头看他的眼神湿润无比,江鹭低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受委屈了。” 她大约怪罪他几分,一声不吭。 江鹭低声道:“我本以为你今日会和我说另一件事……” 姜循:“什么?” 江鹭:“苗疆巫医给你的‘情蛊’。” 姜循呆住。 她被抱在他怀中,慢慢睁大眼,看他从他怀中取出一方匣子。她认出那是巫医给的,她立刻明白玲珑和简简出卖了自己,全都告诉江鹭了……而姜循眼睁睁看着江鹭打开匣子,她扑过去便要阻拦,他却抓过一枚药丸一口吞咽下去。 江鹭将另一颗含在口中,俯身来吻她。 姜循往后一缩。 江鹭:“怎么了?你难道不想和我同生共死吗?” 姜循:“……走了这一步,你便……” 江鹭:“我到死都喜爱你。只要你不嫌弃刀剑无眼,不担心我随时死在战场上,我便愿意与你共享性命。有朝一日,你若是可以和我一同赴黄泉……那是我毕生所求。” 姜循眼睛湿红。 她睫毛沾了水,鼻尖酸楚。她被他的心打动,她张臂抱住他,由他将药喂入她口中。药丸吞咽后,二人仍舍不得分开,江鹭低头吻着她,她胡乱回应。 二人气息变乱。 他忽然将她抱起来,她被压在山壁上,他俯身来更深地吻她。 数月不见,好是想念。唇齿流连,好生芳菲。情难自禁不是错,引得他们一同堕落。 姜循一边仰颈与他亲吻,一边呢喃:“阿鹭,你和我联手吗?” 江鹭:“嗯。” 他低头亲她眉眼,错开她衣襟,凝望着春色葳蕤、雪白蔓延。他的眼神直接,姜循觉得不堪,侧脸用发丝挡一下肩膀。他似笑了一声,低头吻在她肩头。 江鹭轻声:“我自然点头,正如我为你折腰——我如今终于明白,你我皆凡人。” 姜循:“不。我们既是凡人,也是圣人。” 凡人做不出这么了不起的事,圣人不赞同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共游人间同生共死,赴山海踏明月,江山如画,谁人堪夸? 姜循:“我们一起回东京……” 江鹭:“你想好了。回去东京后,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了。” 自由嘛…… 姜循眉目春意间荡出温软之色。 斜风细雨清渺浩瀚,山洞氛围好到极致让人心跳加速,凉风拂在姜循肩下心口,她抬手抚摸他眼睛,入神无比: “阿鹭,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也经常做一个梦。” 江鹭:“没有。” 姜循自顾自:“我梦到白鸟坠于夜,白鹭入我怀。” 他清润秀美的眉目抬起,一点点凝于她身。 姜循一字一句:“我不会得不到我想要的自由。阿鹭,入我怀里——你来给我自由。” -- 山如玉山倾,人如春水流。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无绝期。
第106章 夜未尽,天将明。 江鹭背着一个人回自己的院落。 黑魆魆天色下,隐约可见他背上的人影纤薄,被白纱帷帽盖住了大半身。只有一丛乌黑发丝滑稽地自肩后滑落,和江鹭自己颊侧委下来的青丝打结在了一起,晦暗中显得黏糊却亲昵。 而同样突兀的是,江鹭一边背着人,如鹞子般在黑夜屋宇间跳跃,一边,他手中还抓着一丛花枝。那花枝太大了,快把两个人都挡住了,江鹭却不肯放,千辛万苦地非要把花枝带回来。 伏在背上的小娘子呼吸轻软,熨得他的心如云一般轻飘绵软。他想要为她做一切事,只求今夜无限延长,他心爱的小娘子一直这样依偎他,生生世世不和他分离。 怕惊醒背上的人,江鹭的动作很轻。他落到自己院落中,却目光颤一下,忽然转身要往别处走。 身后人声音显厉:“站住。明明看到我了,你躲什么?” 江鹭身形顿一下,终觉得无法推脱,便默然回身,面对那立在院中一古树下的年轻娘子。 这是他姐姐,江飞瑛。他未料到江飞瑛会出现在他的院中。 江飞瑛蹙着眉,看江鹭走近。 她一眼看到弟弟眉目清润含春,情愫满怀难以遮掩。 他的脸红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所以他昔日和阿宁腻歪时,南康王府谁都知道,只有他以为他们不知道。而今—— 江飞瑛扫一眼,便知道他遮遮掩掩背着的人、连面都不肯让人看的人,必是姜循了。他还带回来那么一丛花……任谁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江飞瑛不快:“白日时你就没了影子,还夜不归宿,天亮时才回来。你去干什么了?” 江鹭道:“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飞瑛一愣,目光怪异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他竟然学会顶嘴了。 她记忆中的江鹭从不和人顶嘴,只会跟在她身后好言相劝,非要磨得她心烦点头。一做错事,江鹭比谁都心虚,比谁都先认错……而今不同了。 他长大了,变了很多。他身边还有了姜循。姜循那样能言会道的坏娘子,带坏他们家的小夜白,教得小夜白面不改色回敬她。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江飞瑛垂头,想起姜循说过,他们一起害了江鹭。南康王府对江鹭的教诲既成全他,又摧毁他。如果不是他们总不认同江鹭,江鹭也不会、不会…… 江飞瑛沉默半晌,凌厉的神色收了回去。她意兴阑珊:“我来找你,是告诉你,我打算离开西北,去和‘飞鹰军’汇合了。三万兵马已至大河,剑锋到底指向哪里,我这个主将得现身了。” 江鹭颔首:“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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