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看热闹的诸位大臣瞬间站起,急促道:“快,江世子受了伤,快着人去看看。” 在竹帘后屋中的暮逊正好掀帘而出,听到姜循那几分僵硬的声音。他停住步子,顺着人声,看向院中打斗的两位俊逸青年。 而近处,江鹭徒手按住张寂的剑刃。张寂目色闪烁,盯着对面郎君的掌心。 他没有伤江鹭,是江鹭自己撞上来的。 此时,江鹭先前被打出来的伤早已破开纱布,开始渗血。他不过一直用内力压着,一直强忍;他不过是在战场上待久了,学出了几分他爹想要他学的不动声色。 江鹭再多待一刻,都会在张寂这里露馅。 江鹭额上汗珠凝下,沾在他睫毛上。他抬起眼睛:“说。” 张寂沉默片刻后,接受了这番结局:“以下的话,皆为传言,我不认同,也不相信。你姑且听之——” 江鹭睫毛翘颤,他侧过脸时,看到了廊下面容模糊的姜循。她看着有些着急。 是心疼张寂吗? 他耳边听到张寂斟酌着说: “她说的人,是开封府左厅推官,叶白叶郎君。 “她几年前因一些事,出门散心,路上和叶郎君不打不相识,相约着回东京。叶白是孤儿,身份都是姜家帮忙办的。然叶郎君天纵奇才,有“神童”之资。他虽是凭实力得的廷魁,但身边有一个了解历来科举事宜的太傅之女,总会得到些指点吧?世人议论纷纷。 “但她是未来太子妃。私下里,太子十分提防那位叶郎君,将叶郎君派得十分远。 “这世上总会有些人心思不净,猜测姜循和叶白……关系匪浅。” 江鹭下巴绷住,沾汗睫毛下的一双乌眸,凝视着那似乎已经收整好情绪、款款朝自己这一方走来的姜循。 汗珠模糊视线,他一字一句:“……可笑。” 不知可笑的是谁。
第31章 姜循此时已经走到了张寂和江鹭这边。 作为未来入主东宫的女主人,她自如地指挥着侍女,来探看二人是否受伤,为人包扎伤口。 姜循压下方才那一瞬自己对江鹭那蕴着敌意的目光的疑惑,垂头,心情古怪地看着江鹭那正滴血的手掌—— 他可真狠啊。 短短一月,他那掌心不断受伤。敷好药,伤处再撕裂,然后再敷药。就他这反反复复的折腾,他掌心的伤怎么可能好全? 姜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鹭:他武功应该很厉害,是因为那夜受了伤,今日才打不过张寂? 但也不至于这般大失水准吧? 她不了解武艺,然而她猜,如果江鹭和张寂半数之分,江鹭却当众受伤,那么他所掩饰的,应该是他掌心本就有的伤。 为何掩饰? ……难道章淞确实是他杀的?尸体上留下了线索? 如果是江鹭的话,他当着张寂的面毁掉证据,确实聪明。不过他这番行为,让姜循更好奇他和章淞的恩怨了。 宫女们围着江鹭,看到江鹭手掌的伤,她们惊呼,绯红着脸想为世子上药。 张寂在旁心中一动:侍女能否检查出江鹭身上有无伤口? 张寂便言简意赅:“帮世子看看。” 江鹭却朝后一退,手背到了身后。 他垂下眼,正碰到姜循掀起眼皮,悠悠然观察他。 江鹭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淡声:“今日我有血光之灾,不适合在宫中多待。不用帮我包扎伤口了。” 他说完,拱手行礼后,推开人群,大步朝出东宫的方向去了。 世子背影挺拔修长,姜循心中有鬼,张寂略有猜测。他们各怀鬼胎时,一只手从后伸来,搭在了姜循肩头。 姜循肩膀稍僵。 她听到暮逊的声音:“世子和张寂发生口角,心情不好出宫,也是正常。张寂,你记得登门向世子赔罪啊。” 张寂应一声。 暮逊转头朝姜循笑:“循循先别急着出宫,孤和你商谈一些事。你去书阁等孤吧。” 姜循带着侍女朝书阁去,和暮逊擦肩时,见暮逊并没有离开之意。暮逊低着头,和张寂一同走向廊口说话。 风中传来“世子”类似的字眼。 姜循心里哼一声。 暮逊和张寂狼狈为奸,果然怀疑江鹭。 ……她今夜约张寂,约对了! 笨蛋姜芜此时功力太弱,未必能从张寂这里打听出什么。思来想去,姜循觉得要不,自己上吧? 忙是忙了点,但能者多劳。 -- 暮逊正背着大臣们,从张寂这里了解江鹭受伤之事。 张寂没说是江鹭主动撞上来的,只说自己不当心。 风吹过暮逊的玄衣黑纱,张寂低头间,又想起了开封府那夜的贼人。那人是北方这边威猛一派的武功。 暮逊偏脸低笑:“……所以,你还是怀疑江夜白和章淞之死有关,今日才去试?” 张寂没说自己同时在试开封府那夜的贼人,太子如此说,他便轻声应了。 暮逊声音微凉:“那你试出来了吗?” 张寂:“臣惭愧。” 暮逊眼中带笑,笑意却冰凉:“你是该惭愧。孤让你查什么,你又在查什么?章淞之死既然和那几位旧皇派人无关,你又怀疑江夜白做什么? “江夜白来自建康,常年长在江南水乡畔,卧金枕玉,尊贵不必多言!南康王是陛下亲封的异性王,江夜白又不认识章淞,你不停地试探江小世子,岂不是让孤得罪小世子,得罪南康王?” 这话说得严厉,却也有几分推心置腹之意。 张寂后背冷汗淋淋,拱手长立:“臣知罪。若无真实证据,臣不会再让殿下为难。” 暮逊看着他。 此人清正自持,已然难得。 暮逊叹口气,语气放缓,从“孤”改为“我”:“子夜啊,我也不是真怪你。我从来都很欣赏你——当年老师不肯你习武,不是我帮忙说情的?后来你救驾有功,也是我从中说和,让你进的禁卫军……” 张寂:“全靠殿下栽培。” 暮逊:“所以,你做好该做的事。向你师妹学学——我交给循循的事,哪一次她不是完成得很漂亮?” 暮逊走上前一步:“子夜,你做不了捅刀子的人;但递刀子的那个人,总不难做吧?” 张寂怔忡,为太子话中的别有用意而失神。 晴空朗日,天地清明,他心间却生起萧索迷惘之意。 暮逊也不多逼他,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你接着去查章淞之死吧……查不出真相,几分捕风捉影的怀疑就不用拿到我面前了。对了,贺家你查得如何?” 张寂答:“臣刚派了人去贺家祖籍查。” 暮逊颔首,陷入沉思。 -- 姜循正在书阁中随手翻看几本折子,暮逊的话带着笑音,从外入内:“你为何推举杜一平呢?你怎么想到的这人?” 姜循回头转肩。 暮逊巍峨高大,一身玄服宽大,绣边襟口有着赤金云纹。公平地说,暮逊长得英俊,举手抬足间目光明朗,神采奕奕,颇有为君者的气概。 ……只是和眉目如画的昳丽郎君风格不同。 只是姜循深厌他。 姜循相信他也厌恶姜家女。 姜家女掺和进了他和太傅之间的互相斗法与互相利用,他既想拔掉这根刺,又要用这根刺来约束太傅。太子此人啊,既自信,又自卑。 但他此时依然能言笑晏晏地做出信赖她的模样,和她执手情深,共谋未来。 姜循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慢吞吞地把折子放回书架上,扭身回望间,如同一株冰雪下的梅树融化,绽出嫣红花朵,有火树银花之美。 姜循慢悠悠的回答,和众人面前的端正略有区别:“杜一平嘛,他不是杜嫣容的兄长吗?前几日二月节,太子不是邀杜嫣容了?见到杜嫣容,臣女自然想到她那躲到犄角旮旯里的兄长,杜一平了。” 暮逊面露尴尬。 他疑心重,自然早已查了那日姜循为何会与江鹭在一起。他知道了姜循和江鹭下棋,自然也知道姜循见过了杜嫣容。姜循不喜杜嫣容,他为了江鹭而邀请,此时姜循点明,他自然讪讪。 姜循半真半假抱怨:“殿下,我知道江小世子重要,可难道我不重要吗?殿下做事,为何只关心世子,不关心我?” 她轻轻拽一下暮逊袖子。 暮逊心间一酥,伸手握住了她一双素手。 暮逊赔罪:“是我错了,循循莫怪。” 他又低声笑:“在我面前,你只是‘循循’。莫再说什么‘臣女’了,倒是生分。” 姜循低头看他握自己的手。 她面色如常地扬眉,观察他是否作伪后,她才回答他的问题:“至于推举杜一平嘛……” 她刻意绕过双方都不想提的某开封府的官员,说:“我是见两边大臣争执不下,而春闱日子再拖下去,恐怕陛下会过问。这种事闹到陛下面前,殿下便不好交代了。杜一平虽然不是我们的人,可他和章淞一样,同样不是对方的人。 “这朝中,总有不站队的大臣。他们必然支持杜一平上任主考官,他们必然不希望士人还没登科,便已站队党争阵营……只有杜一平当主考官,今年科考才能举办下去,不惹人非议。” 暮逊面有郁色:“可此人好坏不分,像臭石头一样……” 姜循:“他有那么一个八面玲珑的妹妹,又能迂腐到哪里去?再说,有杜嫣容在中间,殿下若是有话递给他,我可以通过杜嫣容的面子,试一试嘛。” 暮逊忍不住笑:“通过杜娘子?你?你和杜嫣容?她会卖你面子?” 姜循俏皮玩笑:“再差的关系,到底羁绊比旁人深。未必不是机会。” 暮逊沉思。 姜循见暮逊已有意动,便加一分力:“以前不是有几个弹劾大臣的事,我辗转和杜一平打过交道吗?或许他没那么难打动。” 暮逊:“……那就辛苦姜循了。” 他踟蹰一下,向姜循表意:“叶白之事……” 姜循微笑:“我与叶郎君只是朋友,殿下派他出京办差,乃是信赖他。他这样年轻,本就当不了主考官。日后殿下记得他便好。” 暮逊感激地握了握她手。 暮逊心中却不以为意:叶白?有姜循在,叶白这一辈子就留在开封府,不要想往上升了。 他确实和姜循一同共谋大事,可是他对姜循身边的叶白颇有猜忌,自然不会给这种与未来太子妃交好的人,什么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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