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便是画院的翰林、侍诏都不敢对霜桐居士的画作进行修补,你区区一妇人,哪来的豹子胆,敢擅自涂改。” 此话说出殿内不少人的心声,却也不免又再次将眼神投向商凭玉那处。 此时的他,只淡淡瞥了眼赵温奚,再没余下动作。 容消酒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殿内有人轻咳一声。 “禀圣上,这商侯娘子怎的也说也是桃花的独女,便是看在她的情分上,也不该在事情未查清前,便将商侯娘子押跪在地。” 齐国公扶着拐杖起身,替容消酒说和。 瞧着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容消酒有一瞬错觉,这人真是待她母亲极好的。 赵集心下冷哼,却还是照着齐国公的话,命容消酒起身。 佯装着宽和,肃声问:“商大娘子你可有辩白?” 容消酒只好将自己去崇文院的经过一一详说清楚,只是言语中不着痕迹地将前往崇文院的目的给遮掩了过去。 “说了这般多,归根结底,你确实在霜桐居士画作上添了几笔,是也不是?” 赵集端坐着,一手插在腰侧,身子在说话时往前倾身,带着沉郁的威压。 这次容消酒主动跪在殿前:“确是如此,民女任由圣上处置。” “各位都听到了,商侯娘子对霜桐居士的画作大不敬,特此赐脊杖五十。”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商侯娘子便是有亡母和丈夫的撑腰,亦逃不开惩戒。” 容消酒眉梢一皱,自她押进殿内,就没瞧见商凭玉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哪里是有他撑腰。 思及此,她强迫自己清醒,试图将事情朝着自己谋划好的方向去。 刚做好开口的姿态,就见齐国公执着拐杖搠了下地面。 那动静在这朗阔殿内显得异常响亮。 当着圣上的面如此行为,无疑是在挑衅皇威。 可九五尊位上的人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想来是,早已对齐国公无礼行为见怪不怪。 众人噤声,就听齐国公冷哼一声:“圣上为何不先遣人去彻查清楚暗中破坏画作之人,如此草率便判了商家娘子脊杖。况且圣上还未打开画作一观,待判断完画作是否被修补完好,再发落也不迟。” 赵集瞥了眼齐国公,强压下心中厌烦,示意捧画的宫人将画打开。 画开,原本成片的松林,添了不少远近不一的远山秀石,更别有一番风味。 由于墨迹尚未完全洇干,有不少星星点点的墨水晕开,却瑕不掩瑜,那独特又老到的云头皴画法,让赵集猛地一个激灵。 他当即站起身,从宫人手中接过画作,垂首细细观摩。 眼见着半盏茶时间过去,又一个半盏茶时间过去,赵集依旧没从画作中抬起头。 众人见状,以为圣上正为不成样子的画作惋惜。 遂即窃窃私语起来,就连看向容消酒那处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唏嘘。 赵温奚瞥了眼众人,朝容消酒身后的宫人吩咐:“还不快将这胆大妄为的罪妇带下去行刑,免得再惹圣上——” “你住嘴!” 赵温奚话未说完,被赵集高声呵斥住。 赵温奚眼神骤然冷下来,这还是他父皇头回当着众臣工的面与他翻脸。 赵集说罢,又埋头观着画作。 似乎为防眼花,他朝身侧宫人开口,吩咐他将画院的翰林、侍诏都找来。 这一等,又过去半盏茶时间。 众人不明所以,只得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然而,左右前后张望过去,每个人面色上尽是狐疑。 不移时,翕集在圣上周身的画院一众人,相□□了点头,遂即一齐跪地。 “圣上没看错,瞧着这运笔风格,脉络布局,确是霜桐居士亲笔。” “这云头皴除了霜桐居士没人能勾勒的这般周到。” 赵集眉梢一挑,神色平和不少。 他挺直腰杆,指着容消酒高声启唇,那声音因激动微微颤抖:“这些个山石当真是你画的?” 容消酒扬脸,不疾不徐地回话:“回圣上,正是民女。” 跪了一地的翰林、侍诏齐齐望向容消酒。 为首的翰林看了赵集一眼,赵集会意颔首。 这翰林登时站起身,自随身带来的箱匣中拿出蚕茧纸和沾了松烟墨的毫笔走去容消酒面前。 “那便请小娘子您再囫囵画个方圆。”翰林说完,将纸笔放置地面。 遂即,候在容消酒跟前,擦了擦额间薄汗。 容消酒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信手执笔便画了几个顽石怪箨。 那翰林垂首望着,那表情随着她运笔,一点点兴奋起来。 众人像被蒙在鼓里,只愣愣瞧着台阶之上的翰林、侍诏一一朝容消酒簇拥过来。 期间不是哪个侍诏发出啧啧赞叹,便是哪个翰林拍手叫好,引得一旁席中人越发好奇。 待画罢,那为首的翰林弯腰将画掇起。 “圣上,已确认与您手中画作属同一人手笔。” 赵集长长喟叹一声,这自己日思夜想早盼着能见上一面的霜桐居士,没想到就在跟前,方将甚至还险些将她屈打。 思及此,他越发后悔,将画作交给身侧宫人,便快步下台阶,亲自去扶容消酒起身。 “怪朕有眼不识,冒犯了霜桐居士。”将人扶起身后他由衷赔话。 此刻全然没了皇帝威严,连面色都和缓起来。 殿内人早在那一声“霜桐居士”中,惊愕地瞪大双眼。 “圣上,臣等可有听错,您是说这商侯娘子是霜桐居士?” 座中有臣工唯恐自己听岔,不敢置信地起身询问。 “褚大人没听错,我等已一一比对过,这大娘子所画与霜桐居士所画的两相比较一般无二。” 得到确认,殿内登时惊呼一片。 霜桐居士在京中声名远扬,也不是无人猜测过她身份,却都以为是哪个朝堂文官,亦或是哪个风流才子。 总归都本能以为能画就上等雄浑苍健画作的画师是位男子,却不想是位娉娉袅袅的女娇娥。 一时间,看向容消酒的眼神没了此前的试探打量,尽是钦佩欣赏。 “今日朕的生辰,能得见霜桐居士,真真是上天赐予的福分。” 赵集笑得爽朗,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余光扫过一旁的商凭玉,心里不自觉对他生出嫌弃,像他那般冷血无情之人,哪里值得霜桐居士托付。 或许在某一天,那商家大郎的下场便是霜桐居士往后的结局。 正当众人沉浸在容消酒便是霜桐居士的震惊中,坐在角落的净颂红唇紧抿,苍白的面色在素色衣衫的衬托下愈发没气色。 容消酒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总归她的目的达到了。 早在崇文院修补《鹧鸪松林图》时,她便是下定决心要将霜桐居士这个身份暴露在众人跟前的。 因为她要借霜桐居士的身份与圣上攀上关系,从而设法留在宫中,查到记载她母亲在沙河一战那段史料。 纵然赵集兴奋,却碍于容消酒是臣工家眷,也不好过多亲近,只目送她回了原先席位上。 容消酒还未落座,双眸与商凭玉的视线交错。 他面色沉着平静,似是早料到她身份,眼神中不带一丝惊讶。 “恭喜姐姐。”他用着只能两人听见的声响,沉沉道。 容消酒闻声,只觉毛骨悚然,像是整个人被扒光站在他跟前,任何一个小举动都能被他窥见,更甚至就连心中所想所念也能被他一览无余。 坐于商凭玉对面的赵温奚,瞧着众人对容消酒变了态度,闷头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出了宫殿。 商凭玉见状,转眸望向坐于赵温奚身后两排位置的赵折桂。 点头示意其可以开始行动。
第38章 逝去 此时宫宴已接近尾声。 不少人出了殿门,往御花园去。 容消酒只想早些熬过这场宫宴,她今日的目的已达到,只消等着圣上私下召见她。 正思索着,齐国公朝这处来。 容消酒四下落座之人已离席,遂而说起话来也没方将的人多眼杂。 “酒丫头啊。”这老叟说着,自腰间拿出一枚玉玦,看向她又继续开口,“初次见,也没甚见面礼,此物且收着。” 容消酒有些不知所措,她与这老者不过头回见,哪里收得了这贵重物。 “以前你母亲在寿州时,便时常来国公府。老夫早将她当女儿看待,如今你权当作是远房祖翁送来的小物件便罢。” 说着,齐国公朝她颔首离去。 容消酒还在回味他话中意思。 在商禅留下的日志中有载,这齐国公与外族勾结,是害她母亲的同谋。 可瞧着他如今模样,倒像是与她母亲关系极亲近。 正陷入沉思,商凭玉拉了拉她裙角,将她拉回现实。 她坐回原位,偏头看他。 “姐姐若是对甚事情困惑不解,可来问我。” 他言语温沉,面上一本正经,显然这话说得认真,并非拿她取乐。 容消酒沉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越瞧越不懂这人对她究竟是何情感。 要说有感情为何方才她险些被脊杖,这人一言不发。 要说没感情为何又总是说出这样一番诚挚的话,总引得她心下悸动。 殿内人越来越少,笙歌也早退了去。 正当赵集准备离宫时,门外传来宫人急促脚步声。 “禀圣上,九皇子他…他猝死在御花园。” 赵集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僵在原地,好片刻,才扶着案面站起。 “怎会如此!” 忽而他瞥了眼商凭玉,又看向齐国公原先落座的位置,遂即高喝:“紧闭宫门,宴上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皇宫。” 说着,脚步踉跄着往殿外去。 商凭玉跟着站起身,顺势拉起容消酒,将她的手攥紧。 “好姐姐不必惊慌,只消跟着我走。” 有殿前司的明启和马司的卢刚在,想来也用不着他出马。 不移时,除了齐国公,这出了殿门的席间人又回了殿内,一一落座回原位。 赵集面色凝重,撑着虚浮的步子坐回九五尊位上。 他掀了掀眼皮,指向跟他走过来的殿前司虞候明启,“你说。” 明启拱手一礼,遂即开口:“经太医署确认,九皇子是死于一种叫蜀椒汁的毒物。” “经检验后,觉察到他手腕有一处划痕,毒物便是由这划痕渗入五脏六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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