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越听心中越不安,拧眉道:“柳爷爷不见多久了?” “应有一个时辰了。”柳春望哽咽道。 柳襄毫不犹豫道:“你先在府里找,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我和宋长策出去找。” 说罢,她和宋长策转身就冲进了雨中。 然二人才走到大院中,便见照壁后隐有动静传来,二人双双止步,抬眸望去,很快便见乔祐年撑着伞缓缓出现在二人眼前。 他看见二人后先是一愣,随后神色复杂道:“节哀。” 柳襄和宋长策直愣愣的瞧着他。 节哀,什么意思? 随后,一行官兵缓缓从乔祐年身后走进来,他们手中抬着一个担架,缓缓从他们身侧走过,帽檐的雨水如瀑,遮住了一半的视线,但他们还是清楚的看见,担架上的大块白布下,露出了一截湿透了的褐青色青松衣角。 他们记得很清楚,这是前些日子给杨氏给老管家做的新衣裳。 “爷爷!” 身后传来柳春望撕心裂肺的哭喊,府中下人接连发出惊唤,一道惊雷忽地落下,仿若炸在心间,脑袋一片空白。 两把剑几乎同时落地,柳襄和宋长策自暴雨中转身飞快追上去。 “柳爷爷!” “柳爷爷!” 剑掉落在雨中,溅起一片水花,剑身很快就布满了泥点,挡住了剑柄上的圆月与云纹,愈显悲伤凄凉。 紧接着,照壁后陆续传来了动静。 柳清阳宋槐江和柳叔柳家大哥疾步从雨中穿梭而来。 “柳叔!” “爹!” “爷爷!” 看着在大雨中疾行的那一道道背影,乔祐年别过头,不忍再看。 他放下伞弯腰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 乔祐年翻身上马,重重扬起马鞭,沉声道:“回刑部。” 自琼林宴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了许多案子,一个接着一个砸到他头上,整日都忙的焦头烂额,这段时日他连做梦都是在查案。 今日是因追踪一个嫌犯到城南客栈,刚拿到人就听见有人从雨中跑过,喊了声官爷,道看见有个公子杀了位老人家,他当即便带人追过去,可怎么都没想到,死者竟会是柳爷爷。 而嫌犯,竟是褚公羡。 ‘你信我吗’ 他信,但只有他信没用。 褚公羡是唯一在案发现场的人,有最大的嫌疑。 他必须得尽快查清此案,还死者公道,还褚公羡清白。 - 一辆马车疾行在雨中,暴雨淹没了大半的打斗声。 重云重重挥着马鞭,不敢有片刻停顿。 马车里,谢蘅烦躁的神情中带着几丝麻木。 半月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若早知这些人如此锲而不舍,他那日绝对不会去琼林宴! “世子,二皇子的人拦下了。” 重云的声音在雨声中听的并不真切,谢蘅不耐的嗯了声。 这几次刺杀,几乎都是谢澹的人替他拦下来的,他不知想到什么,冷嗤了声。 他对他倒是寄予厚望,竟不惜在他身上耗费如此人力。 有谢澹的人在总算又是有惊无险,谢蘅回到府中泡了个热水澡,刚要歇下重云便推门而入:“世子。” 这个时辰若无要事,重云绝不会来扰他。 谢蘅皱了皱眉,走出屏风:“怎么了?” “出事了。” 重云神色凝重道:“兵部失窃了。” 谢蘅一愣,兵部失窃? 如今枢密院和三衙几乎架空兵部,兵部几等同于名存实亡,有什么好失窃的? 重云声音低沉道:“近一年来北廑暗探猖獗,枢密院三衙多次出事后,前段时日三方秘商,兵行险着将城防图存放于兵部,原本该是绝密消息却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就在今夜,城防图被盗。” “眼下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台中丞,枢密院使,王爷都已经接到旨意,封锁城门,合力追查城防图。” 谢蘅短暂的错愕后,气笑了:“兵部是草包么,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丢,果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等绝密消息泄出,这其中必定是有奸细的。 “父王可还留下了什么话?” 重云道:“王爷说这几日玉京不太平,请世子不要出门。” 谢蘅冷哼了声:“七日前我歇在屋中不也一样遇刺,他们一心置我于死地,我出不出门又有何区别。” 重云拱手郑重道:“属下已将暗卫全部调动到世子院中,全府戒严,不会再出纰漏。” 谢蘅没再吭声,转身进了里间。 - 大雨一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停息,灵堂已经布置好,柳春望父子跪在灵前烧纸,时有抽泣声传来,柳襄和宋长策靠在堂屋外的柱上望着黑夜,泪落无声。 老管家得了重病,他们心里早有准备,知道也就是这两月的事,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老管家会惨死街头。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无法接受。 这一夜漫长而煎熬,府中许多人都彻夜未眠。 柳襄和宋长策在屋外守了一夜,柳清阳和宋槐江在书房内坐了一夜。 天边逐渐泛起鱼白,柳春望再次出来劝二人回房休息,柳襄和宋长策仍旧未动。 天就快要亮了,他们得去刑部,老管家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昨夜他们已经知晓乔祐年将褚公羡押入刑部大牢,可他们不信这是褚公羡做的,不论如何,他们都得亲自去见见他。 总算熬到了辰时,二人正要动身前往刑部,柳清阳便过来了。 “你们去何处?” 柳襄哭了半夜又守到天亮,此时已很有些憔悴,声音也有几分沙哑:“爹爹,我要去刑部。” 她必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清阳沉默几息后,道:“你要去见褚公羡?” “是。” “你认为不是他做的?”柳清阳又道。 柳襄垂眸握紧手中的剑,半晌后,道:“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抛开信任不谈,褚公羡没有杀柳爷爷的任何动机。 柳清阳看向宋长策:“你也这么认为?” 宋长策点头:“嗯。” 半晌后,柳清阳屏退下人,沉声道:“你们现在见不到他。” 柳襄一怔:“为何?” 柳清阳神情凝重道:“一刻钟前,祐年送来消息,刑部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随后,宫中就传来了旨意,凡六品以上官员今日全部禁足府中,无召不得出门。” 柳襄宋长策对此都既震惊又不解:“为何会突然这样?” “不知道。” 柳清阳:“昨夜几位重臣连夜进宫,今日已全城戒严,大街小巷四处可见官兵,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能出门,柳爷爷怎么办?”柳襄着急道。 柳清阳看向灵堂,沉声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不会让柳叔枉死。” 柳襄和宋长策转头看向灵堂,一想到慈和的老管家送回来时的惨状,又都忍不住落下眼泪。 之后几日,枢密院,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府衙的人每日轮流到大大小小的府邸搜查,审问,但凡有说不出三日前暴雨那日的行踪且没有人证的,无一例外全都被带走。 一时之间,玉京上下人心惶惶。 到了第五日,各府的禁足令才解除,这日,正也是老管家下葬之日。 老管家厚葬于柳家祖坟。 柳襄宋长策才回府就被叫到了书房。 “爹爹,可是柳爷爷的案子有了消息?”柳襄一进书房,急忙问道。 她和宋长策从祖坟回来就去了刑部,可刑部仍旧戒严,任何人不得探望,别说褚公羡,就连乔祐年他们都没能见到。 柳清阳面色沉凝的看了二人半晌,将一旁的圣旨递给柳襄:“圣上密旨。” 柳襄与宋长策闻言皆是一惊。 好半晌后,柳襄才缓过神来,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圣旨,又看向柳清阳,有些不确定道:“爹爹,这是给我们的?” 柳清阳点头:“嗯。” 随后,他道:“兵部的城防图被盗了。” 柳襄宋长策闻言自是万分震惊。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盗走? “所以这就是这几日各府禁足的原因?”柳襄皱眉道。 柳清阳嗯了声,深吸一口气后将圣旨交给柳襄后,神情凝重道:“几日前大理寺,刑部,枢密院御史台,府衙都接了圣旨调查此案,虽然抓获了不少北廑潜伏在京的暗探,但依旧没有城防图的下落,城防图放入兵部后防守极其森严,圣上疑心此事另有蹊跷。” 柳襄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爹爹是说朝中有奸细?” “嗯。” 柳清阳站起身,郑重看向二人:“如今朝中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奸细想要渗透这几处非一时能成,而如今朝中只有我们柳家是离京十数载刚刚回京,且在京中没有根基,最为清白,但我与槐江若有行动,必定会惹来多方注意,所以圣上命你二人全力寻找城防图。” 柳襄看了眼密旨上自己和宋长策的名字,将视线落到圣旨最后,轻轻皱起眉头:“另暗中查出朝中奸细?” 追查城防图便罢,可查奸细这么重要的事怎会交给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心眼子的人去做? “同理,查清奸细必也得十分信任之人可做,况且……” 柳清阳看向柳襄:“这京中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北廑人?” 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 但柳襄和宋长策还是有些懵。 他们只会打仗,哪里会查什么案子啊? 柳襄忍不住道:“爹爹,圣上就真的放心让我们去查?” 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柳清阳与宋槐江对视一眼后,道:“除你二人之外,还有人。” 柳襄忙道:“还有几人?都有谁?” “我也不知。” 柳清阳拿起两块巴掌大的金牌分别递给二人,交代道:“此事事关重大,属于一级机密,从现在开始你二人所有行动都不得与我汇报,且不可动用将军府任何势力,也就是说在此事上你们无人可用,包括赤雨。” “而参与此事的其他人,除了圣上和你们几人外无人可知,也有可能连你们自己都不知彼此身份。” 柳襄和宋长策对视一眼后,皆茫然又郑重的接过金牌。 他们有预感,对比于先前在边关的任务,这一次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史无前例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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