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细柳,他们俩立即放下碗站起来。 舒敖喊了声:“细柳!”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细柳的视线定在舒敖身上。 “姐姐,阿叔不放心你,我们是来照顾你的。”雪花在旁边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照顾,回去吧。” 细柳说着,绕开他们往屋子里去。 舒敖赶紧跟上去,还不忘端着碗,一边吃面,一边说:“那个胖宦官哪里能照顾的好你呢?他连腊肉都不知道买,你知道雪花做饭很好吃的。” 细柳倒了一碗茶出来,摸着杯壁才发现是冷的,她端起来正要喝,舒敖一只手给夺走了,他一整碗灌下去:“你看!连茶都是冷的!他的心真的很粗!” 他官话有时候说得真的有点怪,但也不是不好懂,细柳看了一眼在外头猫着腰往里瞅的来福,他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有人来抢他饭碗。 “来福厨艺也很不错。” 细柳坐下去,松了松护腕。 来福一听见细柳帮他说话,他立马挺直腰杆进来:“我在宫里那好歹也是在御膳房待过的!你们……” 雪花抬袖,一尾银蛇从袖口露出来个脑袋,幽绿的眼睛盯住来福,他一瞬白了脸,腿也跟着软了,要说什么也忘得精光。 “别吓他。” 细柳见状,说道。 雪花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乖乖地站着,来福却是不敢进门了,舒敖在细柳身边坐下,说:“就算不要厨子,你也总要给你煎药的人吧?大医说了,天气越暖,你就越不好受,若是到了春花开遍的时候,你……” 舒敖有点说不下去,碗里的面也不香了。 细柳不知道他眼眶里那点闪烁的湿润算怎么回事,她愣了一下,心中有点怪异,但仅仅只是片刻,她看了一眼外头缩着身子的来福,道:“你难道要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吗?” “啊?” 舒敖没明白什么意思。 细柳的视线在舒敖与雪花之间来回一睃:“不用再提醒我什么春花开遍之时,无论是大医,还是你们,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陆公子呢?” 雪花忽然出声,“也不可以告诉他吗?” 细柳一怔,她沉默下来,门外淡薄的日光撒了满庭,那光影令她想起方才护龙寺后山的那片湖面。 山水俱淡,唯有那人衣摆鲜明。 他穿那身官服还挺好看的。 细柳忽然这样想,她抬起眼帘,声音却很平淡:“是,也不要告诉他。” 来福在外面抓耳挠腮,云里雾里,什么事啊?不要告诉谁啊?他一肚子的疑问,实在想知道得不得了,可是一点也不敢问。 舒敖眼珠一转,说道:“你如果让我们住下来,我们就不说!” 他竟然用这件事作为威胁,细柳轻飘飘瞥他一眼,他却偏偏是个不知道进退的直心肠,她想了片刻,简短道:“随你。” 不速之客变成常住的住客,来福又得熬夜收拾房间了。 直到天黑细柳也没有等到惊蛰回来,她心中正有一丝不安,紫鳞山的女弟子却趁夜忽然造访,她不会说话,只与细柳比划了几下,细柳便立即披衣起身,拿上双刀出城,上紫鳞山。 此时山中还是有些潮湿,中山殿中因为护山弟子们日日熏香净气,倒也还算干爽,玉海棠独坐在玉阶之上。 “山主。” 细柳在殿中站定,俯身。 玉海棠没有任何反应,细柳抬首看她,方才见她正看着手中一支海棠玉簪,那是难得一见的血玉,镌刻的花瓣片缕分明,栩栩如生。 细柳从未见过她戴那支簪。 玉海棠兀自出神,细柳便也安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玉海棠方才将那簪子收入匣子里,与此同时,她一抬手,臂弯的白练将一样东西送至细柳脚边。 白练收回的刹那,细柳垂眸看向脚边那本无名的书册。 “不看看吗?” 玉海棠幽幽开口。 细柳俯身捡起来那书册,翻开封皮,她只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脸色便是一变,她骤然抬首。 玉海棠没在看她:“你的刀法已经炉火纯青,但若心法跟不上,你便不能再有所突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这剩下的几重心法,有了它,你才真正配得上这一双细柳刀。” 玉海棠说得不错,细柳修习细柳双刀至今,困于心法不够,不能再有所进益,她不是没有向玉海棠求过剩下的几重心法,但玉海棠一直不肯给她。 “您为何突然要将它给我?” 细柳出声。 玉海棠居高临下,终于施舍她一眼:“怎么?你不想要吗?” 细柳没有不想要,但她捏着那一册心法,半晌,她开口道: “我可能用不到了。” 玉海棠像是被她这平淡的一句话刺了一下,她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她冷声道:“怨谁呢?我以银针封住你的内力,你做了什么?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强行逼针,今日所有,都是你自找的。” 细柳如同冰雪雕砌,一张清冷的面容上并无分毫悲喜,她始终平静地承受着玉海棠的冷嘲热讽。 “滚出去。” 玉海棠看着她,眼底阴沉。 细柳不发一言,转身便朝殿门去,却听身后玉海棠的声音再度传来:“去沉蛟池将惊蛰也带走。” 沉蛟池? 细柳步履一顿,她回过头,只见玉海棠披散长发,在那张榻上斜靠,她那张面容透着一种阴冷的戾气:“那小崽子疯了,龙像洞他也敢闯,细柳,他如今是你的同伴,你知道的,再有下次,他就只能是个死人了。” 惊蛰……怎么敢闯龙像洞?细柳眼中浮出惊异,却来不及深想,她赶紧出了中山殿,往沉蛟池去。 她才顺着狭窄的石径上山,抬首便见两个护山弟子将他拖出山洞,两盏灯笼一照,惊蛰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放开他。” 细柳几步上前,那两名弟子连忙松开惊蛰,细柳立即揽住他的腰身,架住他,也许是听见她的声音,惊蛰沾血的眼皮动了一下,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影之间忽然看清细柳的脸,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喊了声:“细柳?” 细柳瞥了一眼那两名护山弟子,见他们回身进了洞中去,这才腾出一只手去握灯笼,灯笼的光照见惊蛰后背交错的鞭痕,血淋淋的一片,细柳顿了一下,她盯住惊蛰:“你为何要闯龙像洞?” 他明明那么惧怕山主,他明明最守山中规矩,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 惊蛰起初并不说话,细柳便也沉默下来,扶着他顺着蜿蜒的石径往下走,灯笼的光影在嶙峋的石壁上晃晃悠悠,照着两道影子。 惊蛰被夜晚的山风呛了嗓子,猛咳了几声,才像是回过神来,他喊:“细柳。” “若是你,你顺着一条路走了很久很久,绕了很大一圈,可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你会怎么办?” 他的嗓子有点哑,身上也在不住地颤抖,像是在说胡话。 细柳低眼,他最喜欢的这件蟹壳青的袍子几乎沾满了血,哪怕洗得干净,也不能再穿了,沉蛟池的鞭刑将他的衣裳料子都打破了。 她没有说话。 但惊蛰却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忽然不肯走了,勉强撑住石壁,悬崖石径外,仿佛天边的月亮触手可及。 那银白冷淡的光辉洒落整片山林。 细柳看见他从怀里摸了好一会儿,那只沾满血的手才慢慢探到她面前,手掌一舒展,里面是一颗乌黑的药丸。 “要到日子了细柳,不吃药,你的怪病会发作的。” 他说。 玉海棠一直都将细柳的药给他,因为他是细柳的搭档,也是监视她的人,他本可以不用将她那个怪病发作的日期记得那么清楚的。 细柳从他手中接来药丸,扔到嘴里,又架着他往下走,好一会儿,惊蛰不出声,也没什么力气似的,都倚在她身上,她唤道:“惊蛰,不要睡。” 她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瓷瓶,单手倒出一颗东西喂进他嘴里。 惊蛰迷迷糊糊的,咬了几下,他迷茫道:“什么药啊?还怪甜的。” “不是什么药。” 细柳一边提着灯笼,一边看着脚下的路,带着他往浓深夜色里去: “今日你不在,这是陆雨梧让我带给你的糖丸。”
第74章 大寒(三) 来福一个人收拾两间房累得够呛,细柳趁夜出门他不知道,细柳背着惊蛰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房中呼呼大睡,舒敖与雪花倒是很警醒,听见些细微的动静就赶忙起来查看。 舒敖进门看见趴在床上那少年,背后交错的鞭痕几乎是血淋淋的一片,血肉与破损的衣料已经粘连在一起。 “哪个使鞭子的这么厉害?给他抽成这样?少说得有个三十鞭子吧?” 舒敖睃了一眼便眼前一亮,他甚至摸了摸自己腰侧的鞭子,还当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用鞭对手。 细柳瞥他一眼,淡声:“只要他站着不动,你也可以把他抽成这样。” “……” 舒敖无言,原来是站桩受罚啊,没意思。 雪花在门外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走了进来,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衫,身上不像白天那样挂那么多的银饰,只有鬓边还有一串银铃,她走了进来,银铃轻响,躺在床上的少年沾血的眼皮一动,他慢慢睁开眼,那少女伴随银铃声走近,在床边问:“细柳姐姐,要帮忙吗?” 惊蛰清醒了那么一点,他辨清床边少女与那大高个两张脸,脑中松懈的那根弦骤然紧绷:“……是你们?” 少年的声音并不清亮,在细柳离京的这段日子,他开始进入每个少年都会有的变声之期,听着有点哑。 雪花忽然低头看他:“你怎么挨打了?” 惊蛰警惕地往后一挪,后背疼得他满头大汗,他还记得这个从苗地来的少女放蛇咬过他的屁股,而那个傻大个,则找过细柳的麻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细柳看他摸袖口,便知道他在摸飞刀,她一下按住他的手,道:“之前只是一场误会,他们帮过我,你放心。” 放什么心? 惊蛰还没转过弯来,却听细柳又对那雪花道:“有劳。” 有什么劳? 三个人,六只手齐齐朝他的后背伸来,惊蛰瞪圆了眼睛,他沉闷发哑的嗓子一旦高亢起来就成了破锣嗓子:“你们干嘛?!” 细柳一边将破损的衣料清理出他的伤口,一边道:“他们跟在大医身边日久,也算有些医术。” “可是这个傻大个找过你的茬!” “叫阿叔!” 舒敖去揪他的脸,凶巴巴道。 惊蛰奋力挣脱开他的手:“还有这个臭丫头!她咬过我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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