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咬住唇,用唇上传来的轻微痛觉提醒自己不能失态。她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用故作不在意的口气问:“帝师大人以为,是什么情分?” 顾云修忽地笑了。他观察着虞微的表情,看她从起初的强忍屈辱再到镇定自若,实在很好玩儿。看了半晌,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没再折磨虞微,招手唤来一个侍卫,吩咐他送虞微回流翠阁去。 虞微松了口气,谢过恩便赶紧退了出去。 顾云修望向院中,看着虞微的身影消失在梅花树后。他啧了一声,心想:不过就是叫了一声她的小名而已。至于这般不高兴吗? * 回到流翠阁时,天色已然黑透。一间间小房里皆亮着灯。虞微推开门,走进属于她的那间。 然而屋子里坐着的却不是素婉,而是几个平日里时常找虞微麻烦的小宫女。她们正坐在虞微的床上,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扯扯她的床褥,一会儿又戳弄几下桌上摆着的木杯,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似的。 虞微皱起眉,声音冷下来:“你们在我房里做什么?” 几个小宫女惊奇地看着她。 “你不是去清鹤宫当差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个叫枝欢的宫女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莫不是活儿做的不好,让帝师大人赶回来了吧?” 另一个叫梅儿的比枝欢年纪还小些,瞧见虞微身上穿着件簇新的衣裳,立刻跳下床,伸手去扯她的袖口:“哟,哪儿得的好衣裳呀?咱们姐妹几个可都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呢。” 虞微厌恶地撇开梅儿的手,冷声呵斥:“这是我的房间。请你们出去。” 枝欢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凭什么呀?莲姐姐说你往后就搬去清鹤宫住了,我们在这儿坐坐怎么了?怎么那么小气呀。” 她说着,便和梅儿一起去扯虞微的衣裳,“这衣裳真漂亮,姐姐一个人穿多可惜。让姐妹几个也穿穿呗。” 听她这样说,坐在榻上的几个宫女齐都好奇地去摸虞微身上裙子的衣料。几个人一拥而上,有的去扯裙摆,有的去扯领口。虞微被她们推搡着往后跌去,腰侧重重撞上桌角。她痛的皱紧了眉,一片混乱中,嘶地一声,柔软的裙摆被撕成了两半。 四周忽地一静。枝欢最先收回手,脸色有些讪讪。虞微低下头,看了一眼衣裙下摆那个长长的裂口。然后抬眼,视线扫过枝欢,再扫过她身后站着的那些帮凶。 “你看我做什么呀?不过是不小心撕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枝欢瘪着嘴,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 虞微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扯住枝欢的衣领。在枝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 枝欢懵了。 她一向看着虞微纤瘦柔弱,不曾想她打人的力气竟这样大。她懵怔了半晌,才抬手去捂发红的右脸。 “你……” 不等枝欢说话,虞微一把推开她,毫不客气地又给了梅儿一耳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弯腰拿出床榻下的木箱,转身推门而去。 她不想再和这些聒噪讨厌的人待在一起。一刻钟都不想。既然她们那么喜欢那个房间,那就让给她们好了。 虞微抱着木箱,走到流翠阁西边的一间小破屋前。这屋子废弃了好些年头,年年都说要翻修,如今还是那副破烂模样。破是破了些,倒也能勉强遮寒。 她走进去,将并不宽敞的床榻收拾出来。夜里的寒风顺着窗缝钻进来,破旧的木窗吱呀作响。虞微将身上的衣裙脱下来,换成流翠阁统一规制的那件。她捧着那件柔软的裙裳,有些心疼。 毕竟是顾云修赏的衣裳,若是被他知道这衣裳坏了,他会不会生气? 虞微从榻下寻出一只破旧的软枕垫在腰侧,勉强缓解了几分腰侧的痛楚。她阖上双眼闭目养神,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顾云修的事情。 可怀里的衣裳是那样柔软,脑子里的事情亦乱糟糟不得分明。 寒冷的冬夜里,虞微独自一人靠着窗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梦里有一截截的白骨,阴森森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待她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慌忙下床,匆匆洗了把脸便往御书房的方向跑。 今日轮到虞微去御书房洒扫。因不想见到皇帝,往常轮到她时,她都会早早起床,赶在皇帝来御书房前把活儿做完,再悄悄离开。可许是昨晚心事太重的缘故,她今日竟醒的这样晚。 御书房外,两个当值的侍卫已守在门口。虞微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捏住帘子的一角悄悄掀起来,果然看见皇帝正坐在里面。 谢岷今年才十六岁。他对朝政事本就没什么兴趣,这皇帝也不过是太后要他当他便当了。他手肘撑着桌面,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无趣地合上面前摊开的奏折。抬眼时,谢岷看见了虞微的身影。 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虞微脸上。这张脸,他见过的。 他依稀想起她是虞崇的女儿。太子哥哥生辰宴时,她随虞崇入宫赴宴。那时他是宫中最不起眼的皇子,生母淑妃又不得宠,就连出席宫宴都只能坐在最角落里。而虞微却能坐在太子身侧,由父皇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奉上笔墨,执笔为太子哥哥画一幅赏花图贺生辰。 想起父皇曾经如何宠爱太子哥哥,虞崇又是如何尽心尽力地辅佐,谢岷眸中染上一抹阴恻恻的笑。 看折子多无趣。眼下有更好玩儿的事情。
第七章 ◎“宽大的纸伞笼在虞微发顶。”◎ 虞微硬着头皮进了御书房,按规矩先向谢岷行了礼。 “奴婢见过陛下。” 谢岷没正眼瞧她,装模做样地翻着案几上一摞厚厚的折子。只是一页都不曾翻开。 虞微悄悄松了口气,疾步退去隔间取了抹布和水盆,从离谢岷最远的一侧开始擦地。 谢岷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虞微擦地。她跪在地板上,双手按着抹布前前后后地移动,裙裳紧贴着她的臀,显出玲珑的曲线。 他记得虞家这位嫡小姐,曾经可是一等一的尊贵。重阳宫宴上,她坐在曲水流觞的小亭旁,穿一件月牙白的软缎裙,清冷高贵如云端仙子。不知有多少名门公子眼巴巴地想跟她搭话,可她对谁都一样,总是冷冰冰的。 蜜罐里长大的娇贵人,一朝跌落云端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谢岷一点儿都不觉得惋惜,心中只有畅快。谁让虞家一门心思地要扶持太子呢?不过这也不能怪虞崇。太子温和贤良,又是皇后所出,任谁都会觉得太子早晚会坐上那张龙椅。就连谢岷自己,都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那龙椅上的新帝。 他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好运气—— 生母淑妃投井而亡,宫中最得宠的蕙妃娘娘做了他的养母。后来越来越多的妃嫔离奇死去,有的是孑然一身自缢而死,有的甚至带着腹中还未出生的胎儿。渐渐地,宫里的皇子只剩下他和太子哥哥。 谢岷至今仍想不明白,那样端庄知礼的太子哥哥,怎得就犯了大不敬之罪,惹得父皇将他贬为庶人囚在宫外呢?偏偏又那样巧,囚着太子哥哥的宅子半夜失火,里头的人全部烧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成了父皇膝下唯一的皇子,理所应当地坐上了万人景仰的高位。 运气好也是一种本事。 深夜时谢岷躺在温软舒适的龙床上,总会这样得意地想。 谢岷撇开折子,从抽屉里扯出一册话本来看。待虞微经过身边时,他睨着虞微伏下去的纤细腰肢,忽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主意。 “不必擦了。”谢岷敲了敲桌子,“到朕这儿来。” 听见他的声音,虞微心里涌起本能的厌恶。不,不是厌恶,是恨。她跪伏在地上,视线余光里是小皇帝龙袍的衣摆和他不安分晃动的靴。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父母兄长,想起曾与她朝夕相处的血肉至亲。 她的那些亲人,全都死在眼前这小皇帝的手里。 虞微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心底的恨,做出面色如常的样子。她规规矩矩地转身,再次朝谢岷行礼:“陛下。” 谢岷站起来,将原本坐着的长凳推到一旁。他笑嘻嘻地看着虞微,指了指原先摆放长凳的地方:“这凳子太硬,朕坐的屁股疼。你过来给朕当人.凳。” 虞微心中一惊。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这小皇子的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常常责打无辜宫女,有时甚至还会拖了宫女给他做脚垫或是坐垫。如今看来这传言倒是不假。 她犹豫的功夫,谢岷已有了几分不耐。他用力踹了虞微一脚,扯住她的发髻将她连拖带拽地弄到身后。 “没听见朕的话吗?快点儿啊。” 虞微只好硬着头皮跪趴在地上,腰肢下塌,做出人.凳的模样。谢岷的重量压下来,压在虞微纤瘦的脊背上。她腰上的瘀伤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磨,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虞微死死咬着牙,忍住了没有叫出声。 谢岷悠哉游哉地瞧着二郎腿,再次拿起了话本子来读。他一边翻着页,一边随口嘲弄起被他当凳子坐的虞微:“虞小姐觉得,给朕当人.凳的滋味如何?” 虞微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小皇帝是认出了她。她脸色未变,强忍着腰侧的痛楚,平静地说:“陛下有命,奴婢不敢违抗。” 听了这话,谢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径自笑了许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停下。他扭过头,揪着虞微的发髻把玩,又用力去掐虞微的脸,像在逗弄一只豢养的宠物似的。 谢岷想象着此刻若是太子哥哥被他这样骑在身下,他该有多痛快。他在太子哥哥的阴影下活了十几年,从来都只配仰望他。 可他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痛快了。他仔细思忖,才恍然大悟:今日这人.凳为何不向他讨饶?平日里那些宫女,要不了多久就会哭哭啼啼地求他饶命。不会求饶的人.凳,大大失了兴味。 于是谢岷又用力扇了一掌虞微的脸,问她:“和朕说说,你爹死前可曾后悔过?他若是当年肯支持朕何至于此。朕必定让他好好地做他的刑部尚书,你也好好地做着你的大小姐。” 虞微闭上眼睛,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仇恨。她努力让自己忘却现在的处境。就当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醒的。 但脸上和腰间火辣辣的痛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她正被她最恨的仇人肆意羞辱,而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泪水慢慢氤满了眼眶,虞微努力仰起脖颈,不让眼泪流出来。她神色仍旧平静,丝毫没有被羞辱的难堪。只是因长久地被重量压着,她的气息有些不稳。 “回陛下话,家父不曾后悔。” 谢岷一直晃着的脚不再晃了。他恼怒地看向虞微,心想都已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连句讨好的话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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