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瞳闻言,心中一动,侧首问杜长卿:“你说的太师府,可是戚太师府上?” 杜长卿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太师府的威名?” 陆瞳没说话,神情有些发沉。 那头,马车帘被掀开,有人下了马车。 是位带着帷帽的小姐,一身烟霞色洒丝合欢花留仙裙衬得身姿格外轻盈,被丫鬟搀扶着走下马车,露出绣鞋上精致的玉兰刺绣。 她走得很小心,纵然瞧不见脸,也叫人感到楚楚风流。 这样如珠似玉的小姐,身边护卫却高大而凶恶,只大声斥骂驱逐周遭百姓,好教主子畅通无阻地进入宝香楼。 杜长卿哼哼了一声:“这些权贵……”到底没敢说下去。 陆瞳正注视着那位太师家的小姐,鼻尖陡然闻到一股极轻的血腥气。还未出声提醒,陡然间,从长街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兵马追逐的乱蹄声,伴随着一路尖叫与叱喝。 “都闪开!官差抓人!” “杀人啦——” “滚远点!” 一路当街小贩茶摊被掀翻,兵马在街上横冲直撞。陆瞳心中暗道不好,下意识拔出发间绒花攥在掌心,又抓住银筝欲往旁边商铺里退去,就见眼前突然传来一道劲风,迎面掠来一个人身影,伴随着强烈的血腥气。 那人看也没看陆瞳,径自冲向太师府家小姐,眼看着就要抓住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太师千金,她身边的护卫突然扫了陆瞳一眼,下一刻,陆瞳感觉自己手臂被攥住,身子被人猛地向前一推,推到了黑衣人跟前。 “姑娘——”银筝惊呼出声。 四周宛然寂静一刻。 那护卫见已有人做了替死鬼,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家小姐退进宝香楼。陆瞳感到自己脖颈被刀尖贴着,有人扼着自己的肩,试图往街道另一头逃走。 然而他的打算落了空。 另一头的街道上,已有大批人马赶来,将这人与陆瞳前后围堵在中间。 这人已经进退维谷、穷途末路了。 陆瞳被他紧紧抓着,微微侧头,依稀看见了这人的侧脸。 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上全是血,神情狰狞而慌乱。陆瞳感觉到对方握着刀尖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带着末路之下的疯狂,冲前面官兵道:“让开!不然老子宰了她!” 为首的官兵是个穿官服的男子,青缎皂靴,颧骨很高,坐在大马上,居高临下地开口:“罪人吕大山,莫要垂死挣扎,还不快束手就擒!” 叫吕大山的男人闻言,“呸”了一声,神情似哭似笑,高声道:“什么罪人?谁他娘的是罪人,军马监监守自盗,却让老子背锅,做梦!”他握紧拿刀的手,“少他娘废话,快点让开,不然老子现在就剁了她!” 官兵头子眯了眯眼,没说话。 四周的百姓都已散开,离此处极远。陆瞳眼睁睁地看着有身背箭筒的官兵,对着自己遥遥抽出长箭搭于弓弦之上,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变化也被吕大山注意到了,他神情越发紧张,迫向陆瞳脖颈的刀尖猛地下压,一丝鲜血顺着玉颈缓缓流了下来。 银筝慌了:“姑娘!” “没用的。”杜长卿拉住欲往前的银筝,目光里满是惊骇与惧怕,“那是兵马司巡捕雷元。此人贪功冒进,从不将平人性命放在眼里。这么大阵仗追捕那个吕大山,恐怕......” 恐怕雷元不会因陆瞳一人安危放走吕大山。 陆瞳也意识到这一点,一颗心渐渐狂跳起来。 吕大山颤声吼道:“都给我闪开!” 雷元只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小幅度地对身后摆了摆手。陆瞳瞧见了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弓箭手正缓缓拉动弓箭。 她心中蓦地发寒,此刻她被吕大山抓着挡在身前,犹如吕大山的一块肉盾,就算对方弓箭手身手再如何高超,一箭过来,只会将她和吕大山一起射穿!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思及此,陆瞳不动声色攥紧了手中绒花。这绒花是方才在宝香楼下就被她拔下来的,一直握在手心。 吕大山注意力全都放在雷元一行人身上,并未将陆瞳放在眼里,毕竟她看起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雷元身后的弓箭手已经将弓箭拉紧,只等雷元一声令下,就要一箭射来。 就在这时,陆瞳猛地扬手,吕大山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带得后退两步。然而抓着她肩的手掌并未松开。 下一刻,陆瞳手中的绒花花针,恶狠狠刺向吕大山左眼! 身后响起了惊呼声。
第十二章 裴殿帅 温热的血溅了陆瞳一脸。 周围一片嘈杂。 混乱之中,吕大山侧身躲闪,花针没能刺中他的眼睛,刺中了他左颊。 陆瞳下手极重,银针几乎半截没入对方脸皮中,又被狠狠划开,登时显出一道血肉淋漓的口子。 吕大山吃痛,暴怒至极,顾不得雷元,刀尖直冲陆瞳而去:“臭婊子,我杀了你!” 然而陆瞳早在他躲闪的那一刻挣脱了桎梏,立刻朝前跑去。刀尖带起的凶暴杀意从侧方袭来,她躲避不及,眼看着那丝银光将要落在脸上。 “姑娘小心!”银筝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刀下去,纵然不死,也必然容貌尽毁。 而他们身后,马上的雷元眯了眯眼,一挥手,身后手下长箭直冲吕大山而去。 陆瞳感到冰冷刀锋已经近在眼前,不由得咬了咬牙。 她并不在乎容貌,如果容貌能换回性命,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容貌舍弃。 但不是在现在。 千钧一发之时,远处忽有破空之声。众人还未看清楚,就见一线金光穿透人群,重重擦过陆瞳眼前的刀锋,将刀尖撞得往旁边一歪。 陆瞳一惊,下一刻,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来人顺势握住吕大山拿刀的手,只听得“咯吱”一声,似是骨头被捏断,吕大山痛得大叫出声:“放手!” 他的下一句话还未出口,就被重重踢飞出去。手中长刀却落入对方之手,挡住了朝他心口飞来的那支利箭。 “哐当”一声。 箭矢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四周寂静。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偏偏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都不会是这种结局。 陆瞳瞧着地上的那只金色箭矢,方才,这人就是用箭撞飞了吕大山朝自己飞来的刀尖。 她抬眼朝前看去。 长街上满是摊铺被掀翻后的一片狼藉,重重人马中,站着个手持弯弓、穿大红锦狐嵌箭衣的年轻人。 被如此多兵马围着,此人也神情轻松,气势半分不矮。他顺手将长弓一收,适才看向雷元,笑道:“抓个人而已,雷捕头阵仗真不小。” 雷元神情有些难看,半晌,道:“裴殿帅。” 陆瞳心中一动,殿帅? 那头的杜长卿正对银筝低声道:“他是当今殿前司天武右军都指挥使裴云暎,看来,雷元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地上的吕大山蜷缩在角落呻吟着,他手腕被折断,又被踢得骨头俱碎,再没了刀,不过垂死挣扎。 雷元看向裴云暎,面上挤出一抹笑来:“殿帅,我等奉命捉拿逃犯,现下逃犯就擒,烦请回避。” 裴云暎啧了一声:“雷捕头抓人,上来就放死箭,刚刚要不是裴某出手,逃犯差点就死了。”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事关军马监一案,犯人交由刑狱司往审刑院收理。雷捕头如此下死手,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雷元豁然变色,冷冷道:“殿帅,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年轻人又笑了,他道:“玩笑而已,雷捕头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雷捕头是心虚了。” “你!” 他侧首唤道:“段小宴。” 从人群中,走出个圆脸圆眼的青衣少年:“大人。” 裴云暎看了一眼吕大山:“把他带回去,交由刑狱司。” “是。” 雷元看向裴云暎,语气很冷:“殿帅,吕大山是我兵马司要抓的人。” “涉及军马监一案,同天武右军也有几分关系,我送去也一样。再者,雷捕头抓到人,不也要送往刑狱司么?”裴云暎饶有兴致地开口,“莫非雷捕头还有别的私刑要用?” 这话说得诛心,一旦传到天家耳中,必然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雷元定定看着他,裴云暎似笑非笑。 僵持片刻,许是已察觉到今日之事已再无转圜余地,雷元也不再纠缠,只看向裴云暎意有所指地开口:“那就有劳殿帅费心了。待回到兵马司,下官会将今日之事回禀上头,多谢殿帅一片好意。” 裴云暎懒道:“辛苦。” 雷元又狠狠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吕大山,这才勒令手下离开。 长街上霎时间少了一半兵马。剩下的一半,是裴云暎带来的。 陆瞳方才瞧见这二人暗流涌动的官司,忽然感到肩头一片濡湿,抬手摸去,才发现是刚刚被吕大山刀尖划破的伤口将衣领染红了。 银筝扑了过来,紧张地盯着她的脸:“姑娘,你流了好多血.....” 陆瞳抬手抹去脸上血迹,浑不在意地开口:“不用担心,不是我的血。”方说完,就听见头顶传来人张皇喊声:“小姐没事吧?” 陆瞳抬头,就见方才那位太师千金,正坐在二楼的花台处,被众人簇拥着细细安慰。 吕大山出现的时候这位小姐被护卫护着退进宝香楼,此刻吕大山被带走,像是受了惊,她头上帷帽已经摘下,透过人群依稀可以瞧见半张脸,生得玉软花柔,声音里尚带惊惶颤抖。围着她的人不知是雷元的手下还是裴云暎的手下,足足有七八人,个个嘘寒问暖,送水端茶。 “戚小姐不必担心,已叫人通知太师府上了。” “这里护卫森严,今日事出突然,令小姐受惊,是兵马司之过。” “小姐要不要先用些凝神香茶?” 体贴的话顺着风不断飘到人耳中,陆瞳这头无人问津,孤零零得可怜。 银筝也瞧见了两头对比的鲜明,低声道:“姑娘颈上的伤……” 陆瞳收回目光,宝香楼隔壁不远处有家胭脂铺,她道:“去旁边清理一下吧。” 银筝扶着她站起身,往那胭脂铺走去。这边的官兵们有人瞧见了她们动作,喊道:“哎,等等,那边两位,还没誊记呢!” 杜长卿忙迎上去笑道:“我来,我来帮她们写!那姑娘是我们仁心医馆里的陆大夫!我是东家!” 这动静落在裴云暎耳中,他看了一眼杜长卿,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去看身后。 方才走过的地方,一片狼藉中,躺着一朵蓝雀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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