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也没有出来。 没有着手为温流光的闭关而人为构建出个秘境来。 这不应该。 连着盯了这么两天,温禾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天都准备进这个天成的秘境,秘境中小世界最多,每个小世界都可以用来闭关,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机缘。 还有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是,秘境赶在这时候出来,是不是,也跟传说中的天授旨和帝源有点联系。 如此一来,在两者都可得的情况下,不肯放弃任何一边,倒挺符合天都一直以来渴望鱼与熊掌兼得的作风。 理完琅州的事,剩下的就都清晰明了了。 还有一件让温禾安隐隐担忧的事是,先前溺海妖物动乱的事,巫山倒是守得严实了,但拥有溺海观测台,下溺海遇见妖群的,也不止巫山一家,不知是人人都说,还是有人暗中拱火。 总之,现在关于妖物,妖骸之乱的事,时隔千年,又一次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和猜测。 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好任由他们去。 这两天,温禾安和陆屿然都各自忙着,没有再见,倒是偶尔能阖眼休息一下的时候,她会想起他说的那两句话。 三月二十,清晨,雾霭茫茫,朝云叆叇,温禾安回了城东。 商淮随便拉了张椅子,罗青山还在大啃医术古经,听他止不住骂王廷军不要脸,她进门的时候,正听见话的小半句,伴着明显的嘲讽声:“……丢了的东西,还想要回去?哪来的大脸?用塘沽计划算计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付出代价?他们敢动一下,我亲自去战场指挥,把琅州也夺了。” 罗青山头也不回地给建议:“我觉得算了,你去指挥,胜负就不好说了。” 温禾安眨了眨眼睛,敛住气息,脚步的步伐一时停也不是,进也不是。 罗青山显然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捏着手里的一页纸,又到了每日上去给陆屿然汇报进展的时间,他家公子对妖化的事,比温禾安这个当事人更为上心,他低声问商淮:“公子今日心情如何?我上去可需要等?” “要等,幕一还在楼上排着呢。你说怎么就巫山的事这么多,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商淮重重叹息,又说:“今天心情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我昨天上去是够呛。” 罗青山有点迟疑了,声音压得更低:“公子和二少主又闹不开心了?” “二少主开不开心不好说,反正你家公子是不开心。”商淮摸了摸后颈,伸了下胳膊,懒洋洋地道:“风月情嘛,谁先在意谁就难受。你看看陆屿然,啊,我还是昨天听你说才知道,他自己说解契,结果分开之后还惦念人的消息呢,能不栽么。” 商淮现在巴不得身边人都栽,能彻底忘了他在凌枝身上栽的那个翻天大跟头。 罗青山立马拍了下他的胳膊,说:“我那是被你套话,你可千万别说。” 温禾安这脚步到底还是没踏进去,她去院里的石桌上坐了会,拿出四方镜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四方镜上一直表现得很冷淡,这两天他们联系,跟别的时候也没差别。 一直、不开心吗。 半刻钟后,温禾安上楼,临时插了个队,排在了罗青山的前面,在幕一出来后,她屈指敲了敲书房的门。 得到应允后,她推门而进。 陆屿然抬眼,见是她,有些诧异。 温禾安双手交叠着背在身后,长纱裙被风吹得朝前掠动,青丝只用根绸带系着,扎了个漂亮的结,朱唇皓齿,乌珠顾盼。 她走到陆屿然跟前,干净得像窗下花苞上蓄了一夜结成的露珠。 “知道你忙,我就待一会。” 温禾安走到他跟前,轻一启唇,轻轻喊了他的名字:“陆屿然。” 陆屿然放下手里的事,垂眸,声线略低:“嗯?” “三年前。” 三个字。 就叫陆屿然眼神微沉。 他和温禾安之间,出现三年前这个字眼,总归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你去过呈州,好像是去捉一位走火入魔的巫山罪臣。”她看了他一眼,又道:“还去了极北的天成秘境,当时不少人被困在里面,最后你出手了,所以出来后,很多人都在议论帝嗣的雷术和雪眼。” 自打她说第一句开始,陆屿然静站在原地,连袖角都无声无息定住。 “巫山操办的论道会,你露面了,但很快就回了,待了没超过一刻钟。” 温禾安与他对视,眼睛黑白分明:“这些,我都知道。” 不可否认,她不是个拖泥带水,愿意为感情赌一把,试一试的人,说断,就真的断了。 三年前,她没觉得和陆屿然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也从没想过真正开始些什么,她还是觉得找个温柔,听话,不争不抢,知情识趣的人能让自己舒服一点,轻松一点。 各取所需,比纯谈感情,更让她有安全感。 但不管觉得他是危险的联姻对象也好,不好接近的竞争对手也好,陆屿然在她这里,确实不太一样。她也曾有意无意的,听过他的行踪。 “我脾气好与不好各有说法,可时间和精力有限是真的,不会因为谁不开心就放下手边的事,也不会花费心思去哄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温禾安的语调也显得很是温柔,安静地看他破冰的眼睛,跟他认认真真理论一样:“我怎么对每个人都这样了。” 她舌尖一抵,吐字轻而缓:“我不是,就对你最好吗?”
第69章 话音甫落, 四下阒静。 陆屿然尚维持着摁抵纸张的动作掀眼看她,指腹无意识用力,而后骤然松开。他朝温禾安走过去, 摸了下手腕, 一瞬间有种被烧红的针灼到的隐秘痛意,随后又愉悦得发麻。 温禾安看向他,手里的四方镜还在闪动,她皱皱眉,暂时没管。 陆屿然也看到了这点动静, 问:“等下还有事?” 温禾安嗯了声:“这几天都这样。” 说话时,他已走到温禾安跟前, 伸手牵她的手,垂眼时, 声音里天生的冷意敛去大半:“那怎么突然来了?” “他们说你这两天好像有点不高兴。”她将四方镜转了一面, 答得没什么迟疑,眼波流转, 音色干净:“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想因为这种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让你不开心这么久。” 陆屿然眸如点墨,在原地静站住。 握她手的力道不由大了点。 他早慧, 巫山对他大有期望,什么都教,万事皆有涉猎, 但因为性格冷僻,与人相处这块颇为薄弱,对感情更是无从下手, 摸不出个循序渐进的章程。这几天心里始终盘桓了点阴霾,不只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巫久, 也是因为一些自己也没摸清头绪的东西。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反复不顺的情绪,确实是一下子被彻底抚平了。 温禾安反拽了下他的手,低声问:“好点了吗?” 陆屿然看了她一会,亲了亲她的唇角。她抬睫,见他墨发如流,眼尾线条扬了下,像带着弧度的小钩子,笑意零散,愉悦和缱绻之意传到她眼中。 抑制不住的明显。 温禾安心情也好起来,她贴着他靠了一会,这才抓着四方镜说:“我要走了,罗青山还在门外等着呢。” 看她跨步离开书房,陆屿然靠在万历柜边,从上面随意抽了本书出来,看了两眼,将它放到一边,忍不住笑了下,身体有一霎放松的舒展。 罗青山叩门进来。 进来之前,罗青山心里还是打鼓的,说实话,这两天每次上来面对公子,他头皮都有点发麻,尤其是妖化的事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进展。 谁知今日来,气氛很是不一样。 他斗胆多朝陆屿然看了几眼,自家公子立如竹松,眉眼清净,只是气质不太一样,若是非要说,不仅不冷,反而透出一点隐秘之至,被捂得淌化的甜意。就,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趁着这时机,罗青山急忙道:“公子,我这些时日翻阅了不少书,二少主脸上的东西尚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确定了。” “什么。” 罗青山声音凝重:“能引起妖化迹象的,绝不是毒,可能跟……妖血有关。” 神秘如巫山,对妖血这个词也是讳莫若深,他们身为昔日帝族,对妖沾边的东西一向是零容忍,听着就觉得脏耳朵,另一方面,也是忌惮,怕千年前的惨剧在九州卷土重来。 陆屿然无声看过来,问:“可能?” 罗青山屏息凝神,咬牙展袖,知道他最容不得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请公子再给一点时间,至多十五日,属下一定给出准确的答复。” 一品春,戒备森严,对外的结界撑起一层又一层,隔绝了所有意欲窥探的视线,楼里楼外,气氛很是压抑。 二楼,那间被打通了近乎半层的厢房里,珠帘撩起又落下、医师半跪成一排,头发花白,此刻都有些凌乱,为首那个擦擦额心的汗,跟穆勒禀报情况:“大人,三少主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了,方才是最后一道外泄的杀意。” 仔细一看,发现屋里凳椅桌柜全部都被一道锋锐攻击斩断,歪的歪,倒的倒,破败一片,都还来不及收拾。 只剩张床是完整的。 床上躺着温流光。她面色苍白,眉心紧皱,呼吸时而缓,时而快,状态很不稳定,而随着呼吸起伏,一道笼罩全身的光晕灵罩也跟着收缩颤动,那是穆勒才出手重新布置的小结界——之前的那道才被她无意识又爆发出来的杀戮之意冲碎了。 这样的情形,这两天在一品春里发生了至少不下十次。 此时温流光突然睁开眼,眼里却凝着血,也是被杀意冲撞的,她显然没有意识,视线从床前一众人身上扫过去时,恶意很深,寻不出一点清醒神智。 她想抬手,想朝所有人发起攻击,然而不等她聚气,来自神识中的巨大冲击再次使她闷哼,眼前骤黑,人晕了过去。 温白榆看得眉头紧锁,在屋里走了一圈,很是焦心,看向穆勒,道:“叔父,少主闭关在即,等不了了。” “我不正是为此事而来?” 穆勒凝神在温流光刷白的脸上看了看,摆手示意医师上去照料:“她体内多余的杀戮之意刚才才算完全爆发出来,身体需要调养,闭关之前,必须恢复巅峰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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