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死。” “我知道。”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死?” “不。” 时鹿鹿的眼眸亮了一些,道:“那你在做什么?” “你受了致命伤,蛊王该出来保护你了。” 时鹿鹿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当即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姬善死死抱住,姬善的脸,在他眼前模糊,而他知道,这种模糊不是因为毒发。 几 缕白丝从他耳中钻了出来,体内的蛊王意识到了危险,开始吐丝。 时鹿鹿强忍痛楚,沉声问:“为……什……么?” 姬善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吃吃,一字一字道:“我说过——我来宜国,是为了救伏周。” “你以为这样,伏周就能出来了?”时鹿鹿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道,“阿善啊,虽然我不能对你说谎,但是,有一个问题你没有问,所以我没回答。” “什么问题?”姬善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就是——伏周不听我的,但是,蛊王是完完全全听我的。”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原本冒出耳朵的白丝停止了蔓延,再然后,慢慢地缩了回去。 姬善揪紧他的衣领道:“你!不疗伤会死!” “你以为我在乎?” 姬善的心沉了下去。 时鹿鹿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道:“能跟你一起死,我甘之如饴。” 姬善一把将他推开,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银针,扔给茜色:“给他止血!”自己则到一旁疗伤,吃吃见状上前帮忙,口中道:“善姐,你没事吧?” 姬善从怀中取出药粉撒在伤口里,疼得说不出话。 茜色用针扎住时鹿鹿的几个穴位,扭头道:“不行,血还在流……” 姬善撕下布条草草缠住伤口,过去接针,忍不住说了句:“医术真烂!” “我刺你,正好离心一寸;你扎他,乱捅一气。” “我又不会武功!” “我也不是专职大 夫啊!” 两人彼此瞪眼,冷哼一声,又各忙各的。 吃吃在一旁看看茜色又看看姬善,道:“你们两个认识啊?” 姬善发出一声冷笑,道:“谁要认识她,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茜色则道:“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又各自冷睨了对方一眼。 时鹿鹿虚弱地睁开眼睛,视线掠过姬善看向茜色,道:“她是为了伏周,你呢?” 茜色沉默片刻,道:“我也是。” “你为何能对我撒谎?”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患有无痛症。” 时鹿鹿一颤,突然“噗”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姬善连忙将一根针扎进他的孔最穴,急声道:“快让蛊王救你!” “不。” “你……” 时鹿鹿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我,绝不会让你,见伏周。”说罢,又喷出一口血来。 “你行不行啊?”茜色急了。 冷汗从姬善额头冒出,她持针的手在不停地抖,因为心口处的伤,也因为时鹿鹿的眼神。最后,咬一咬牙,捧起时鹿鹿的脸道:“那就一起跟我死吧!” “好啊……” “不行!不行!”吃吃着急道。 姬善扯掉自己身上的布条,并把时鹿鹿身上的针一起拔了,然后抱住他。两人的伤口紧紧贴合在一起,血液再次喷薄而出,一时间,不知是她的血还是他的血。 视线摇晃,万物转黑。 姬善在晕过去前,听见茜色说了一句话。 她说:“两个疯子……” 她不是疯子。 她只是在兑现承诺罢了。 “巫兴还是亡,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你生还是死,也与我无关。甚至,我的生死,于我而言,也没有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 “伏周。” “要救她,就要杀小鹿。” “那么——就杀了小鹿。” “小鹿死,你亦死。” “那么,我就死!死也是一种飞啊,又有何惧?” 又有何惧…… 又有何惧…… 她终于,可以重新飞扬了…… “停!” 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轻轻响起,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站好。” 她想,她哪里没有站好了?她明明站得很直。 那个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又响了起来:“记住——你是大夫。” 姬善想她当然是大夫,她还是当今世上最好的大夫……之一。 那声音道:“借鬼神以医人;救杀戮而止戈。” 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跟另一个女音重叠在了一起,在黑暗中不停回荡:“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善良……”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为什么搬出元氏的话来? “所以,不要为了救人而杀人……永远不要。”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鼻息间依稀有腥臭的味道,她忽然想起,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幕——悬崖下,山洞中,她喝了毒蘑菇汤,陷入幻境,裹着臭臭的熊皮,抓着时鹿鹿,哦不,当时应该是伏周,说了很多很多话。 伏周也对她破天荒地说了一些话。 说的就是这些…… “ 睡吧。” “睡?” “可我还要找船。” “船?” “我自由了……不,还没有……船在哪儿?在哪儿?” “船,是我吗?”伏周轻轻地问。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姬善霍然睁眼——再次看见了熟悉的白孔雀翎。 “善姐!你醒了?”吃吃激动地扑过来,亮晃晃的黄衣刺得她的眼睛有点疼。 “我没死?” “没有!” “那时鹿鹿也没死?” “对!江晚衣出现了,及时救了你和他!”吃吃笑着移开身体,一角青袍就那么映入了眼帘,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江晚衣的笑容。 “哪里不舒服吗?” 姬善下意识皱眉,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嗯,能转身,看来没事了。”江晚衣的声音里隐含了几分笑意。 姬善绝望地叹口气,回过头来睨着他道:“你怎么会来?” “宜王找我,说这边可能需要我。我过来一看,竟是真的。” 姬善翻了个白眼,内心说不出地烦躁。她的医术再次输给了江晚衣——因为她救不了时鹿鹿,他却可以。当然,她当时自己也身受重伤,下针手抖,再加上心情慌乱,做不到他这么心平气和……种种原因,虽然可以找补一些,但输了就是输了。 “他怎么样?” “你是指大司巫吗?他的情况不太好。” 姬善一惊,当即就要起身,被吃吃拦住道:“不行啊善姐,江哥哥说你起码得躺个三天才能下床!” “居然要这么多天? 无能!” 江晚衣笑了道:“你还是老样子。” “别废话,他怎么个不好?” “他的身体无法自愈,目前全赖药物顶着。” 姬善沉吟。无法自愈,是因为时鹿鹿对蛊王下了禁令吧。 “会死吗?” “目前看,不至于死。但,何时能好转,是未知数。” “身为大夫,居然给这么模糊的答案。” “大夫所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去,得看病人自己的。”江晚衣将一碗药递到她面前,道,“比如你,喝我的药吗?” 姬善垂眸看着琥珀色的汤汁,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来喝了,结果才喝一口,就“噗”地吐了出来道:“这么甜?” 江晚衣“咦”了一声:“你们女孩子不都怕苦吗?我多放了一点甘草。” 吃吃忙道:“善姐不吃甜的!苦一点没事,甜了绝对不行!” 江晚衣“哦”了一声,再次问道:“那么你,还喝我的药吗?” 姬善恨恨地把药一口干了,道:“要不说你不行,就算你能开出生肌养骨、起死回生的药方又如何?半点不了解病人的喜好!” “千人千面,了解人的喜好太累了。我时间有限,只能专精于病。幸好……”江晚衣说到这里,冲她悠悠一笑,“不还有你这样擅观人性专医心病的大夫吗?” 姬善瞪着他道:“你是在讽刺我吗?” “何出此言?” “我若真擅治心病,那位就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江晚衣想了想,走到榻前 ,侧身坐下了道:“扬扬……” 姬善几乎要跳起来,道:“谁允许你叫我小名?” “那么,阿善。” 姬善情不自禁地想:时鹿鹿怕是也不乐意别人这样叫她。 江晚衣注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阿善,我只能保他不死,但不能让他好起来。如果有一天,他好了,那个治好他的人——肯定是你。” 姬善一怔。 江晚衣伸出食指,在她额头的耳朵图腾上轻轻敲了敲,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起身背着药箱离开了。 姬善抬手,碰触自己额头上的图腾,一时间,心绪翻滚,若有所悟。 江晚衣推测得没有错。她在榻上足足躺了三天,第四天时,才能勉强起身行走。 然后她才知道,这几天,时鹿鹿就躺在隔壁的小木屋中。封死的窗户已被改装成了一扇门,屋里铺了张草席,席旁有具身穿羽衣的骷髅。 吃吃道:“江哥哥说这间屋子不通风不利康复,但鹿鹿不听,非要住在这儿,否则就不喝药。江哥哥没办法,只好任由他瞎来。” 姬善一点点地挪进去,发现时鹿鹿睡着了,呼吸很是虚弱,手中还牵着骷髅的一只手骨。 “茜色说,这是他娘的尸骨。”吃吃凑到她耳旁低声道。 时鹿鹿的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 木屋光线微弱,他的眼睛也不复之前那么明亮,黑漆漆的,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看着她,却又不像在看她。 姬善想了 想,开口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时鹿鹿别过头去,注视着骷髅,没有回应。 姬善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吃吃露出悲悯之色,忍不住道:“鹿鹿,宜王陛下派人来问,你想不想见他?” 时鹿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之前还偶尔回应的……”结果看见你,就再也不回应了。吃吃看着姬善,咽下了后半句话。 “你出去,让我跟他独自待一会儿。把门也带上。” 吃吃点头离开,把门合上。新门上扎了好些通风用的小孔,微薄的光透过这些孔照在草席上,一点一点,斑驳扭曲,像另一种伤疤。 黑暗和独处带来特殊的安全感,令姬善也多了很多倾诉的欲望。“这些年,我一直记着十姑娘……当时,其实我不是在救小麻雀,它已经死了,我爬上树,看到鸟窝里有只好大的杜鹃,就知道是杜鹃把麻雀推下去的。我折了根树枝,开始戳杜鹃,戳眼睛,戳肚子,戳它张得大大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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