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周忽道:“给我药箱。” 姬善将药箱推过去。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给时鹿鹿治疗,因此他的伤迟迟没好,刚才经过蛊王的一番闹腾,再次渗血。伏周打开药箱,辨析一番后,熟练地给自己上药。药箱里还有纸笔,他提笔写字。 姬善以为他在开药方,可探头一看,写的是:“他不能视,机密笔谈。现编暗语,区分我俩。”伏周写完,将笔递给她。 姬善接过笔,看他冷淡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有点心痒,于是写道:“小可爱。” 伏周看着这三个字,皱眉。 姬善歪了歪脑袋道:“我问你是谁,你回答这三个字,我就知道是你。” 伏周严肃的脸果然有些崩裂:“换一个。” “不,我就要这个。”姬善挑衅。 伏周睨了她片刻,最终放弃了,沉声道:“我要睡了。” 姬善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然后转身走到门边,一拉房门,吃吃摔进来——果然又在听壁脚! “啊哈,你们这就聊完了呀?天色不早,是该睡了。鹿鹿,早点休息,好好养养……”吃吃挥手道。 姬善弹了一记她的脑门,道:“说正事!发生了什么大事?” “啊,对!陛下驾崩了!” 短短五个字,却无异于五道惊雷,震蒙了姬善,也把本要睡觉的伏周惊得重新坐直了。 看看拨亮灯芯,把灯台压在璧国的舆图上。 汝丘距离图璧有八百里远,快马需跑一天,马车起码六日。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姬善问。 “八月十四,三天前。” “怎么可能……”秋姜就在帝都啊,有她在,昭尹怎么会死呢? “怎么死的?”江晚衣的那个毒药,根本不致死啊…… “不知道。” “吃吃你和看看辛苦点,立刻快马赶回姬府找秋姜或薛采,问问到底什么情况,伺机行事。我们也加快行程,明日出发追你们。” “是!”吃吃看看当即转身准备出发去了。 姬善转头看向伏周,伏周沉浸在一种奇异的思绪中,脸上的表情特别大司巫——悲天悯人。 “要派人回宜,知会一下宜王吗?” 伏周回过神来,淡淡道:“不必,他未必比我们知道得晚。” “那,你有什么想法?回宜?” “我同你去图璧。” 姬善没往下问,而是对走走喝喝道:“就这样,大家赶紧 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待得所有人都走了,姬善关上房门,走到伏周面前问:“你在想什么?” 伏周面色冷漠,似不想说,姬善便道:“你若不告诉我,我就不带你走。” 伏周皱眉,沉默片刻后,方道:“在赫奕原本的计划里——卫玉衡刺杀成功,他假死由明化暗,把皇位传给夜尚。如此一来,小鹿会以为自己赢了,继续为非作歹……” 看着这样一张冰山脸评价他自己为非作歹,真是莫名滑稽,姬善忍不住笑了。 “三年来,我一直在想,如何灭巫。最终,我和赫奕达成了一致:欲之灭亡,需先令其疯狂。” 姬善收起了笑,道:“所以赫奕这三年里,任由时鹿鹿胡来?” “宜国百姓深信巫神,想要拔除这种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信仰,非常难。赫奕之辛,犹胜其他三王。” 确实,燕王要对付世家;程王要对付自家;璧王虽然有点复杂,但他们要对付的都是“人”;宜王,要对付的却是“神”。 “只能先从让人们不‘信’开始。” “如何不信?” “神谕出错。” 姬善心想:确实,当大司巫的话被一次次地证明是错的,他的威信自然下降。可大司巫不完全等同于巫神,通常而言人们只会怪伏周无能,不敢擅自推翻巫神。 “然后,让巫医失效。” 姬善想起,时鹿鹿不会医术,只会巫术。 “当人们发现巫者的占卜不再灵验,医术 不再有用,而伤人害人的巫术肆意盛行时,你觉得,他们会臣服,还是反抗?” 姬善回答:“恐惧带来的臣服,迟早会被希望粉碎。” “没错。真正能令百姓信服的,只有希望。” 这很容易理解,比如去寺庙道观求签拜佛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带着“希望自己能更好”的心愿而去的,只有极个别是“希望别人更坏”。所以,象征毁灭的咒,永远比不过象征希望的医和卜。 而当人们发现巫神已不能为他们消除病痛指引前程,只会让他们胆战心惊痛苦绝望时,就是信仰崩塌之时。 “小鹿的作为,在推动和加速巫的灭亡。所以,赫奕决定不阻止。” “那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主意了,把他送到我手里?” 伏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姬善想,有蹊跷,当即伸手捧住他的脸道:“你和小鹿一体,情蛊对你也是有效的吧?”那么,伏周亦不能对她说谎。 伏周伸出手指,慢吞吞地点向她眉心。 姬善连忙撤离。 “我睡了。”他又说了一遍,倒头睡下。 姬善发现自己手指在抖,竟是气的。此人果然厉害,竟能让她这么生气。要知道时鹿鹿又是试探又是囚禁都没能让她生气,而伏周不过不理不睬,就让她好生牙痒。 本以为救出伏周就是救出阿十,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其实她并不认识伏周,并不认识掌管宜国第一权杖十五年的大司巫。 姬 善当即也睡了,有些气恼地想:这么一对比,还是时鹿鹿好啊……
第18章 梦境 红烛高燃,觥筹交错,无数张脸,喜气洋洋。 眼前景象,让她一度以为回到了风小雅和茜色成亲的婚宴上,结果一低头,发现自己穿着凤冠霞帔,手持却扇,竟是新娘。 再然后,崔氏出现,笑容满面地将她扶进一个房间。她很惊讶,崔氏可是姬府的大管家,怎么可能陪她出嫁?可当她一转身,看到坐在榻上的新郎时,便明了了——颖王殿下。 这是当年她以姬忽的身份嫁给颖王昭尹时的情景。 她是在做梦吗? 带着恍惚和费解,她走到昭尹面前,昭尹看见她,起身俊朗一笑道:“阿忽,你来了。”然后递给她一杯合卺酒,“喝了这杯酒,你我就是夫妻了,白首偕老,生死与共。” 她想这不可能,她迟早是要离开的,手却温顺地接过来与他交杯,一口饮干。 礼毕,屋内宫人全部退了下去。 昭尹伸手替她摘掉了沉甸甸的凤冠,问:“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她摇了摇头。于是他又替她脱衣服,两只手从肩膀一路往下…… 她没有拒绝。他的手非常轻巧,把累赘的婚服脱下时,一点也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那你呢?” “我也休息。放心,我不碰你。” “为什么?” 昭尹笑了笑道:“我看出,你不乐意。” 她被说中心事,拧眉道:“我不习惯与人同榻。” “那我也不能走。大婚之夜我不留 宿,于你名声有损。我睡美人靠。”昭尹说完,真的拿了被子枕头搬去一旁的美人靠休息。 她想了想,拆散头发简单梳洗后也躺下了。 红烛缓缓融化,纱帘轻轻飘拂。 她盯着床帐上的流苏,一点也睡不着。 奇怪的是,昭尹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横梁,若有所思。 如此过了好久,夜深人静之时,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杜鹃叫声。 昭尹连忙起身,将窗推开一线,外面有人轻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重新关上窗户。 眼看他呆呆地坐在美人靠上不继续睡觉,她忍不住开口道:“大婚之夜,还有牵挂?” 昭尹一怔道:“你没睡?” “杜鹃只在春夏两季夜间鸣叫,现在可是冬天,它早飞宜国去了。” 昭尹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是我的下人疏忽了……”停一停,有些愁眉不展地道,“阿茗……自旧岁感染了风寒,发热头疼,到今天也没好。我有点担心,所以让下人看着,有异状及时来报。” 她想,她要真是姬忽,肯定气死。大婚之夜夫君心里满满惦念着的居然是另一个女人。幸好她不是,因此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薛茗的风寒除了发热头疼,还有什么?” 昭尹一怔。 “不如,我们去看她?我懂医术。”她兴奋地拉开床帏道。 昭尹看她的眼神复杂,道:“阿茗是真病,不是装的。” 她失笑道:“你以为我是要 去找碴儿?也是,大婚之夜,拿病当借口,想把夫君从侧妃那儿叫走……好多话本都这么写。” “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不是,我看了就知道了。带我去吗?反正咱俩都睡不着。” 昭尹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摇头叹道:“姬忽啊姬忽,不愧是你!走。” 于是她起来穿上披风,跟他一起走出房间,守院的婢女们吓了一跳,道:“殿下?侧妃娘娘,你们这是?” 她淡淡道:“听说王妃病了,我们去看看。” 婢女们面色大变,很快地,府中下人全都得了这个消息,鸡飞狗跳地跑去通风报信。 当她跟昭尹兴师动众地来到薛茗院前时,薛茗已经梳妆完毕,被两个婢女搀扶着等在院门处。 昭尹一看就急了,道:“你怎么能出来?快进院!” “且慢!”薛茗咬唇道,她面色苍白,“今日乃殿下大婚之夜,殿下不在洞房安寝,反来我这儿,于礼不合。还请殿下跟妹妹快些回去。” 早闻薛家的这个女儿是个女古板,今日第一次见,还真是这样,都病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要顾虑名声。 她勾唇一笑道:“听说你病得很厉害?跟我走!”说罢,强行攥着薛茗的手往屋里拖。 薛茗大惊道:“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替你看病。” 婢女们也全都惊慌失措,有个嬷嬷奋力挡住房门道:“侧妃息怒,我家小姐是真的病了,不是……” 她沉下脸,提 高了声音道:“让开。” 姬大小姐的狂放之名,世人皆知,嬷嬷的眼泪都流下来。昭尹突然开口道:“让她们进去。” 嬷嬷一震,看向薛茗,薛茗微喘道:“让开吧,嬷嬷。” 她推开门,拽着薛茗进屋道:“谁也不许进来。”然后“砰”地关上房门。 外面的哭声顿时响成一片。依稀听到嬷嬷拍门,恳求道:“姬侧妃,姬侧妃,你千万莫要伤害我们小姐……” 她脱掉披风,放下背着的药箱,看到里面的银针和瓶瓶罐罐,薛茗惊呆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