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伸出手臂,忽然上前一步,抱了抱他。 风小雅一怔,但没挣脱。 下一刻,姬善松手,退后一步,拧眉道:“还真是七股内力乱撞啊……这个病例有意思,回去后你能不能帮忙记录一下晨、午、晚时的脉搏?供我参考。” 风小雅笑得越发深了些,点点头道:“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走吧。”姬善说完,半点也没留恋地坐下为茜色换药了。 她神色专注,动作麻利,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周身如沐神光。 风小雅的视线恍惚了一下,想起初见时,她在阳光下快步跑来,把风筝的线轴交到他手上时,也是这个表情,她对他说:“你知道吗? 风筝躺着也能放!” 那时候她其实就是在医治他了,此后,来玉京三次而不见,也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人生玄妙如此,如此羁绊之深的一个人,却没有跟他有更多交集,虽然没有交集,却一直一直在暗中帮助他…… 风小雅想到这儿,深吸口气,转身往外走,眼看走到了滑竿旁,突然回头——秋姜站在窗边看着他。 她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很平静地看着他。 红尘嚣嚣,伊人煌煌。 他本以为此生再没有相见的时候。 然而,老天最终慷慨地给了他这个珍贵的机会,借姬善之口,解了秋姜的心结,也解了他的。 他鼓起勇气,大步朝窗户走过去。两人隔着一道窗,两两相望。 然后,风小雅开口,轻轻道:“过了鬼神桥后,记得回头。” 秋姜的睫毛颤了颤,像记忆的深海摇曳出前尘旧事,而最终付之一笑,道:“姜花开时,如你所愿。” 儿时上学,谈及鬼神桥。你知道那个传说吗?投胎之人要过桥,桥上会有声音呼唤他,让他回头。他心里最想听什么,那个声音就说什么。所以,过桥之前,都会有个智者苦口婆心地劝说——别听,别回头。回头的人,最后都无法返回人间。 我跟老师说,那些回头的人真傻,为何不等过了桥后再回头呢?这样,桥也过了,惦念的人也能见到。阿婴反驳我,若那时惦念的人消失了呢?我说,那就是那个 人不对了。他为何不等等我?等我过了桥,再续前缘? 所以,永远前行——这是我的道。我必须往前走,完成我的事情。到时候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去见你。 风小雅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上了滑竿离开了。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唇边有笑,眼底有光。 秋姜站在窗边,一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眼眸深深,充满不舍。 姬善走过来,站到她身旁道:“这剂心药不错。那傻子估计又能挺很多年。” “别告诉他。” “你和风伯伯都挺自以为是啊。但也许有时候,隐瞒不是保护,病人也有选择治,还是不治的权利啊。” 秋姜回眸,温柔地叫她:“阿善。” 姬善整个人一抖。 “做人,最重要的是,善良啊。”秋姜轻轻一笑道。 于是姬善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愣了半天,冷哼一声:“是我多嘴多管闲事了!”刚要转身走,被秋姜拉住了。 “我也要走了。” “快滚吧。” “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 “怎么?又想问我有什么心愿,再玩一次煽情吗?” 秋姜笑,她确实是个特别爱笑的人:“你上次想再见我一面,我满足你了。现在,你满足我一个心愿吧。” 姬善睨着她道:“总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呢。” “阿善,做人最重要的……” “行了行了,行!说吧,什么心愿?” “如果有一天我召唤你,无论如何,请来见我。” “你直说你还想再 见我一面不就行了?” 秋姜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她道:“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所以,请一定要满足我。” 姬善看着她的手,再从胳膊一路往上,看到她的脸。在她眼中,秋姜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救我救我救我”,但心病还有心药,而有些病,是心药亦难医的。 “阿忽。”她忽然上前一步,像抱风小雅那样紧紧地抱住了秋姜,道,“一定有机会的。一定。” 这是十岁的江江,第一次与九岁的姬忽见面时说的话。 严格算来,她比姬忽大,所以虽然比她矮小,但可算是她的姐姐。 这么多年,江江变成了姬忽,姬忽又变成了江江。她们彼此是对方的影子,在世界的两端,过着本该属于对方的生活。 她替她圆了母女情、姐弟情,甚至夫妻情。 她也替她还了一段姻缘、一份因果。 如今,她们又一起为一件事奔走、交会、携手。 像命运的共同体。因为太沉重,一人难以独扛,所以上天创造了她和她,两个人一起分担。 姬善紧紧地抱住秋姜,迟迟没有松开,感受到怀中人的虚弱和坚强,生出一万种不舍来,她道:“我觉得你很好,阿婴也很好。但有时候,你们可以不用这么好的。作为人,我们先是个人。家会亡,国会破,历史不因一人而成,亦不因一人而败。对自己好一点。” 秋姜反手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冲她嫣然一笑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你知道吗?” 姬善扬眉。 “我,喜欢国啊。” 姬善一怔。 “可能因为我在燕璧程都生活过很长时间,每个国家我都很喜欢。如你所言,作为人,我们先是个人。头发皮肤骨血构成了我的身体,但国和家才构成了我的灵魂,它告诉我,一个人应该做点什么事。身体要有灵魂才完整,我与家国不可分割。我,真心地喜欢甚至热爱它们,愿意为之,付上余生。” 姬善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她眨了眨眼睛,眨掉那点快要泛出来的泪光,“哼”了一声道:“你不喜欢宜吗?” 秋姜哈哈一笑道:“等你们真的除了巫,再喜欢不迟。” “那你就等着吧,到时候你再来,没准就舍不得走了。” “我期待那一天。”
第26章 破魔 秋姜走了,跟马覆和云闪闪一起走了。这次,他们是真的要带颐殊回程了。 云闪闪临行前,突然掉头跑到时鹿鹿面前,道:“我能不能问问你,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你冲我一眨眼睛,我就迷糊了,顺着你的话说了。为什么?”云闪闪一脸好奇地问。 “巫术中的催眠术,用声音将内力推进你耳中,令你有一瞬的失控。” “这么神奇,那你岂非天下无敌?” “三类人不可用:一,武功比我高者;二,毫无武功者;三,意志坚定者。” 云闪闪的脸立刻垮了下去,道:“也就是说我武功低脑子笨呗?” “放心吧,他再没机会用了。”姬善走过来,如是道。 “为什么?” 姬善笑吟吟地看着时鹿鹿道:“因为蛊王没了。只有蛊王在身,才能施展巫术。” 时鹿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闪闪这才松了一大口气,道:“那蛊王是我干掉的,我还挺厉害!” “是呀,金枪之名,名不虚传。” 云闪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冲姬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时鹿鹿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见人撒药?” “你把赞美视为心药?也对,确实算药。不过你忘了?小时候我每天都赞美你。” 时鹿鹿怔了怔,垂下眼眸道:“你赞美的是阿十,不是我。” 他是那个一出生就被种下蛊虫从 而不会哭泣的婴儿。 是那个两岁起就被铁链拴在家中拼命填饭备受羞辱的孩子。 是那个六岁起为了习武头破血流也不敢停下的孩子。 是那个十二岁时被逼回到听神台却看见一具骷髅自称是他母亲的孩子。 是被封印了十二年的一段记忆。 是从小男扮女装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是渎神的孽种,皇族的丑闻。 即使后来遇到了姬善,她也从不曾赞美过他。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与我无关。 姬善注视着他,忽然上前用手拈起他的唇角,往上一拉,拉出微笑的表情来,对他道:“我知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一直赞美你。我要让你知道,遇到好人,是种什么感觉——而你,其实已经遇见了。伏周知道,所以,他虽然安静,却是快乐的。” 顺着姬善的视线,时鹿鹿扭头,看见赫奕站在院中,负手望着天边的朝阳。 镐镐铄铄,赫奕章灼,若日明之丽天。 永宁八年十二月底,姬善和赫奕带着时鹿鹿和茜色返回宜国,路上跟吃吃喝喝走走看看会合。 次年正月初一,璧姜沉鱼登基,改国号梨。 据说赫奕之前还是去见了沉鱼一面。薛采没有再阻止。因为尘埃落定,赫奕欠了他一份大恩,就算有想要阻挠的心思,也都使不出来了。 他跟姜沉鱼告别,有了一个三年之约。 回国后,赫奕立刻开始效仿燕王开设科举,开启民智,广 建医馆,实施“以医替巫”之策,正式将巫医分离。再然后,巫神的信徒们发现大司巫变了,很多神谕也都被证实没有应验。 比如,胡九仙根本没有死,突然有一天,他大摇大摆地带着随从走出胡宅,从第一条街溜达到最后一条街,巡视他的商铺。第二天,消息飞到全国各地,宜人们都听说了,原来胡九仙没有死,茜色也不是凶手。 再比如,听神台的巫女们全没了,据说全死了,死因众说纷纭,有说触怒巫神被赐死的,有说是发现了巫神的恐怖秘密而潜逃的,还有说是被大司巫处死了…… 最后,大司巫向宜王辞官,声称自己再也听不到神谕了,已经丧失了神力。宜王挽留了三次,含泪同意。 大司巫一走,巫族立刻溃散。巫神再没有出现,就算有巫女声称听到了神谕,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巫言被证实了不准,渐渐地,人们就不怎么相信了。 他们有了新的希望,那就是医馆。 在鹤城最大的医馆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大夫,医术都很高。尤其是身边跟着四朵金花的那个女大夫,特别擅长治疗疑难杂症。一时间,慕名者众。 有了病,去请医,而不是巫,逐渐成为共识。 时间一晃即过,再然后,到了永宁九年的十月初一。 时鹿鹿从睡梦中醒来时,觉得有点不对劲,浑身乏力,意识迷糊,还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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