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它疯狂撒开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到了楚凌沉衣摆上。 “吱吱吱——!” 叫声之惨淡,宛若被剥皮抽筋。 颜鸢:“……” 不是,这兔子是不是有病??? 兔子还在尖叫着扭动,楚凌沉伸手把它捞了起来,嶙峋的指骨在它的耳朵上轻轻拂过,下一刻所有的喧闹都消弭了。 颜鸢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好笑,想笑又不敢笑,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楚凌沉就把兔子塞到了她的怀里。 颜鸢和兔子,一起呆住。 双双抬头盯着楚凌沉。 死气沉沉。 “……” “……” 楚凌沉似乎对眼前所见十分满意,眉头舒展开了几分。 颜鸢犹豫道:“……陛下。” 楚凌沉淡道:“嗯。” 颜鸢犹豫再三,决定实话实说:“你的兔子,似乎不喜欢臣妾。” 事实上何止不喜欢,这只叫浮白的兔子,简直看见她如同看见了阎王,缩在她怀里的时候,耳朵都快要没有血色了。 楚凌沉又“嗯”了一声。 颜鸢:“……” 颜鸢:只是嗯??? 他当真看不出来,这兔子已经快要吓疯了吗? 他其实是想换一只脾气更好的兔子吧? 颜鸢瞪大了眼睛,一人一兔一起瞪眼。 楚凌沉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仍然冷漠得很:“孤乏了。” 说着他便自顾自地绕过了颜鸢,走到书房角落的榻上,熟门熟路地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睡了? 颜鸢还在发呆,手里的兔子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也不敢真放了兔子。 楚凌沉摆明着是要让她抱着兔子守夜,她只能又把兔子抱回了书桌旁,就像之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他补眠,她发呆,安静无言两个时辰。 这本就是她的活计。 颜鸢心想,拿了人家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天漏草,总要干些活的。 只是抱着兔子发发呆,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 这样想着,心也就平静了。 甚至还有点想给东家扇扇风。 “颜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寂静中,楚凌沉的声音悠悠响起。 颜鸢从瞌睡中抬起头:“嗯?” 楚凌沉淡淡的声音传来:“后来呢?” 颜鸢听得糊涂,皱起眉头问他:“什么后来?” 楚凌沉缓缓道:“那位借住在少女家的伤重密探。” 颜鸢一愣,呆滞了许久才想起来,楚凌沉是在说那日她为了哄他入睡讲的故事: 山上有个没有成年女人的村寨,府衙为了查探那村寨是否残害无辜妇孺,派了密探深入寨子。后来密探重伤,借住在了即将临盆的少女家…… 那日的故事讲了一半,楚凌沉便失去了意识。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故事的内容。 那之后的事情呢? 他到底还记得多少? 他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颜鸢的瞌睡顷刻间荡然无存,冷汗濡湿了脊背。 长久的沉默。 连呼吸都不可闻。 许久之后,颜鸢听见了自己虚浮的声音:“陛下究竟想问什么?”
第113章 颜鸢,孤头疼 陛下究竟想问什么? 颜鸢看着楚凌沉,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楚凌沉就躺在她面前的榻上,濡湿的眼睛隔着烛火看着她。 他轻声问:“皇后以为孤想问什么?” 颜鸢当然答不出来。 她也不想回答。 她心中已有了八九分把握。 楚凌沉这狗东西怕是对那夜的情形仍有记忆,只不过他可能并不十分确定。他自己不确定,便想要她主动提,她不主动提,他就变着法子让她不得安宁。 人干的事情他从来是一桩都不干的。 如果目光是刀。 颜鸢心想,她可能已经被凌迟了。 她在烛火明灭中与他僵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沉忽然淡声开了口:“孤那夜做了一个噩梦。” 颜鸢艰涩道:“陛下梦见……什么?” 楚凌沉轻声道:“梦见年少时遇见过的一个歹徒。” 颜鸢的呼吸一滞,指尖抓进柔软的兔毛之中。 楚凌沉的声音便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到她的耳朵里:“那歹徒于孤也算有些小恩惠,曾救孤一命,独自带着孤走出西疆的雪原。” 他的声音轻缓:“但她脾气极差,人品恶劣,且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奸佞小人。 他停顿了片刻,淡道:“是以那夜孤梦回当年,噩梦连连,多日未有安眠。” 颜鸢:“……” 颜鸢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已经有些迷糊了,分不清楚凌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知不觉手上的力道一松,兔子就趁着这空挡从她的怀中挣出,连滚带爬地逃窜进了楚凌沉的怀里。 楚凌沉顺势抱住了兔子,指尖摁住它的脑袋轻轻磨蹭,慢条斯理道:“所以孤脱险之后,便打算找出那个奸佞,找到活人就上十大酷刑,找到尸体就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颜鸢:“……” 楚凌沉抬起头,眼神幽幽:“怎么,皇后看起来很有异议?” 颜鸢本能地想要摇头。 可是很显然,这并非楚凌沉想要的答案。 她只能搜空心思挤出回答:“那位……义士既然救了陛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奸佞。” 楚凌沉淡道:“可她欺君罔上,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不是奸佞还能是什么?” 颜鸢艰难道:“也许……也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楚凌沉道:“什么苦衷?” 他看着颜鸢,灰褐色的眼眸中噙着一点点水润,目光安静如水。 颜鸢的心中炸开惊雷。 她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楚凌沉保留了那夜所有的记忆。他知道她趁着他沉眠时偷偷去了书房搜查,知道她开过床边的乌木柜子,知道她入宫是别有用心…… 可他这是……在试探她什么? 她在他的目光下全身紧绷,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颜鸢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凝聚在了头顶。 楚凌沉还在看着她。 颜鸢听见了自己虚浮的声音:“臣妾未亲眼所见,不敢妄言。” …… 书房里寂静蔓延。 蜡烛明明灭灭,昏黄的光亮映衬着楚凌沉漆黑的瞳眸。 凌迟一般都沉默。 不知持续多久。 就在颜鸢快要绝望之际,楚凌沉却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 他仿佛也是累极了,在榻上闭上了眼睛:“颜鸢。” 颜鸢只当是没有听见。 她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思考,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浆糊,随时随地都想要破罐子破摔。 楚凌沉静默了片刻。 他似乎是有些无奈,低声叹了一声:“孤头疼。” 颜鸢:“……” 他似乎已经不再纠结于之前的怀疑了。 颜鸢的思路也随之清晰了一些。 怎么,这狗东西诱供不成,改装可怜了吗? 她不敢贸然回应,只能冷眼看着他,想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楚凌沉再开口。 昏黄的烛光下,楚凌沉静静地躺在睡榻之上,额头上似乎闪动细碎的光芒。 那是……汗珠? 颜鸢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楚凌沉似乎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的呼吸比往常要粗重不少,眼角笼盖着一层淡淡青灰色,躺在那里时肩膀有些僵硬,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他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真的病了? 不是昨日才在御医院里过夜吗? 颜鸢犹豫了片刻,迟疑着走到了榻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似乎没有发烧,但额头确实湿漉漉的。 颜鸢又摸了摸他的脉搏。 她不懂医术,但大概脉象强弱还是能判断的,楚凌沉的脉象确实有些绵软无力,居然形如那些受了重伤的将士。 他看起来真的病得不轻,颜鸢试探问:“要不然……臣妾差人送陛下去御医院?” 不论是真病还是假病,赶紧送走这尊瘟神肯定没有错。 楚凌沉低道:“不必,孤只是久未入眠,累了而已……” 只是缺觉? 颜鸢狐疑道:“洛御医不是配了安神香么?” 虽然楚凌沉确有失眠之症,但洛子裘的安神药药效丧心病狂的,往日里只需要点上一些香,便可安睡一觉,怎会落到这地步? 可看楚凌沉的模样,确实像是……精疲力竭的样子。 颜鸢握着楚凌沉的手腕,思维一片凌乱。 楚凌沉注视着她,看见她眼中显而易见的关切,他低垂下了目光:“没有。” 颜鸢一头雾水:“没有什么?” 楚凌沉低道:“没有安神香。” 颜鸢愣在当场。 过了好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楚凌沉说的没有安神香是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楚凌沉的失眠之症十分严重,没有安神香是绝对无法入眠的,可他上次来这间书房补眠的时间不是……五天之前吗? 颜鸢还在发呆。 楚凌沉早已经沉沉地睡去。 颜鸢坐在他的身旁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这一次楚凌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睡上两个时辰就转醒,他躺在榻上出了一身汗,就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找到了休憩的港湾,恨不得睡死过去。 他不醒,就没有人打扰。 乾政殿的太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最后他抱着一床被褥进了书房,把被子交到了颜鸢的手中。 “有劳娘娘了。” “……” 颜鸢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作陪。 她把被子覆在楚凌沉的身上,自己则去书桌上枕着手臂睡了一觉。 醒来时蜡烛已经燃了过半,遥远的天边翻出了鱼肚白,楚凌沉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就坐在榻上,睁着红肿着眼睛,森森地盯着她。 颜鸢睡了一觉,前夜的躁动慌乱已经渐渐平息。 只剩下一些无奈。 这个人啊。 颜鸢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似乎从很久之前起,她见到的楚凌沉就是这副模样。 明明看起来绝非善类,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可怜,就像是冬日里被丢在路边的一条蛇。 而她只是很久以前捡过一次而已。 却似乎,一不小心就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大概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榻边:“陛下,臣妾承认,对陛下是有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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