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掌事她是不会自杀的!” “她昨夜还与奴婢一起缝嵌蓝花雀羽,她还说、还说孔雀头顶的羽毛要比其他地方鲜艳,她想要再去买一些新鲜的蓝花雀羽装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有人……” 她朝着地上重重磕头,抬起头时眼睛赤红:“奴婢求娘娘为林掌事做主昭雪!” 乔羽跪在地上涕泪纵横。 颜鸢看着她,好久,才眨了眨眼。 …… “娘娘已经赶去了织造司。” 乾政殿内,洛子裘端着一个花盆轻轻放在楚凌沉的窗台上。 花盆里种的是灵香草,一种助眠的花草。 近来楚凌沉忽然拒绝用安神香,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只能用这种聊胜于无的东西,拐弯抹角地压一压他的情绪。 可是很显然,效果好像不怎么样。 楚凌沉的情绪依旧低沉,昨夜去过望舒宫后,好像还更坏了。 难啊。 真是雪上加霜。 洛子裘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过内务司的人已经把织造司查了个底朝天,该审问的人也都已经审问了一遍,娘娘要想翻出一些新花样来,怕是不易。” 楚凌沉果然没有反应。 他的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身周笼着一层阴沉戾气,也不知道这份阴沉是冲着颜鸢,还是冲着朝堂,抑或是冲着自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不论这份戾气是冲着谁。 反正死的一定是他这个倒霉蛋。 洛子裘缓步走到楚凌沉的身前,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他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份密报,躬身把它托举到楚凌沉的面前:“陛下,派去西北的人……送回了定北侯府与皇后娘娘的调查结果。” 楚凌沉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指尖探出到洛子裘手中的信笺,微微僵了一僵,才迟迟接过了它,缓缓打开。 他的目光落在纸上,眼睫忽然一颤。 洛子裘的心也随即坠落到了谷底,跌穿十八层地狱。 造孽啊。 我只是个无辜的大夫。 洛子裘在心中哀嚎,语气平静而又绝望: “陛下神机妙算,推断不假,皇后娘娘这些年的行踪,确实是被伪造的。” “娘娘早在四年之前就已经离家出走,听说是……与相恋的男子私逃去了北边。” “侯府的府兵多方探查无果,为免……咳,外扬,于是对外称是染了重病。” “之后四年娘娘的行踪无从追寻,不过密探冒险深入侯府,翻找出过几封往来信件,推断娘娘不知何时真病了,与……那人在一处医所养伤。” 洛子裘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楚凌沉。 楚凌沉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洛子裘狠了狠心,豁了出去: “此人只在书信中隐约提及,还待详查。” “目前只知他的名字……” “叫宁墨。”
第115章 谁是宁墨 乾政殿里死气沉沉。 宫人们早就被洛子裘打发到了前院,此时偌大一座帝寝,只有洛子裘的心风雨飘摇。 “也不尽然都是坏消息。” “至少证明娘娘这些年确实不是在闺中养病。” 洛子裘强撑出一抹微笑,用尽了心神,终于找到了安慰的说法。 “密探还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在这些日子里,密探多方查访了西北的世家。 那些与颜鸢自小相识的世家子弟口中的颜鸢,小时爬树掏鸟,打了拉弓射箭,揍过当地的地痞偷过围场的小马驹。可以说除了大家闺秀该干的事情她没有干之外,她什么都干,可谓是与宫中这位温婉的皇后大相径庭。 一直到四年前,她忽然销声匿迹,后来才传出得了重病的传闻。 “那些世家子弟一直想去探望颜小姐,有人出于关切,有人想看笑话,却……”洛子裘的眼里精光一闪,“从未有人成功见到过颜小姐。” 这正是此次查访最大的收获。 颜鸢四年之前离家出走,消失在人前,这与他们查到的宁白入伍的时间不谋而合。 洛子裘也是没有想到,原本毫无干系的两个人,竟然真的拥有了共同的时间线。 “而这次查访到的世家口中的颜鸢……” 洛子裘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和秦见岳描述的宁白,有诸多相似之处。“ 见薄营在边境负责侦察,网罗人才的方式也并非只看身手,他们的主将季斐自己便是一个斯文俊秀的公卿子弟,所以在挑选人员时,首先考虑的是迷惑性。 秦见岳说,宁白是个身形瘦小肤色白净的少年,她擅骑射且识文断字,因而被季斐看中,经常派她扮作边境富商家的小公子,去往敌后打探消息。 “苦寒之地虽有莽夫,但擅长骑射的人很少见,若再加以识文断字,非公卿子弟莫属。” “但宁小将军在雪原失踪,并没有任何家族寻找。” 洛子裘从未想过,楚凌沉异想天开的推断,居然真的有了诸多疑点。 虽然这些证据还不足以推断别的,但是至少证明楚凌沉的怀疑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但疑点便只是疑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两个毫无干系之人是同一个人,而他的任务便是让楚凌沉认识到,除非颜鸢亲自承认,否则大雪早已覆过往昔,要想查证,难于上天。 洛子裘跪伏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楚凌沉究竟听进去了几分。 阳光越过窗台,在地上勾勒出了楚凌沉僵硬的身影。 洛子裘低头看着这影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划过一个奇异的想法: 楚凌沉眼下究竟在烦扰什么? 是因为无法查证宁白究竟是何人。 还是仅仅因为因为颜鸢曾与心上人私逃? 现下没有证据,这两件事其实仍旧是泾渭分明的两桩事。 究竟哪个是他的心上事呢? 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洛子裘自然是不敢问出口的,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大夫,还想多活上几年。 他只能不着痕迹地安慰他: “陛下,私逃之事,毕竟只是推断,若颜宙真想隐瞒,如此被查到也未免太过容易了些。” “何况如果娘娘当真曾与人情投意合,以娘娘秉性想来是不会入宫的。” “况且……还没有证据证明娘娘便是宁小将。” “陛下还是……先等等秦见岳吧。” 洛子裘搜空心思想要安抚楚凌沉。 只可惜,楚凌沉依然没有反应。 他仿佛是压抑了巨大的情绪,手指牢牢抓着那张薄薄的纸张,瘦削的指尖穿透了纸张,手腕上一根根青筋拢起…… 可最终,他却只安静垂落了眼睫。 “宁墨……宁白……” 他的喉咙底翻出了一点嘲讽的气音。 抬起头,眼中戾气难愈。 “当真不错。” …… 彼时颜鸢已经到了织造司。 织造司里乱成一锅粥,女官们围着颜鸢哭诉:“娘娘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是林掌事、林掌事她做了许多中饱私囊之事,现在事情大了兜不住了,她就放火毁尸灭迹……” 乔羽挡在颜鸢面前与她们对峙:“你们血口喷人!我师父是被杀嫁祸的!明明是你们捞了还嫌不够,东窗事发被我师父察觉,所以联起手来逼她自杀,还把所有的罪名推给她!” 带头的女官擦干眼泪:“乔羽,血口喷人的是你才对,内务司已经下了论断,林掌事就是自杀,你若有冤屈你大可以找内务司去,在皇后娘娘面前指鹿为马是何居心?!” 乔羽:“可我明明见过你们昨夜去见过林掌事,你们敢说她的死与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带头女官冷笑:“见过就是凶手?昨夜我进屋之前,可是见到你在她的房里,要是见过就算嫌疑人,你不也是?” 乔羽气红了眼睛:“你!” 八珍殿上哭声起伏。 颜鸢只觉得满鼻子都是胭脂水粉的香气,耳畔都是哭声,一时间她的脑海中也尽是耳鸣声。 不过她总算是把事情梳理了个干净。 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要麻烦得多。 织造司并非只是死了一个掌事那么简单,就在林掌事死悬梁之前,她还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间。 大火虽然很快就被扑灭,但房间里的许多件绣品与一些香薰的原料已经付之一炬了,还有的金银首饰,虽未烧毁,但精心设计的装饰却已经毁了。 这可真是一场巧思妙想的火。 一把火把织造司这几个月来为太后寿宴做的准备,全部都烧了个透彻,损失的钱银已是天价。若是林掌事还活着,必定要为这泼天的祸端担责,只怕她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了。 可问题是,她死了。 颜鸢单独召见了女官们。 织造司副掌事书玉神色如常,目光隐忍:“林掌事她昨日召见,是命我等把现下已有的半成品送到她房中检查,说是明日送到望舒宫前最后的检查,此事林掌事的贴身婢女也知晓。” 贴身婢女香兰哭哭啼啼:“掌事大人她,她前日还好好的,还说太后寿宴之后便要自请出宫……可昨日、昨日却哭了一下午……” 几个下属女官各执一词,却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 林掌事从来不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女官,她为人老练胆大,这些年来利用职务之便捞了不少油水。 近来太后寿宴临近,她更是变本加厉,中饱私囊,打定了主意想要在自请出宫之前,狠狠捞上一笔。 只可惜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情,竟让她一时想不开自缢了。 自缢之前,还放了一把火。 …… 颜鸢在织造司审了一轮,又去了内务司。 内务司的涂山公公已倒,掌事之位空悬,暂由从值府的肉球连公公暂代。 连公公也算是颜鸢半个老熟人了,他见到颜鸢恭恭敬敬行了礼,捧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文册:“皇后娘娘,奴才知皇后娘娘由此一行,早已准备好了娘娘想看的。” 颜鸢诧异地看了连公公一眼。 多日不见,连公公倒是瘦了不少,他的眉宇间也写满了疲惫沧桑,难得正色道:“娘娘若是信得过奴才,不看这些文书,奴才也可以直接告诉娘娘结果。” 颜鸢道:“说说看。” 连公公道:“林掌事确是自杀无疑。” 他抬起头,豆大的眼睛就像是老鼠:“人未必是好人,火却是好火,娘娘福泽绵延,只需稳坐静待,何必自寻烦恼呢?” 颜鸢看着连公公。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把火烧的不仅是林掌事的房间,更是太后寿宴的烂摊子,就算死了一个林掌事也不够担着天大的罪责,织造司里所有的女官都会被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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