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太后的头风果真好了,她不再需要日日沐浴,融园却保留了下来,在之后的若干年里,成为了太后对后宫妃嫔和诰命夫人们的奖赏之地。 “只有后妃生下子嗣,或者肱股之臣立下大功,太后才会赐浴融园。” “栩贵妃荣宠最盛的时候,连融园的边都没有摸到过。” “娘娘,这可是莫大的荣光啊!” 阮竹的眼睛亮闪闪,炙热的目光环绕着颜鸢。 颜鸢迟疑问:“赐浴……服侍之人是我们自己宫中的么?” 阮竹一脸莫名:“当然有专人服侍,赐浴所用的药材都是养颜嫩肤的,由御医院的大夫所开,还有专门的医女会替娘娘按摩推拿,疏通经络,这些事奴婢们都是不会的。” 赐浴当然不是去泡个澡那么简单,手续繁杂得很呢。 颜鸢:“……” 颜鸢只觉得能让太阳穴上隐隐胀痛了起来,她伸出手揉了揉脑袋,心中的不安慢慢从指尖传到了胸口。 阮竹还沉浸在喜悦中,抬起头看见颜鸢脸色不佳,关切问:“娘娘可是不舒服?昨夜没有睡好吗?” 颜鸢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本宫有些头痛……让尘娘过来。” 尘娘很快就到了颜鸢的寝宫。 彼时颜鸢已经躺在了床上。 颜鸢解开了衣衫,让自己的脊背彻底暴露在了尘娘的视线下,随后叹息着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她闷声问尘娘:“还有救么?”
第65章 脸皮是什么能吃吗? 苗条的少女趴在床上,本该是曼妙的画面,却没有半点旖旎,只因为她的背上身上横亘着数不清的大小伤口。 尘娘的呼吸一顿,悄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颜鸢的伤口。 前两次都是在洗浴时,颜鸢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身上又有热气缭绕,她看得并不是十分真切,不像这一次,她真真正正地看清楚了她身上的……狼藉。 颜鸢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伤口有些已经淡得看不出了,有些却还留着红色的印记。 它们纵横交织,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些痕迹,不应该出现在侯府千金的身上。 尘娘的手微微颤抖,指尖落在伤口上。 “这些伤大部分是树枝划的,只有一两条是被兵刃所伤。” 颜鸢抱了被褥,垫在自己的胳膊下,似是漫不经心地为尘娘解惑。 尘娘的指尖顺着疤痕轻轻按压,犹豫了片刻,缓缓问:“可娘娘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 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却带着化不开的寒疾,还有一身伤痕,这样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是她长久以来,都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颜鸢想了想,轻道:“年少时我曾离家出走,去了一处苦寒之地。” 尘娘的指尖抚摸之处,伤口传来一阵子温热的触觉。 颜鸢觉得舒适,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把头埋进了被褥里,于是声音便从被褥里闷闷响起来: “那个地方的人,日子不太好。” “男人都死了,只留下老人与孩子,还要常常被悍匪骚扰。” “那个地方冬天的时候寸草不生,不过却有雪莲,我便留了下来,帮他们采了大半年的雪莲。” “可那东西长在悬崖峭壁上,太不好采了。”颜鸢在被窝里叹息,“有一次,我不小心踩空,摔下了悬崖。” 这便是她这一身乱七八糟的伤的由来。 那时候她不怕冷,为了手脚灵活,即便在冰天雪地里也穿着轻薄的衣裳,结果一着不慎就掉下了悬崖。 悬崖不高,但崖壁上的枯树枝太多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满身伤口。 “然后呢?”尘娘紧张问。 “差点痛死。”颜鸢叹息着回答。 “……” 颜鸢趴在被褥上眯着眼睛。 这些小伤口她其实从来没有在意过。 爹爹自幼教她骑马射猎,她年有时也曾受过不少伤。 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在腿上留下一道疤痕时,娘亲心疼得眼泪直掉。 爹爹便安慰她:“既然大夫都说无碍,哭什么?” 娘亲抽抽噎噎:“可鸢儿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留下疤痕,以后可怎么嫁人?都是你,非要教骑马射箭,好好做个闺阁女儿学些琴棋书画有什么不好?” 爹爹便笑道:“留疤又如何?鸢儿又并非物件,难道多了道疤还影响市价了不成?” 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只懵懵懂懂记住了爹爹的话。 爹爹说:“鸢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少年时随心,老来便无悔。” 所以后来她做了许多荒唐事,却从来没有觉得一身伤口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疤痕如今成了难言之隐。 颜鸢趴在被褥上叹气。 尘娘从药香里拿出一个药瓶,用指尖探了一点膏药,轻轻抹到颜鸢的伤口上。 这一身的伤,痛是必然的。 尘娘的眼里流淌着疼惜的光芒,指尖落到几处明显是刀伤的地方顿了顿,她问:“这些刀伤,是遇到了骚扰村庄的歹徒悍匪吗?” 颜鸢道:“算是吧。” 尘娘的手指一顿,轻轻触碰到那个贯穿肩膀的伤口:“那这里……” 颜鸢的身体却忽然缩了缩:“……痛。” 尘娘一怔:“还痛着?” 颜鸢点点头。 尘娘便再也没有工夫追究伤口的来源了,她让颜鸢转过身来,用银针刺入她的肩膀,果然银针探触到了某些不一般的东西,像是伤口的基底还有什么坚硬的内层。 不过这并非她此行的重点。 她掠过了肩膀的大伤,又在颜鸢的身上各处刺入了好几针,于是那些暗红色的伤口渐渐地就变成了肤色,粗粗一看便不大看得出来了,就连肩膀上的叶形脉络也消失不见。 颜鸢瞪大了眼睛:“如何做到的?” 尘娘低头道:“并非治好了,只是疤痕上的颜色也是血色,奴婢用不怕水的膏药遮住了些许颜色,又用针封了几处体表的血脉。” 这只是一个障眼法。 且不能让人近身。 况且封住血脉这种事情,终归有一定的危险性,即便只是体表的几处微不足道的血脉,也终究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 尘娘愁眉莫展:“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颜鸢愣了愣,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到了胸口。 听阮竹讲便知道,融园赐浴程序繁杂,半个时辰真的够吗? 若是洗浴到一半,血脉畅通了,伤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浮现,这也太…… 颜鸢抬起头问:“尘娘,你说本宫能不能装病不去?” 尘娘摇头:“那样的话只怕会招来御医。” 颜鸢顿时把头埋进了被褥里,深深叹息。 御医院有正副两个掌事,一个是穆连城是太后的人,一个洛子裘是楚凌沉的人,不论来了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身树枝划伤还可以勉强找个理由,刀伤和肩膀上的箭伤,她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情合理的解释的。 这可真是棘手了。 颜鸢闷不作声。 尘娘犹豫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娘娘,还有个问题。” 颜鸢扭过头:“嗯?” 尘娘道:“奴婢带进宫的药多是温补调理的药,眼下遮挡疤痕的药只有一小瓶。” 颜鸢身上的伤所需药量之大,又岂是这一小瓶就够的? 颜鸢问:“重新做要多久?” 尘娘道:“倒是只需半日,可奴婢的药材也没带够。” 此时距离赐浴的时辰,还有三日。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颜鸢闭着眼睛蹭了蹭被褥,睁开眼时候,眼睛已经清亮无比。 只是缺药的话,这问题倒也不难解决的。 …… 待到午后时分,颜鸢就带着尘娘出了望舒宫的宫门。 尘娘脸上写着犹豫神色,边走边小声问颜鸢:“娘娘,我们的药方单子会不会开得太多……” 就在刚刚,颜鸢让她拟了制作遮瑕膏药的药方单,未免药材太少被御医院的人察觉,她便在娘娘的要求下,往药方里面加了诸多没有用的药材。 人参鹿茸灵芝虫草,什么名贵便加什么,不知不觉药方已经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 这哪里像是求药,这根本就是打劫。 可偏偏,打劫的始作俑者还一脸无知无觉的表情,她可能并不知道药单上的药是何等的珍惜,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颜鸢面不改色:“没什么,只要御药房有,我们都能要。” 尘娘:“可是……” 颜鸢道:“不用担心,本宫来开这口。” 论脸皮厚度,她向来是无所畏惧的。 原本她入宫的交换条件便是治病,更何况她这伤也有一半是因为狗皇帝所得,这本来就是楚氏皇族欠她的。 颜鸢带着尘娘一路走,一路上与许多宫人擦肩而过,不论她走到哪里,都如同锋芒在背,难受极了。 颜鸢想了想,顺势拐入了一条小道。 尘娘一愣:“娘娘,这条道是阮竹说的那条……” 颜鸢抬起头,看着远处僻静的小道。 这条路她走过不止一回,是去内务司的捷径,但自从上次与阮竹同行之后,她就不被允许再走这条捷径了,只因为阮竹说这里闹鬼。 尘娘道:“今晨奴婢还听小鱼提起,说是圣上出宫这几日,这条路上又有新的传言,娘娘还是……” 颜鸢看着尘娘满脸认真,又看看主道之上来来回回的宫人,终究还是笑了笑,一把拽住尘娘的手拉着她拐入了小道上。 小道上果然寂静。 阳光温煦,惠风徐徐。 没过多久就路过了那两座荒废的旧址,颜鸢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目光向里面探望: 魁羽营依旧是大门紧锁,隔壁的梅园倒是大门洞开,一眼望去便能看见里头的杂草已经长得比人还高。眼下已过中秋,风一吹仿佛能听见那些枯黄的杂草沙沙作响。 尘娘在她的身后小声催促:“娘娘,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颜鸢回过头,看见尘娘神色紧张,她不由得笑了:“尘娘,你身为医者,也信鬼神之说?” 尘娘轻声道:“巫医不分家,奴婢自然信鬼神。” 颜鸢:“……” 仿佛是为了验证尘娘的话语,忽然间梅园深处起了一阵穿堂风。冷风带着一股子死水特有的腥臭,从内到外扑面而来,隐隐约约,风中似乎还夹带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 颜鸢在梅园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的枯草缓缓而动,冷风吹得颜鸢的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那奇怪的声响又渐渐地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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