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情真意切,那小美人总算是挺直了肩膀,抬起头来盈盈笑了。 颜鸢松了口气,转身交代宫中管事:“替这位婉姑娘和尘娘安排住宿,带婉姑娘去先行休息。至于尘娘——”她转身面向尘娘,“你跟我来。” 很多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既然躲不过,那就宜早不宜迟。 皇帝既然是病了,她这个做皇后的去探望也是应该的。带上尘娘,望闻问切起码能做其三,正好探一探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她带着尘娘与小鱼换了一身衣裙,随后出了望舒宫。 一路上太监在前边引路,辇车缓缓前行,一路上迎面撞上了不少侍卫与宫女。他们个个都低着头,脸色微妙,行礼的时候满脸的诚惶诚恐,颤颤巍巍道:“叩见娘娘千岁。” 小鱼不太习惯这样的礼节,一路上别扭得很,扯着心颜鸢的衣角小声问:“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探一探圣上的病。”颜鸢道。 小鱼张了张口,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不忍说出口来。 就在今天早晨,颜鸢去太后宫中的时候,她早已经在宫里听了诸多的传闻。那些传闻一条条一道道都是戳着颜鸢的脊梁骨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望舒宫的热闹,可眼前的主子看起来脸色平静,眼神清明,一副对眼下局面全然不知的模样。 “娘娘……” 有没有可能圣上根本不是病了,是专程给您和侯爷下马威? 她拧着眉头,想开口又不忍让颜鸢上心,几次三番犹豫之下,乾政殿巍峨的宫门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再想开口,为时已晚。
第10章 探望 皇帝楚凌沉的住处名曰乾政殿,位于整个宫廷的正东方,此时已到午后,明亮的阳光落在门前巍峨的匾额之上,令人忍不住新生肃穆之感。 殿门口的守卫也颇为森严,看门的侍卫见了颜鸢,规规矩矩行了礼,却没有让开路来,而是僵硬道:“御医院的穆太医正在为陛下行针,陛下眼下不便见任何人,请娘娘见谅!” 颜鸢想了想,道:“我也算任何人么?” 侍卫跪在颜鸢面前:“属下也是听命行事,请娘娘恕罪!” 颜鸢想了想道:“我带了民间的名医,能否请示下圣上是否允许名医入内面圣问诊?” 侍卫道:“请娘娘恕罪!” 颜鸢问:“那请问那位穆御医何时可以行完针?” 侍卫道:“请娘娘恕罪!” 他明明是铁骨铮铮,脸色却已经铁青了,显然是已经被叮嘱过拦路的说辞,以防说多错多。 颜鸢勾了勾嘴角:“明白了。” 她虽然早就知道皇帝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甚至激烈反对,也知道自己入宫之后的处境大约是不会如鱼得水的,不过从新婚之夜到如今,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倒是从未想过的。 看来楚凌沉对她这个硬塞上门的皇后真是憎恶至极,就连面上的和睦都懒得装了。 可惜了,她虽愿意成人之美,但是她的东家等着看她行事。她这个对皇帝“一见倾心”,而后“痴恋数年”,才终于圆满嫁进宫的模样还是要装一装的。 颜鸢抬起头,望向匾额上的洒金匾额,定神看了一会儿轻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么?如果穆御医出来,也好询问病情。” 侍卫大约是没有想到她脸皮不薄,一时间愣了。他张了张口,僵硬道:“……可以。” 颜鸢小声道:“多谢。” 她说完便转过了身,慢悠悠朝外走了十几步,在乾政殿的门口找了一处不碍眼地方站定了。 “娘娘……”小鱼纠结着整张小脸都拧成了一团。 乾政殿门口的侍卫一动不动,余光落在颜鸢的身上,眉头皱得更紧:若她执意闯门,他们倒有理由强行阻拦,可是她站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实在也算不上殿前滋事…… 眼下这局面,他们该怎么回禀圣上? 总不能真的驱逐皇后娘娘吧? 守卫一筹莫展间,颜鸢已经找到了门前唯一遮阴的地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静静等候。 这便是她坚持要吃过午膳再出门的原因了,她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在乾政殿门口装成一块痴情凄凉的望夫石。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恰好,温暖地照拂在她身上,她吃饱喝足,身上暖融融的。 除了犯困,一切都很舒适。 …… 同时的乾政宫内,宫女轻手轻脚地点燃一盏熏香。 寝宫内没有开窗,一只雪白的兔子安静地躲在角落里啃食着书卷。 昏暗的房间里笼罩着淡淡的酒气,晏国的皇帝楚凌沉正闭着眼睛躺在窗下的一张软榻上。听见声响,他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陛下醒了?” 温存的声音悠悠响起。 他身后的美人发丝如墨,纤纤玉指从肩膀游走到了他的太阳穴,声音轻缓柔和:“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宫外等着,陛下真的不去见一见么?” 然而床榻上的那人却熟视无睹,甚至又阖上了眼睛。 美人俯下身,在他耳畔轻道:“外面风大,臣妾听闻皇后素来体弱,等久了怕是要染风寒。” 她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猫儿,俯身在他的肩膀上,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君主的脸色。 昨天是新后入宫的日子,皇帝本该在皇后宫中洞房花烛,她心有不甘,便谎称身子不适差人到乾政殿去透了透口风,没想到皇帝真的会摆驾她的碧熙宫,就这样把新皇后晾在寝宫里一整夜。 她心中自是欢喜,但是也可以想到今天前朝定然是云波诡谲,暗潮汹涌。 这样的盛宠,如同刀尖上的蜜糖。 她既不想彻底开罪了太后,也不想在史官的笔下落得个扰乱后宫的罪责,更想在楚凌沉面前留下一个不争的好印象,于是走到了榻前,屈膝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陛下待臣妾情深,是臣妾的福分。” 她走到君主的面前,跪下身,附身到他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柔声劝慰: “但若陛下为臣妾损了与太后的情谊,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楚凌沉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不过短短的片刻,他眼底的朦胧醉意已经消散了,只有淡淡的讥讽之色沉淀在眼底,似笑非笑地看着美人。 他道:“怎么,如今连你也要说这些虚伪的陈词滥调?” 美人神态一僵,紧张得手心冒出了细碎的汗珠:“……臣妾不敢。” 她当然知道,这门姻亲是太后硬许给皇帝的,并非是一个母亲希望儿子能够成家立业早日绵延子嗣,而是为了获得定北侯的助力,好让确保她扶持的势力能够在前朝能够稳如泰山,好让她能够延续当年垂帘听政时的荣光。 他们不是母子,是政敌。 原本还能维持表面的母子情谊,但昨夜皇帝夜宿碧熙宫,已然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本也不是她担忧的。 她仰起头,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皇帝的眉头:“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定北侯之女。” 定北侯颜宙虽然早些年已经卸了兵权,但是朝中将领有一半曾经是他麾下,他若有二心,朝中必将永无宁日,这也是太后选择与他当盟友的原因。 听闻这颜小姐是定北侯的独女,向来是颜侯的掌上明珠。昨夜过后,只怕颜侯不会坐视不管,平白让自己的女儿受了这等的委屈,他在朝中势必会有所举动,处处针对她在朝中当差的族人们。 这怕也是太后期待看到的。 美人悠悠叹了口气。 楚凌沉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美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他道:“孤记得你半年前调任到京城城防军当差的族兄,曾在边关做了多年的校尉?” 美人回道:“是。” 楚凌沉淡道:“半年了,官位也差不多动一动了。” 这便够了。 美人眉目低垂,眼角眉梢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臣妾替兄长多谢陛下恩赏。” 美人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她离得不远也不近,只确保自己身上的香粉能够刚刚有一丝丝落入皇帝的鼻息里,让温存的气息缓缓萦绕,白皙的手顺着皇帝的衣襟慢慢滑动,落到了皇帝的脖颈上轻柔细捏。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已经不需要再开口。 只是人啊,总难免有些恶劣的小心思。 “臣妾听闻皇后生得倾国倾城,且年少时便对陛下一见倾心,恋慕数年,相思不得解,”她俯下身,在皇帝的耳畔轻道,“陛下真的不想见见她么?” 楚凌沉早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寂静的殿上才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不见。” ……
第11章 问诊 乾政殿外,颜鸢已经等候了许久。 她本来昏昏沉沉有些困意,忽然间一阵晚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天气早已经不知不觉转冷了许多。 “小姐!”小鱼慌忙上前搀扶,“要不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再等一等。”颜鸢摆摆手。 “可是天已经转凉了。”小鱼愁眉苦脸,“你受不得冷……” 颜鸢搓了搓手指,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西斜,最后一抹余晖悬挂在乾政殿的屋顶上,远处的黑夜已经慢慢地朝皇宫的方向倾轧而来,眼看着天色已经就要变黑了。 小鱼气得红了眼睛,抓过颜鸢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想用自己的温度给他暖一暖:“小姐,陛下摆明着不愿意见咱们,您又何苦……” 就连寡言少语的尘娘也忍不住开了口:“娘娘,侯爷说您素有寒疾……” 颜鸢摇摇头道:“没关系,再等一等。” 她在风中又坚持了片刻,直到天色已经彻底地暗沉了下来,才终于小心地喘了口气。算算时间,估摸着她给的诚意也算过得去了,也算匹配了她“虽被冷落却痴心不改”的身份。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见好就收:“回去吧。” 小鱼与尘娘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什么改了主意。 颜鸢无心辩解。 事实上,她已经冻得手脚冰凉,怕是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带着小鱼与尘娘,匆匆回到了望舒宫里。 小鱼熟门熟路,嘱托宫女们找来了厚实的衣裳,煮上新鲜的热茶,最后指挥着她们为皇后寝宫的暖炉添上上佳的金乌炭时,所有的宫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为难的脸色。 “没有吗?”小鱼皱着眉头道:“凡品的樟木枝总有吧?” “这……” 宫人们还是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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