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的眼圈又渐渐红了。 颜鸢只当是没看见,等呼吸彻底平复下来,才慢慢悠悠走向乾政殿的宫门前,片刻之后果然又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娘娘请止步。” 侍卫还是昨日的那个侍卫,熟悉的脸,熟悉的态度,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颜鸢问:“陛下还是不见访客吗?” 侍卫道:“是,请娘娘恕罪。” 颜鸢并不意外,只是抬起头,轻声问侍卫:“那我能在门口等一会儿吗?” 侍卫一愣,沉默了良久才道:“娘娘请自便。” 颜鸢点点头,又退回了昨日的位置,眯着眼睛闭目养起了神。 侍卫的眉头紧锁,不露痕迹地喘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没能忍住,目光顺着颜鸢的裙摆慢慢飘到了她驻足的地方,久久没有挪开。 就在昨天夜里,关于这位新后的捕风捉影就已经传遍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传闻她是太后与皇帝博弈的彩头,虽顺利封了皇后却并不受皇帝待见,即便在乾政殿门口等得染了风寒,也不能挽回丁点圣心。 而现在,她正苍白着脸站在乾政殿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下。 她看起来很虚弱,比昨日见到时要苍白许多,就像是一片安静的随时会枯败凋零的落叶。 “大哥,她如果晕在那边,咱真的不管吗?” 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压低的气音,那是和他一同执勤的同袍。 论理值守期间是不许交谈的,但是此时情况特殊,他不得不破禁开了口。 侍卫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我知道,我去呈报圣上。” 虽然失了圣心,也终究是当朝皇后。 若是倒在这乾政殿门口,他们也是难逃其咎的。 事急从权。 侍卫狠了狠心,起身进到了乾政殿。他自然是见不到圣颜的,他只能将门口发生之事以及皇后形容憔悴的事实禀报给殿外的掌事太监,再由公公去禀报给皇帝定夺。 他在院落中等了许久,总算是等来了掌事太监的回报: “圣上有命,关于那位,听之任之随之,不必再禀。” …… 侍卫楞楞听完,回过头,远远望向梧桐树下的那个单薄的身影。 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那个既尊贵又可怜的女人,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始同情她了。 今日的她,即便拖着病体。 却似乎,依旧没有换得乾政殿里那位的一丝垂怜。
第15章 天漏 “圣上今日并无召见打算,外面风大,娘娘还是请回吧。” 梧桐树下,侍卫跪伏在颜鸢的身前,依旧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在她身前冷硬开口。 彼时颜鸢已经在阳光下晒得犯了困,她揉了揉眼睛,花了许久才理解了侍卫的话中意: 他是来赶人的。 颜鸢想了想,轻声问:“那圣上有没有说,明日是否能召见本宫呢?” 侍卫冷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他微微侧头避开了颜鸢专注的目光,艰涩道:“卑职位卑,不敢揣测圣意。” 那就是不见。 颜鸢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反正她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等到楚凌沉的召见,今日她已经在乾政殿的门口站了个把小时的桩,该丢的人该输的场面都已经差不多了,目的既已达到,她也无需多留。 “回去吧。” 颜鸢对着小鱼道,随后当着侍卫的面转了身,慢慢悠悠调转方向走了。 小鱼也未曾想到今日她放弃得那么轻而易举,愣了许久才匆匆忙忙跟上了颜鸢的脚步:“娘娘!” 今日就这么轻易……走了?? 侍卫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需要费上一番口舌,如今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反倒让他有些诧异了,看着梧桐树下空荡荡的身影,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失落。 日日来,日日吃上一顿闭门羹,她终究是失望了吧? 他举目眺望,目光追随着颜鸢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的尽头,才舒出一口气。 不论如何,看开便好。 不要再来添麻烦了。 …… 颜鸢对这些事情向来是看得开的。 她走得慢慢悠悠,一路上依旧惹来了许多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连脊背上都热辣辣的。一回到宫里,她就差小鱼去准备一些茶水与炭木,又差了尘娘,让她去御医院把早上才走的老御医请回来。 穆御医来得极快,他匆匆而来,跪在床前为颜鸢施针。 这一次他的神情与往常的忐忑不同,落针的位置也与寻常不大一致。每一针都干脆利落,像是一个迷途之人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径一般,就连他脸上的褶子都要比上一次舒展了许多。 看来是太后确定了她确实身染重疾无法受孕,所以松了口。 颜鸢心里已经有了底,面上仍然装得虚弱,她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沙哑着嗓音问:“穆御医,本宫是不是病得很重?是不是……很难治好了?” 穆御医的语气从容:“娘娘多虑了,只要有老臣在,定能药到病除。” “好。”颜鸢软声应答。 两个时辰后,御医院差人送来了新的药方与药草包。 那些药包是由掌事穆连城穆御医亲自送上门的。每一剂都用精致的黄花梨木盒装着,木盒里头包着上好的锦缎,一共十五盒,被十五个药童捧在手心里,一字儿排开,声势之浩大,令人咋舌。 穆御医亲自安顿好了药盒,才回到颜鸢的面前躬身行礼:“娘娘,此药名贵,自明日起微臣会差医徒每日卯时前来望舒宫,为娘娘煎药,还请娘娘务必按时服药。” 颜鸢轻道:“好。” 穆御医又叮嘱:“入冬天寒,近来娘娘切莫去风雨之中浸润凉气了,否则就算是大罗金丹都是无法调养的。” 颜鸢还是乖乖应:“好。” 她亲自扶起穆御医,温声问他:“本宫需要服药多久呢?” 穆御医道:“两年可祛娘娘身上寒气,使娘娘夜晚无需暖炉驱寒。” 两年啊。颜鸢勾勾嘴角,用满怀希翼的目光望着他:“那需要多久,本宫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为圣上孕育子嗣开枝散叶呢?” 穆御医一怔,避开颜鸢的视线艰涩道:“娘娘,这个……自然是急不得的……” 颜鸢认真道:“可是穆御医,本宫很急啊。” 穆御医:“……” 一句话出,满院静默,宫女们瞬间羞红了脸。 就连穆御医都面上不大挂得住,一张老脸窘迫万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娘娘放心,老臣定当竭尽全力”就匆匆离开了望舒宫。 望舒宫的院落里,只剩下凉风与凉风。 颜鸢回到寝宫关上门,小鱼终于忍不住碎碎念:“这么大阵仗,他们这送的是千年人参还是万年灵芝啊……” 尘娘沉默道:“这盒子里的药材,可比人参与灵芝贵重多了。” 小鱼瞪大了眼:“还有比人参灵芝更贵重的药材?” 尘娘:“自然是有的。” 彼时颜鸢已经打开了所有的木盒子,每一个盒子内锦缎之中都躺着一节手指粗细的朱红色的枯木枝。她取了一节放在烛下转了转,确定是自己需要的药草无疑,方才轻轻舒了口气。 “娘娘……” “这个叫天漏草。”颜鸢轻声道。 天漏草本是生长在水里的一种水草,采摘极其困难,且本身就带有毒性,成百上千株的天漏里头,才能出一株无毒的药草,就像是老天爷手指缝里的漏网之鱼,所以才叫天漏。 她重伤后在神医的药庐里养病两年,靠着苍天一漏捡回了半条命,可惜这世上天漏草存量太少,就算是神医的药庐也不多,所以这剩下的半条命,她需要自己挣。 “娘娘莫非……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些天漏草?”寂静中,尘娘的声音响起。 “是啊。”颜鸢笑了笑,并不想隐瞒。 父亲送她入宫,也并非没有图谋。他想要让她的身体彻底恢复,最好能够生下个把皇子,而太后却只肯让她保下一条小命,好做她最称手的棋子。 两只老狐狸尔虞我诈。 她这条路,原本就是夹缝中求生。 “娘娘……”尘娘的眼里流淌过同情的目光,她思考了许久,轻声开口,“娘娘方才所说想要绵延子嗣,是认真的吗?” “嗯?” “如果娘娘想,即便穆御医有所保留,奴婢可以更改医方……” “当然是假的。”颜鸢面瘫道。 “啊?”尘娘傻了眼,“可方才……” “当然是随便吓唬他的。”颜鸢伸了个懒腰,把手中的木盒盖上了盖儿,干脆当成了枕头趴在了上面,“毕竟我恋慕皇帝已久,若是不想与他有子嗣,太后才会睡不安稳吧。” 尘娘欲言又止:“可是侯爷他想……” “但我不想。”颜鸢懒洋洋道,“我这条命啊……可是很宝贵的。” 她已经犯起了困,没过多久闭上了眼睛。 尘娘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颜鸢的的脸色苍白,指尖在明明灭灭的烛火前透出暖黄色的光亮,安静得就像是入秋前的兔子。
第16章 黑锅 而宫中的流言,在短短几日之内已经蔓延到了前朝。 传闻碧熙宫的那位贵妃一人宠冠六宫,定北侯的独女颜鸢虽是圣上与太后钦点的中宫之主,入宫之后却多被苛待,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病入膏肓。 晏国的前朝原本是三足鼎立,分别是太后代表的旧外戚,定北侯府旧部组成的狼派,以及以丞相为首的看戏清流,原本这三股势力三足鼎立,却不想皇帝娶了贵妃,杀出了第四股势力:贵妃母族的新外戚。 这些人来自边疆,大多都是平步青云的小官,和朝中的官员没有任何沾亲带故,仗着皇帝对贵妃的盛宠,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在朝中横行成了螃蟹。朝中局面虽然看上去还是一潭死水,实则已经暗潮汹涌了许久。而如今,她在宫中的境遇,就像一枚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颜鸢在后宫里摆烂,流言却在前朝悄无声息地发酵。 渐渐的,就连望舒宫里的宫人都对颜鸢这位将死的皇后有了些许轻慢之意。 毕竟一个将死都未曾获得圣宠的皇后,又能翻出多少水花呢? 那些轻慢最初只是不易觉察的一丁点,到后来便越来越明显,直到有一日,晨起侍奉的茶也比往常凉了一些。 小鱼气得咬牙切齿:“娘娘,我们写信给侯爷去,让侯爷给圣上上折子!” 颜鸢看着茶杯里,看着零星的茶叶可怜兮兮地蜷缩在杯中,想了想道:“不用,给每个人赏一些钱吧。” 小鱼:“娘娘!他们分明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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