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对同住在下宫的玉澜,张太后独自见了她一面。 玉澜依然是一身素服,到张太后住的院子里。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十分暖,她那走路来时微寒的肌肤得到了抚慰。 侍女洛雪通传,玉澜进到内堂,看到张太后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一个暖手炉,正阖着双目养神。 看到玉澜进来,张太后微微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先露了一脸笑:“元襄来了啊。” 玉澜坐在洛雪给她搬来的凳子上,闻着屋子里烧的檀香,听张太后说她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受苦了,玉澜回道:“在这里给父皇母后诵经礼佛,自然是不觉辛苦。” 张太后神情微滞,但随即一笑,不以为然,只温和的说:“当初你自请为先帝守陵一年,想来先帝也感念你的心意。冬日寒冷,你素来有怕寒,还有快过年了,不如你先回公主府休养两个月。” 玉澜微笑:“谢太后挂怀,届时我会向禀报太后。” 张太后看她许久,微笑,也不强求:“好。” 玉澜和张太后本就没什么话可说,寒暄几句后房间里竟然有些安静。玉澜谢过张太后自请离开,张太后也没阻拦。 只是出门时又看到钱善与站在正房门口,玉澜看了一眼钱善与,刚才那点不好的感觉又被勾了起来,只是究竟是因为什么,玉澜还没有分清。 云舒和珞明在院外等着,看玉澜从院里出来,都跟上去。云舒把怀里抱着的暖手炉递到玉澜手里,玉澜抱着暖手炉,走得很慢,但总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来,也就只好暂时抛下这个念头。 自此,张太后再也没有召见玉澜,玉澜也乐得清闲,就连送别时,玉澜也没有出这个院门,她只觉得心里难过。生母上官皇后的陵墓就在父皇旁边,在这个地方,她跪拜于另一个女子,已经行了一次礼,不想再来第二次。 母后看着她呢。 不可否认,玉澜和张太后之间,逐渐在把曾经深埋的隔阂和嫌隙摊开在明面上。 当然,这对玉澜来说完全没好处——张太后临朝称制,大权在握,就算有辅国大臣,也无法掩盖张太后如今行掌帝权的事实。而对玉澜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长公主,纵然有上官家族做支撑,但上官家族终究是臣子,只要在君臣这个纲常里,护又能护得了多少? 对玉澜来说,求得一个好人家嫁了,似乎是她最好的归宿。可不知道是她心高气傲,还是不想听从于张太后。一想到要听从张太后的安排嫁给她选定的夫婿,玉澜就起了逆鳞,不想屈服。 几天后,皇帝回鸾,不久洛阳城发生了两件和百姓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
第12章 == 冬至这天,洛阳城发生了两件事。 一个是石讯海称病,终于如愿以偿告老还乡。 另一个是檀喆终于走马上任,他的官职是安西都护府录事。 石讯海的告老还乡各类朝堂一场震动,别说上官宣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就连在陵园的玉澜都听到了这件事。 两件事都是云舒告诉她的,不过在此之前,玉澜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晓了。 这两件事都让玉澜有些惊讶,尤其是石讯海。 虽然如今几位辅国大臣遇事都要和舅舅上官宣商量一下,但石讯海资历老,也是一个定海神针。现在才刚为新皇辅政不足一年就告老还乡,这也有违当年他对先帝的承诺,实际是反常。 当然,更重要的是,石讯海是中书省令,是相权三分之一,关系重大。他在此刻告老还乡,那下一任中书省令是谁?一旦这个人是太后派的,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太后瓦解其他三位辅国大臣了。 但随即,她又听闻张太后苦留石讯海,石讯海答应暂且不离开。为了照顾石讯海,张太后特批石讯海上朝时可以坐椅子上朝。 石讯海年迈,有这样的特权也可以理解,只是玉澜总觉得这事情莫名其妙。石讯海告老还乡和答应继续留朝这两件事间隔太短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沉浮官场许多年的老臣做决定改主意未免太快了,也不符合石讯海一贯沉稳的性格。 玉澜想了许久,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一来很可能石讯海治下的中书省会发生变动。这也不是一个好消息。 玉澜相信,舅舅上官宣肯定也能预测到这点,到时候他采取什么举措,她就只能拭目以待了。想到这玉澜未免有些失落,虽然她对朝局十分关心,但终究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即没有参与的资格也没有话语权。 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一切有些兴致索然,如此关心这些局势,又有什么用呢。 玉澜对朝堂的关心,也不是全然的天生本能。她自幼喜欢做沙盘推演,那时候父皇经常和她一起做沙盘推演,时间长了,就从如何布局发展到将领的任命,时间久了又从边境推演到中央。 玉澜也和太子,也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楚景晔一起做过沙盘推演,有次父皇看着,反倒夸玉澜很像他。 再加上自己母后上官皇后是和父皇一路同甘共苦来的,父皇从不和其他嫔妃讨论政事,却会和上官皇后说说话讲讲朝堂上的人和事,上官皇后善劝谏,玉澜也在旁边听。 时间久了,兴趣和习惯,让玉澜在这方面并没有其他公主不理朝政的自觉。当然,即便是玉澜自己现在也只是局限在旁观的层次,就算是当年的母后也只是劝谏不会插手政局,知晓和参与还是两码事。 要说完全没参与,也不能这么说。 玉澜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参与,反而是一件极小的小事,是关于一个人的任用和调动的,即便这件事,最终的安排也有些出乎玉澜的意料。 这个人就是檀喆。 檀喆任命消息确定时,上官宣在书房重新翻出玉澜写给他的那封信,再三看了许久,上官宣轻叹了口气,把纸移到蜡烛旁烧掉。 火苗燃烧时,依稀能看到纸上的几句话。 “檀喆进士有余,望舅舅正视其才,然罪臣之子,身份有患,得中之后可自小吏起始,一可防其意图,二亦磨砺心性,筑其良善。若有上进之心,他日提拔,助舅舅朝堂稳固亦未可知……” 檀喆能不能以后对他有所帮助,上官宣不知道。 毕竟是公主和外甥女,平时玉澜对自己也无所求,本来这个要求上官宣也很为难,未曾想太后还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上官宣也是顺水推舟让他中了进士。至于这都护府录事一职,无名小吏而已,给也就给了。 正好山高水远,免了这个隐患。 上官宣也不是特意给的这个职务,但因为对檀喆的未来并不上心,他也没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好。反倒是玉澜知道后皱起眉头,心里非常困惑不快。 “他家里还有老母,这就去安西都护府任职,这让他母亲一个人在家怎么活?” 未等云舒说什么,玉澜皱眉又说道:“安西都护府在千万里之外,远离朝堂,檀喆去了那种地方,既没办法照顾自己母亲,又无法知晓皇宫的情况,对他有什么帮助?” 这已经超出了云舒的范畴,她只能静默听着,不知道说什么了。 玉澜说着说着就生气了,站起来去给舅舅写信。这次云舒终于有话说了,她低声颤巍巍的说:“可是檀喆已经出发了。” 玉澜执笔的动作一顿,皱眉:“什么?” 饶是云舒是她贴身侍女,这时候也有些怕,但还是低声重复了一遍:“据说其他进士都是进翰林院编修,唯独檀郎被吏部任命去安西都护府,而且是即刻出发不得有误。现在檀郎估计已经走了五天有余,真如果是百里加急,现在恐怕已经到了玉门关了。” 玉澜笔顿在那,笔尖的墨滴在纸上。 此刻的玉澜,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恼怒,二者应该兼而有之。虽然她看古书,知道君王应喜怒不形于色,但她终究不是君主,许多时候,情绪还是会挂在脸上的。 以玉澜给上官宣的意思,是希望檀喆三年翰林院编修后,最好先安排个小官,这样纵然他有其他心思,至少也能防范。但这个小官,在玉澜设想里,可不是安西都护府这么远的地方。 她本意就在洛阳城给他安排个差事。哪怕檀喆这辈子就这样平庸无奇碌碌无为,至少对他也是个保障——他纵然是罪臣之子,也是被先帝免了连罪的平民。 谁曾想,不仅三年翰林院编修没了,还被快马加急安排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良久,她将笔搁下,只留下一声叹息。 “舅舅终究是不信我。” 通远坊桃花巷。 檀母独自一人坐在院里,眼里依稀有泪。 她担心路上的檀喆,感叹命运悲苦。 也不知道她那幼子如今到了何地,如今如何。 按理说,所有二甲进士是去翰林院编修,约三年后就能被授官。檀喆虽然有了自己肯定坎坷的心理准备,但冷不丁让他去安西都护府,檀喆也是蒙住了。 而且吏部要求即刻出发不得有误,明明已经快过年了,却连这个年都过不了。 檀喆当时很生气,甚至想直接拒绝,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入仕的机会他也不在乎。 他是这样想的,可檀母不愿。 尽管檀母舍不得,难受得几乎要哭瞎一双眼睛,但还是推着檀喆赴命上任。纵然路途遥远,终究也是做了官的,而且在那么远的地方,说不定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他不过有三天的准备时间,檀母却在这三天里点灯熬夜给他赶制出一整套棉衣。檀喆看她出去采买棉花就劝她不用了,檀母自然不放心,平时省吃俭用的人买了很多棉花,都是最好的,买了新的布料,又软又舒服。 三天里,檀母几乎没怎么合眼,深夜想起自己儿子要远行她就眼泪直掉。 檀喆心里也明白,纵然母亲和他说父亲当年领兵打仗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纵然她说她也曾自己一个人守住整个家让他放心赴任。可他依然看得出那强颜欢笑下的悲伤。 如今看檀母际遇,确实让人唏嘘。名门出身,在黎民百姓看来,如此身份遥不可及,虽然当初下嫁武将檀铖让人觉得委屈了她,但檀铖后来成为大殷朝开国公,也是檀母押宝成功。可此后,丈夫斩首,一家被贬为平民,长子自缢,女儿病死,只有幼子相依为伴。 如今,幼子高中进士,本来以为是人生的又一次转机,谁知道去了那么远的安西都护府。虽然她希望儿子能上任,但母子两人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意识。 这一去,檀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檀喆难得低头和张鲁说,望他多照顾自己母亲。张鲁受宠若惊,檀喆这人虽然平时也不拿腔作调甚至可以说平易近人,但也从不求别人,现在放低了姿态,张鲁反倒吓到了,连连说都是街坊邻居千万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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