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昀带着月夕下了车,走进铺子里,将簪子交给掌柜。 那掌柜恭敬地接过来,看了看,对月夕道:“此物要修不难,不过我手上还有许多活计,一时半会弄不好。这位娘子若是不急,明日我让小厮送到府上去。” “不必明日。”郑昀在一旁道,“还烦掌柜天黑前修好,我们过来取。” 掌柜颔首:“如此,也是合适。” 走出铺子时,月夕问郑昀:“天黑前来取,我们先回府么?” 郑昀却笑了笑,道:“那倒不必。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盘算(中) 月夕露出讶色,目光却有些警觉。 从刚才起,她就觉得郑昀的举止有些异样,仿佛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 “那簪子原本好好待在我的头上,为何会突然落下?”月夕看着郑昀,问道,“我记得那时,你刚好就走在我后面。” 郑昀怔了怔,未几,无奈一笑。 “被你看出来了。”他说,“我也是无法。不如此,父亲必定会过问许多。他不许我与那人来往,更不会让你去见他。” 月夕诧异不已。 “你要带我去见何人?” “一个盛安社的人。” 月夕一愣:“你还认识盛安社的人?” “在京城做生意,结识三教九流在所难免。”郑昀道,“我有一阵跟此人交好。不过后来出了些事。盛安社本就声名狼藉,父亲说他品行不端,让我不得再与他往来。” 月夕了然,仍然看着他。 “你们出了什么事?”她问,“先说清楚,我再决定见不见。” 郑昀苦笑,道:“那我长话短说。他那时有个相好,是花柳巷里的娘子。两人好了一阵子,他相好就哄他拿钱出来,替她赎身。可老鸨要价很高,他那时身上没几个银两,便叫了我一道去劫人,打算人劫出来,就远走高飞。谁知后来被官府逮个正着,原来是他那相好看他拿不出钱来,不愿跟她过苦日子,可又不能开口拒绝他,于是索性让官府把他抓了。” “真抓进去了?” “真的,连我也一道抓进去了。”郑昀的模样颇有些难为情,“后来父母给我二人交了赎银,不过严令我不得再与他结交。” 看月夕狐疑的模样,郑昀忙道:“我说的句句是实,你若不信,可去问我母亲。” 月夕的唇角弯了弯,道:“想来,你其实不曾老实遵守。” “我岂是那般不肖之子。”郑昀道,“我信守承诺,好一阵子没见他了。只是前阵子你们正气堂被刁难,父亲找了洪大荣,我担心不成事,就又去见了他。他经过那事之后,整个人也长进了许多,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武师,如今已经混成了个把头。我想,你的事,找他相助,未必不是一条路。” 月夕听得这话,心中一动。 郑昀见她不反对,随即又坐上马车,在城中一阵七拐八绕,竟是出了城。 下马车的时候,月夕发现,面前是一排库房。漕工们或穿着短衣,或光着膀子,来回运货,颇是忙碌。 月夕从一处库房敞开的门里,看到其中堆积如山的米袋。 “这些是官府的漕粮?”她问郑昀。 “正是。”郑昀道,“这是漕帮的正经活计,给官府运粮。这些粮食稍后要运到粮仓去的。我那兄弟如今就是在管这个。” “你那兄弟叫什么?” “姓崔名扬。”郑昀指了指站在米袋堆上的一个男子,道:“可瞧见那穿黑衣的人?就是他。” 月夕打量,只见那人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他叉腰站着,不经意看见郑昀,扬了扬额头,颇有几分玩世不恭。 他三两下跳下米堆,大步到了跟前。 “你怎么来了?”崔扬边说着,边上前来,还扫了月夕一眼,问,“多日不见,娶新妇了?” 郑昀忙清咳一声,道:“浑说什么。这位是我家的世交,正气堂的晏堂主。” 崔扬一愣,再度看向月夕。 月夕并不计较他唐突,做了个礼,道:“崔把头有礼。” “哦,原来是晏堂主,久仰大名。”他冲着月夕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这里日头毒,还请晏堂主进去说话。” 这屋子颇是简朴,摆着些桌椅,一看便知是漕工们闲暇时的休憩之所。 崔扬招呼二人落座,从犄角旮旯翻出两个茶杯,给二人倒了水。月夕看了一眼搁在跟前的茶杯,杯子上尽是黄色的茶渍,也不知多久没洗了。 崔扬问:“你们不是去找洪大荣了么,怎么又到我这里来了?” 郑昀趁着他背过身的时候,行云流水地将月夕茶杯里的茶倒在地上。 “就是见了他,才需得到你这里来。” 他说罢,将今日见面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这洪大荣向来是这副德行么?”郑昀道,“都说和气生财,这样做生意,盛安社的买卖怎么能做起来?” 崔扬笑了笑,毫不意外。 “他行事就是这样。连冯天开也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他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说个话,你可别不爱听,这事砸就砸在你们郑家身后无人,但凡你们身后站了个能上朝说话的,如今也不是这个场面了。” 这话说的难听,可郑昀知道,此话不假。 郑家世代经商,在京城中也小有名气,但在官场上,一直人缘寡淡。因为背后没人撑腰,郑家吃过不少的亏。 “找你这么说来,我们不如把钱塞到某个大官手里,强胜过找你们盛安社的人?” “我却没这么说。”崔扬坐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过去许多有家世有身份的大老爷来找我们帮主,照样讨不着好。京城大官多如牛毛,你要找大官,也得找得对人,不然花了钱也是白白打水漂。” “莫说这许多废话。”郑昀道,“你们盛安社就没一个规规矩矩办事的?” “有啊。”崔扬拍拍胸膛,“我就是一个,我不贪,给我一成利钱就够了。可我说不上话。我们盛安社各个山头都分的清清楚楚,我管漕粮,洪大荣管河道。论油水,他能讹人钱财,可比我吃香多了。”他说罢,笑了笑,“你可别误会,盛安社里头大多是好人,就是有人贪心不足,才败坏了盛安社的名声。” “你们帮主也不管管?”郑昀蹙眉道。 “管什么?洪大荣能替他赚钱,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崔扬道,“且洪大荣至今没出过什么大事。要管也得他出事了再说。” 这下有些无解了,郑昀一时无话。 安静片刻,只听月夕道:“方才崔把头说,盛安社各管各的山头。我听着这意思,崔把头只能管漕粮,而洪大荣只管河道,两边是一点也不相干,不可插手?” 她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崔扬和郑昀都不由得看向她。
第二百二十五章 盘算(下) 崔扬倒是个精明的,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笑了笑,问:“晏堂主是说,让我动手把洪大荣赶走?晏堂主当真太瞧得起我。” 月夕不紧不慢道:“赶走不赶走,全看崔把头的手段了。我只知道,我这批货物,就算只分一成的利钱,也极为可观。崔把头看起来是做大事的。这份钱,崔把头若是去争,就是崔把头的。我日后海货不断,钱都是送上门的,不拿白不拿。而崔把头若是不拿,我也不会给洪大荣,届时盛安社得不到一点好。” 崔扬抬眼打量她,问:“洪大荣离开之事,莫非不曾放狠话?他上不上门,可由不得晏堂主说了算。只要正气堂在京城做生意,他都不会放过。” 月夕微笑:“这等小事,就不劳崔把头费心了。我正气堂能把买卖从扬州做到京师,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若崔把头实在好奇,可以打听打听扬州那边的消息。上个月,有上千人围攻正气堂的山庄,后来是个什么下场?我正气堂行事坦荡,向来不恃强凌弱,可若是谁敢欺压到我们头上,也绝不心慈手软。” 崔扬听罢,面色有些变化。 他常年在河道上,每有外地的船入京,必定带来些趣闻,扬州那边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只是没想到,被围攻的竟然是正气堂。 心思转着,他看向郑昀。 郑昀微微颔首,道:“那围攻正气堂的水匪头领,名叫钟老煞,你应该也听说过。” 崔扬笑一声,忽而拱手:“原来传闻中以一杀白的女罗刹,就是晏堂主,失敬,失敬。” 月夕尽量保持镇定。 凌霄给她冠上的盛名,竟然已经传到了京师。 她不禁心有戚戚然,万一有那喜欢斗狠人拿刀上来与她切磋,她可如何是好? “江湖传闻,向来添油加醋,崔把头当笑话听便罢。”她的神色仍旧平静,道,“不过洪大荣这等宵小,我是不惧的。今日托郑公子来找崔把头,乃是因为我知道在外靠朋友的道理,听郑公子说崔把头为人正直义气,有心结交。生意不生意的,些许小利,都不过是些添头。这桩生意,崔把头若乐意接下,我自是欢喜;若是不乐意,也无妨,今日相识一场,日后便是朋友。” 崔扬看着月夕,若有所思。 月夕也看着他,神清气定。 郑昀知道崔扬的脾性,只在一旁道:“我今日将晏堂主带来,便是心存让你们结交之意。正气堂如今在扬州可谓如日中天,你日后若到那边去,少不得也要打交道的。做个朋友,相互照应,岂非两全其美。” 崔扬沉默片刻,笑了一声。 “此言甚是。”他看向月夕,道,“既然是郑昀作保,这生意,我便接下来。不过我做事向来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还请晏堂主勿怪。我插上这一脚,可是赌上了性命和前程。若晏堂主日后向洪大荣服软,我这边便要有麻烦。” “我等何尝不是赌上了性命和前程?”月夕微笑道,“崔把头果然爽快,你我一言为定。” 离开漕仓的时候,郑昀看了看月夕,忍不住人道:“我找上崔扬,原是想让他引荐,让你见一见冯天开。你倒好,竟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你是何时有的主意?” “自是听了他的话,临时起意的。”月夕道,“他说起和洪大荣各管各的山头,管不着洪大荣的事,这话,一听颇有不甘之意。我便想着,何不试上一试。他若愿意,自然大好;若不愿意,大不了日后不再与与他往来,没什么损失。” 郑昀点点头,有些感慨:“崔扬确实变了,他从前不是这样。那时,若是有人劝他撬帮会兄弟墙角,他说不定要翻脸。” 月夕想了想,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总是要吃些亏,才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如你所言,他能在短短时日内当上把头,想来也是有本事的。”月夕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此人物,又怎会甘于居人之下?我不过是推他一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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