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里面有晏女史。 永明宫里,大家都知道,皇帝身边只需要晏女史陪着,别人在他们跟前,就像进了眼睛的沙子一样碍事。所以,众人都乐得清闲,只在殿外当当值,除非有事,轻易不入内。 “刘公公,”宝儿实在闲得慌,望着御书房门里透出的灯火光,小声问,“你说,今夜皇上会把晏女史留下么?” 刘荃看她一眼,又看看那边,苦笑。 “我觉得不会。”他说,“皇上是什么性子?既然忍到现在,要能成,早成了。” 旁边一名小太监也凑过来,说:“这晏女史也真是,皇上端着,她怎么也端着?当初才进宫的时候,她可是做出了霸占龙床这等事的。那时两人见面就拌嘴,谁也不服气谁似的,尚且还大胆些,怎么到了现在,倒仿佛彬彬有礼互相谦让起来?” 众人相觑,尽在不言之中。 近来,永明宫里被议论最多,也是大家最感兴趣的,都是皇上和晏女史的事。他们究竟能不能成事,何时成事,已然成为了一桩悬案。 甚至有人冒着被打板子的风险,暗地开设了赌局。上个月,晏女史当皇后的赔率还是一赔十,现在已经跌到了一赔一成二。 不过吊轨的是,皇上和晏女史这个月能成好事的赔率,月初时是一赔一,现在临近月末,陡然升到了一赔二十。 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皇上身为这宫里唯一的健全男子,有了这么个喜欢的人在跟前,却迟迟不下手。 他究竟行不行? 宝儿还要再说,突然,刘荃“嘘”一声。 众人望见赵福德过来了,连忙站好,不敢多说话。 赵福德领着人,端着御膳房刚熬好的羹汤,呈进了御书房里。 进门的时候,只见皇帝和月夕正挨着坐在桌子前。 月夕拿着笔,正描着帖子。皇帝则在一旁指点。 两人都低着头,颇为认真,似沉静其中。 烛火在纱笼里静静散发着光,氤氲柔和,落在二人身上,颇为宁静和谐。 一对璧人。赵福德心中感慨。 听到动静,皇帝抬眼。 赵福德满面笑容地上前行礼:“皇上,宵夜做好了,请皇上和晏女史品尝。” “哦?”皇帝微笑,看了看月夕,问赵福德,“今夜都有什么?” “有燕窝莲子银耳羹,女史上回喜欢吃,御厨就又做了些。” “甚好。”皇帝颔首,“给朕也盛些。” 赵福德恭敬道:“御厨也为皇上备下了,是鹿茸甲鱼牛鞭枸杞羹。”
第三百零七章 逍遥春(下) 皇帝的目光定了定,未几,落在桌子上摆着的羹汤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不是吩咐过了,御厨以轻简为上,不可用昂贵之物炮制么?” 赵福德道:“这可不是御厨的主张,皇上忘了,前几日,太医院例行为皇上查看御体,说皇上近来思虑过多,要为皇上调理,皇上当时可是允下了的。” 皇帝无言以对。 确有此事。太医们来的时候,正是晚膳前,皇帝早应了月夕,要与她一道用膳。因为急着走,当时太医说什么,皇帝也没多想,开口就应了。 什么太医。皇帝心想,张定安都开不出这么诡谲的汤方…… 他正要开口,却听月夕说:“多谢赵公公,公公费心了。” 赵福德满面笑容,忙道:“女史客气。” 月夕继续把字写完,搁了笔。 “如何?”她问皇帝。 皇帝看了看,道:“笔锋还欠些火候,别的尚可。” 月夕撇撇嘴角,道:“你可是看谁的字都欠些火候?” 皇帝淡笑不语。 跟着赵福德过来的太监宫人不时偷眼向二人觑着,脸上皆是意味深长的微笑。 赵福德在心中感慨,当下这永明宫,恐怕是有史以来最让人愉悦的时候。皇帝每日心情都极好,连带着下面做事的人也都个个跟着眉开眼笑,气氛甚好。赵福德当差几十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也不由地像刘荃他们那样,盼着这二人成事。 哪怕当不了皇后,做个贵人,皇上有她陪着,也能高兴些。 可惜…… 其实连赵福德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和晏女史至今仍相敬如宾。虽说都是正经人,可晏女史已经入了宫,宫里的女人,按道理说都是皇上的。皇上要做什么,都是顺理成章,大不必似民间那般在乎礼教。 但这两人,为何谁也没有再迈进一步的意思? 赵福德看着那两人坐在桌边有说有笑品尝羹汤的样子,只觉全然无解。 用过了宵夜,月夕也该回去了。 她看了看自己今夜写的字,问皇帝:“你还要看折子么?” “当然要。”皇帝道,“今日不看完,明日还有,若是拖着,永远也看不完。” 月夕露出同情之色,点了点头。 二人坐在一起,谁也没说话。皇帝看着她,只见她也看着自己。那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微微摇动着,更衬得明眸生光。 “你看着我做什么?”月夕道。 “是你看着朕。”皇帝说。 月夕抿抿唇,见他的唇角也弯起,笑意变得更深。 皇帝心中一动,拉过月夕的手。 “待朕将手头这些事都处理好了,便随你到扬州去。”他说。 “随我?”月夕的眉梢轻轻挑起,道,“我何德何能,竟能带堂堂天子去扬州?” “自是随你。”皇帝道,“你是地主,到了那边,朕就住到你那山庄里去。” “那不是我的,那是凌霄买的。” “朕说那是谁的就是谁的。”皇帝不容辩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后,那里还是朕的。” 月夕听着这话,脸倏而一热。 “什么鸡什么狗,谁要嫁你。”她嗔道,“你可是皇帝,从哪里学来这等俚俗之语。” 皇帝不言语,却仍是笑,注视着她。 “我回去了。”月夕轻轻抚了抚他的手,道,“明日再来看你。” 皇帝颔首:“去吧。” 月夕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几步,却又回头看看他:“你不可熬夜太晚,折子看不完,明日加把劲看就是了。” “知道了。” 月夕这才转身而去。 夜风从门外吹来,烛火微动。 皇帝坐在御书房里,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他看了看桌上月夕刚才写的字,唇边仍浮着笑意。他仔细看了看,终于收起来,放到一旁,继续看折子。 门外传来些许响动,一人走进来,是赵福德。 “皇上。”他微笑地走到皇帝面前,“夜深了,皇上该歇息了。” 皇帝应一声,看着他,忽而道:“方才那羹汤是何意?真是太医院的方子?” 赵福德道:“正是,不知皇上觉得那汤如何?” “无趣至极。”皇帝淡淡道,“日后不必在弄了,只做些寻常的便是。” 赵福德应下。 他偷眼观察皇帝脸色,见皇帝确实没有发怒,又干笑了一声。 “皇上。”赵福德倒了一杯水,放到皇帝案前,道,“奴才今日听到了一件趣事,想说给皇上解解闷。” 皇帝一边拿起杯子,一边继续看折子:“什么趣事?” “是宁阳郡王府上的。”赵福德道,“郡王家的大公子,近来终于娶妻了。” 皇帝露出讶色:“哦?” 宁阳郡王的大公子,他倒是认识。身为宗室子弟,大公子时常能进宫来。皇帝封王开府之后,也偶尔与此人来往。印象中,这位大公子大皇帝两岁,颇为文静,生得一表人才。 “那位大公子一向是郡王的心病,一直不曾婚娶,郡王夫妇也不知道为他相了多少的闺秀,大公子就是不愿。”赵福德道,“其中原因么,从前总有传言说是大公子喜好断袖,可老奴他不喜欢与人厮混,倒是不像。近来才听说,那是大公子心中一直有人。那闺秀,也是出身大户,便是先帝时的太仆刘显的孙女。这刘娘子与大公子是早看对了眼,可宁阳郡王与刘家素来不睦,二人就一直这么拖着,一个不娶,一个不嫁。上个月,这二人突然私奔,两家急了,连夜去找。幸好他们也不曾走远,不过事已至此,名声坏了,郡王家和刘家都无法,这才终于点了头,成全了儿女。” 这事,赵福德说得不紧不慢,皇帝却听出了话里有话。 “与朕说这个,是何意?”他问。 赵福德微笑:“皇上明鉴,女史如今虽在宫里,可老奴看,她终有一日还要回扬州去的。皇上在京城,与扬州南北两隔,皇上真觉得,女史会愿意不清不楚地待在皇上身边么?”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道:“朕是天子,想留一个女子待在身边,有何难处?” “那是寻常女子。”赵福德道,“皇上,晏女史可是寻常女子?” 皇帝想说他们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可张张口,话却出不来。 ——谁要嫁你? 他想起了方才月夕说的话。 “皇上。”赵福德望着他,意味深长,“老奴虽是个太监,这辈子,却是见惯了男女之事。要终身厮守,第一步便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大公子和刘家闺秀,又怎会出此下策?”
第三百零八章 踟蹰(上) 皇帝一下明白过来,随即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朕身为天子,岂会出做这等罔顾礼法之事。”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赵福德笑得恭敬,“不过男女两情相悦,也并非只能做罔顾礼法之事。否则,那大公子和刘家闺秀,又怎能长长久久那么多年,经历千难万阻还不舍不弃呢?” 皇帝不以为然,放下杯子,继续看折子。 赵福德在一旁干站着,等了一会,正犹豫是不是该退下,忽而听皇帝道:“哪些事,不算罔顾礼法?” 他脸上登时又笑眯眯的。 “这个么……奴才斗胆问一句,皇上和女史,除了坐在一起说说话,牵牵手,还做过何事?” 皇帝看着他,目光冷下。 “是宫中有人嚼朕和女史的舌根?”他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岂敢嚼舌根,不过是老奴见皇上与女史相处融洽,心中欣喜,故而多问两句罢了。” “依朕看,你是太闲了。”皇帝道,“朕与女史的事,朕自有主张,与别人无干。告诉宫中的人,若再有人敢闲言碎语,朕必严惩不贷。” 赵福德连声应下,行礼告退。 皇帝瞥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外头,收回目光。 宫里头的人,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无风还要起三尺浪的地方,他和月夕的事,必然是人人争相议论。 嘴长在别人身上,会说些什么,可想而知。不过皇帝从来不在意。他从小在宫里长大,知道就算是皇帝也管不住所有人的嘴,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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