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哦?什么收获?” “便是我和月夕交换之事。”凌霄道,“太史的手记之中,竟也有类似之事,且将此命名为连生煞。” 月夕没说话,迫不及待地从凌霄手中拿过信纸,细细阅读。 沈仪在信中说,当年老太史对她的天资颇为赏识,离去之前,自知将来也许不会再见面,给她留下了几本手记,都是毕生心血所著。其中一则,便记下了这连生煞。 那是许多年以前,他还年轻的时候,云游至西北米脂城里见到的奇事。 一个姓李的少年,在放羊时,不甚跌下土坡,身体受伤,奄奄一息。家人为他请来郎中,每个郎中看了,都摇头叹息,只让家人准备后事。家人想着这就是不治了,只得大哭一场,准备丧事。不料,就在治丧的时候,未落钉的棺材里传来敲击声。家人们忙打开棺材,发现少年竟是活了过来。 家人们自是又惊又喜,接着,却发现了不对劲。 这少年虽然还是原来的面容,却是性情大变。他坚称自己不姓李,也不是米脂人,而是姓赵,家在千里之外的邯郸。除此之外,他说话的口音和语气都变了个模样,判若两人。 家人们困惑不已,以为少年中了邪,求神告佛,找人作法。可没多久,又一桩怪事出来。一家赵姓人家,竟是从邯郸找上门来,带来了另一个少年,说要将自家的儿子换回来。这少年除了面貌全然不对,无论口音还是举止,竟都是那李姓少年的模样。两家少年站在一处,恰恰就是换了身体一般。 这件事,在当地一时传位奇谈。太史得知之后,也赶去一探究竟。据他在手记中叙述,他为两位少年算过了生辰八字,发现两人乃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而生。以命理测算,二人互为正反,有如并蒂双生,相辅相生。故而一人若遇到性命之危,另一人也会被牵连。这互换身体之事,就是这牵连之兆的一种。不过乃少之又少,千百万不存其一。 在手记里,太史也记叙了那两个少年的结局。 李家人和赵家人对这怪事感到震惊,却也觉得这是了不得的缘分,便让两个少年结为了异姓兄弟。这两个少年对自己的身世更是好奇,私下里千方百计琢磨方法,想再换过来。 这办法,也到底是被他们找到了。几个月后,赵姓少年骑马的时候不慎坠落,千钧一发之时,竟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此事,让两个少年倍觉有趣,竟无事便玩起了这换身体的游戏。可几次三番之后,二人的身体变得虚弱,形销骨立。一日,两个少年又按捺不住玩性,跳到水里,想用溺水之法再换过来。 可两个人跳进去之后,却没有互换,也没能浮起来。旁人觉得不对,赶紧施救,却只救回了赵姓少年,李姓少年再也没能睁开眼,从此命丧黄泉。 月夕看着信,越看越是心惊。 那两个少年的经历,跟自己和凌霄何其相似。尤其是那身体变得虚弱的描述……月夕想到了自己的那场昏睡,只觉心头狐疑不定。 见她怔怔地盯着信,凌霄道:“沈姐姐在信中说,她为你我算过了生辰八字,其命理,与这两个少年相似,也是那千百万不存其一的微乎其微所在。” “她可说了如何破解?”皇帝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劭摇摇头:“只怕无法破解。便如那两个少年,破解之时,也就是命尽之时。公主和女史换过几次,此番灾患,公主已有虚弱之兆,女史更是昏睡十日才醒来。只怕再有下一次,二人也会像那两个少年一样,有一人再也醒不过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来信(下) 当夜,月夕坐在床上,将沈仪的信翻来覆去看。 尤其是说到那两个少年的事。 这两个少年出生之时,并无什么天降异象之类的事,可见这所谓的连生煞,与天象无关。也怪不得那老太史虽然知道这连生煞,但凌霄出生的时候,却不曾看出什么来,只说了一番吉利话。 沈仪在信里说,这连生煞,与生辰的八字和出生方位都联系紧密,必是方方面面互为正反,方可成真。故而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而要发现这件事,必定非遇到性命之危不可,故而就算有,也难以发现。留下记载的,更是屈指可数。 更要紧的,是这连生煞并非能够长长久久用之不竭。如先前张定安猜测一般,每一次交换,对月夕和凌霄的精气都会遭到削弱和消耗。 而沈仪在信中说,二人的命数共通共享。犹如共饮一碗水,随着损耗,水会越来越少。到了它只能维持一人所需之时,有一个人就必然会死去。 就像那个李姓少年一样。 月夕把信折起来,心中叹口气。 这怪力乱神之事的背后因由,一直是她和凌霄苦苦追寻的。可如今,越是明晰,她却越是感到迷茫。 心中不由苦笑。初遇此事的时候,她曾有些庆幸,觉得老田给自己这奇怪的本事,说不定是在帮自己。可到头来,老天给的东西,从来没有白送的。该付出的代价,一点也不会少。 “还在想着那信?” 忽然,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 月夕抬头,是皇帝。 他身上披着裘衣,趿着鞋,手里却提着一只黄铜汤婆子。 自己太过入神,竟是没有发现他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月夕把信放在一旁,讶道。 皇帝将汤婆子塞到她的被子里,道:“我想你手脚都冷得很,这大冬天的定然睡不着,便让人备了这个,给你送来。” 月夕道:“那何必你亲自来送,让刘荃他们做也是一样。这么晚了,你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该歇着才是。” “刘荃他们也要赶路,也要早歇,与其麻烦他们,不如我自己来。”皇帝不以为然,瞥了瞥月夕的床上,“冷死了,你进去些。” 月夕更是诧异。 “你要睡这里?” “不剩几个时辰了,我那边也冷得很,睡不暖。”皇帝理直气壮,“你我挤一挤,正好能对付一晚。” 月夕的耳根发热,正要说话,皇帝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坐上床来。 她无奈,只得往一面让了让。 被子底下,二人挨在了一起。 皇帝将月夕的手拉过来,皱了皱眉:“果然冷得很。你才醒来,就该好好歇着才是。又不睡又不好好盖着被子,身体不虚才怪。” 那手又大又温暖,脚上,汤婆子也让被窝变得暖融融的,心头仿佛生了一团火。 “为何只说我。”月夕嘴上却道,“你也不曾睡。你头上的伤还未愈,更该歇着,我不说你也就罢了。” 皇帝笑了笑,将身上的裘袍拿开,盖在被子面上。 “睡吧。”他说,“别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月夕看着他,莫名的,方才还空落落的心,已经变得踏实了许多。 她应一声,看着皇帝把灯吹灭了,和他一起躺进去。 心跳隐隐撞着,黑暗中,月夕觉得心情奇妙。 这大概是二人定情以来,做的最出格最不讲礼法的一件事。孤男寡女,不但私定终身,还未婚就大大方方躺在了一起,只怕就算是皇帝,也要被人说礼崩乐坏。 不过是躺在一起。心底一个声音道,你冷得睡不着,他也冷得睡不着,一起挨着取取暖罢了,躺着跟坐着有什么区别? 帐子里,安静得很。床并不宽,月夕和皇帝的身体挨着,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从他的呼吸声,月夕知道,他没有睡着。 “你在想着信里说的那两个少年,是么?”忽然,皇帝问道。 月夕轻轻点头,“嗯”一声。 皇帝转过来,被子下,他的手臂环在了月夕的身上。 “这事,就算再相似,也不必推人及己。”皇帝道,“世间从无一模一样的人,故而也从无一模一样的命数。他们如何,与你们无干。且你们已经知道了此事的要害,定然能与他们不一样。” “虽无一样命数,道理确实一样。”月夕说着,很是懊悔,“此番,也该怪我一时冲动,非要强行跳水换过来。我还未醒之时,就觉察出了此番大不一样,恐怕正是应了那命数损耗之兆。” 皇帝沉默片刻,忽而低低问道:“你为何非要跳水换过来?” 月夕也沉默片刻,道:“我不想远离你。” 身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皇帝深吸口气,似在苦笑。 “故而你看,这其实也怨不得你。”他说,“若非我强行要将你送走,你也不会如此。故而纠结孰是孰非,最是无益。唯一有用的,是想清楚将来该怎么办。” 月夕抬眼,望着黑暗中的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从今往后,无论你还是凌霄,都不可再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的声音低低,却严肃无比,“无论何种缘由,都不可任性,知道么?” 月夕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 “可凌霄要跟你去北方打丘国。”她说,“她若是……” “她那边,我自有办法。”皇帝道,“月夕,此事,不仅关乎你,也关乎凌霄和我,还有沈劭,故而你并非孤军奋战。如今到了将这些事交给我的时候,你就该放心大胆交出去。到了宫中之后,便好好养着,莫再去想外头的事。丘国那边,我早有了应对之策,待我将其平定,朝中的乱事也会随之偃旗息鼓。你好好等着,待我回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明白么?” 不过就算看不清脸,她也知道皇帝此时必是衣服不容辩驳的模样,考虑片刻,她答应一声。 皇帝的声音和缓下来:“睡吧。” 片刻,月夕感到自己的脸上被亲了一下,而后,被再度拥入了那个温暖的怀里。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交心(上) 夜色已深,水师大营之中,仍旧灯火通明。 沈劭乘着通行的轻舟,在一艘艘山峦般的艟艨巨舰之间穿过,最后,登上了首舰。 深冬之夜,风冷得刺骨。 值守的将官见到沈劭,忙上前行礼。沈劭问了些事务,微微颔首,径直向船头走去。 范齐跟在后面,见左右无人,道:“公子,皇上真的要回师北上?” 沈劭道:“正是。” 范齐皱眉沉吟,低低道:“公子觉得,皇上此番胜算如何?” 沈劭看他一眼,道:“你觉得皇上要吃亏?” 范齐道:“在小人看来,皇上当下虽然稳住了江南的阵脚,却并不算完胜。应天一役,皇上受伤,险些丧命;而江东王虽兵败,可其本人仍至今下落不明。江东王此人,行事诡谲,绝非简单之辈。如今态势,皇上更像是个临时救火的,哪里出事就扑哪里,被人牵着鼻子走。公子可曾想过,若皇上像先太子一般,北狩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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