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月夕,皇帝知道,她是为了凌霄。 她和自己一样,知道江东王不会放过这个妹妹。 万一凌霄遇险,世上能救她的,只有月夕。 头一回,皇帝感到无比的无力。 两军对垒,有三成胜算,他就敢冒险一试,将对方置于死地,无法翻身。 无论面对丘国还是江东王,还是其他任何事,他都自信十足,从不曾畏惧。 唯有月夕。 自从她出现,他就从未有过这样的自信。纵然坐拥天下,她也从不曾理所当然地像他的臣民那样归属于他。 他曾问过自己,自己之所以把她放在了心上,是不是其实就是因为她与别人不一般,而他有些无聊的掌控之欲? 可如今,他知道不是。 这世间,他就算掌控一切,她也仍旧无法取代。 皇帝吸一口气,却无法平复心中的恐惧,湿润再度占满眼眶。 “你骗人。”他喃喃道,“你骗人……” 他低头,将脸深深埋在月夕的身上。 “疼……”一个细微的声音,倏而传入耳中。 皇帝定住,猛然抬头。 却见月夕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似乎不耐屋子里的光,眉头皱起。 “你的手……抓得我疼死了……”她气若游丝,却似不满得很。 一声惊叫,从外面传来。 好像是周嬷嬷的声音,拉长了嗓子,像是撞了鬼 皇帝仿若未闻,只看着月夕,怔怔的,一动不敢动,仿佛眨眼之间,她就会消失。 直到听到她说“水”,他才回过神来,忙拿起一旁的杯子。 皇帝想将她扶起来喝水,却又担心她身体脆弱,一碰不敢碰。他忙又拿起一只汤匙,轻轻喂到月夕的嘴边。 月夕喝了两口,似终于缓过来,望着他。 “你方才说什么骗人?”她的声音仍旧发涩,“谁骗了你?” 外头乱哄哄的,接着,一阵脚步声跑进来,刘荃在外间又惊又喜地说:“皇上!公主醒了!” 月夕的眉间一振,便要起来。 皇帝却将她按住。 他朝外头应一声,继续给月夕喂水:“没有谁骗我,你听错了。” 月夕盯着他:“你的眼睛怎么红了,你方才在哭么?” 皇帝正色:“胡说。” “子澈,”月夕轻声道,“你是不是怕我再也醒不来?” 皇帝放下杯子,注视着她,目光灼灼。 “你醒来看我到,想说的就是这些么?” 外头仍闹哄哄的,赵福德从隔壁院子匆匆赶过来,听说凌霄醒了,喜不自胜。 “皇上在何处?”他问刘荃。 “还在女史屋子里!” “女史如何了?” “不知……” 赵福德按捺不住,径直朝西厢那边跑去,进了门之后,他一路往里,才撩开纱帘,猛地停住脚步。 刘荃紧随其后,见他突然转身,吓一跳。 只见赵福德支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而后,指了指外头。 刘荃会意,忙跟着赵福德退出去。 他忍不住回头。 纱帘后面,隐约可见那相拥的二人。 脸不由臊热起来,刘荃加快几步,跟着赵福德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师父,”他高兴道,“我去年下了五十两银子的注,赌皇上和公主今年大婚,师父说我能赢么?” 赵福德也笑了笑,却将手里的拂尘敲了一下他的帽子。 “不要命了?宫中不许赌博。”他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话,哼着小曲,踱步离开。 太阳照在脸上,和着春风,教人浑身舒泰。 赵福德望着天空,眯了眯眼。 这宫里的春天,终是来了。
第四百四十章 终章 光阴荏苒,在忙忙碌碌之中,弹指一挥间,数月已经过去。 内外安定,临近秋季之时,到处都在传一个消息。 宫里要办喜事了。 且不是一件,是两件。 先是皇帝大婚,而后,是海阳公主要嫁人。 这两件事,每一件都足以让街头巷尾的人议论纷纷。 首先是皇帝。 他早已经过了二十,至今还未婚,自是不像话。不过比年过二十还不结婚的皇帝更离经叛道的,是他要迎娶的皇后。 传说,那不是什么出身高门大户的女儿,而是一个扬州的民间女子。家里似乎还是开镖行的。 这等事,在本朝算得闻所未闻。从太祖皇帝到先帝,每一位皇后,都至少是出身仕宦人家,多少有些背景。今上倒好,离经叛道,为所欲为,让不少人大为摇头。 不过,大多数人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本朝开国以来,就格外倚重外戚和门阀,皇帝为了巩固皇权,得到更多世家大族的支持,也总是从那些大家族之中立后选妃。故而历代以来,虽然此举卓有成效,让每位皇帝都平稳立足,但积累下的痼疾也是不少。如李阁老家那般的权臣,便是凭借着数代的权势,以至于尾大不掉,左右朝政,最终引发一场大乱。 故而皇帝敢冒着那些世家大族的反对,让一个出身低微的人做皇后,让许多人觉得上头终于有了摆脱桎梏的志气,是一件好事。 至于他为何有胆量做前面皇帝不敢做的事,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如果说皇帝继位的时候是讨了太子战死而先帝后继无人的巧,那么打败丘国、平定江东王之乱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对皇帝坐天下的本事心存疑虑。这天下,算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做任何事都可以理直气壮。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中秋之后,皇帝大婚。 一个月之后,海阳公主下降,嫁给了刚刚洗脱冤屈,继承了常阳侯爵位的沈劭。 虽然不如皇帝的大婚隆重,可相较而言,海阳公主的婚仪也少了许多规矩约束,反而办得热闹。 迎亲当日,驸马沈劭骑着白马,在侍从和吹打仪仗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去往宫城,而后,将乘着鸾车的公主迎回修整一新的常阳侯府。 也是这一日,涌到大街上去看热闹的京城人们才发现,那传说中凶神恶煞、发起脾气来能吃人的海阳公主,竟也没有长得青面獠牙,而是一个长相姣好、雪肤红唇的美人。 天作之合,如花美眷。 一切皆如此喜闻乐见,过了半个月,人们还在为海阳公主和常阳侯府的过往津津乐道。 不过很快,另一个消息又传了出来。 新晋驸马常阳侯沈劭,竟辞去了皇帝委任的封疆大吏之职,回到扬州去。而海阳公主也打算夫唱妇随,跟着沈劭离开京城。 当然,也有人说这事妇唱夫随。 毕竟海阳公主新开的公主府,就在扬州。 深秋来到,天气又变冷了。 运河边的码头上,十几艘大船整齐排列,仆人们将一件件箱笼搬到船上,热闹而有条不紊。 “你就这么去了,子澈很是舍不得。”月夕站在船头,望着忙碌的运河,道,“他原想着能将你再留几个月,过了年再走。” 凌霄斩钉截铁道:“那不行。你我大半年不在扬州,正气堂如何了也不能亲眼看着。前番,唐烽才跟阿莺成了亲,两人回老家探亲去了。他可是总把头,将摊子都撂给了五叔,五叔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月夕有些无奈。 她如今跟皇帝成了婚,当了皇后,自然不能再回扬州去了。而那堂主之位,就成了个空壳子。 正气堂是晏大的心血,月夕自是舍不得它散了。 她曾想过,把正气堂搬到京城里, 但正气堂的根基在扬州,如果搬到京城,从前的老主顾和商路就都要变化,无异于要从头做起。当然,月夕如今是皇后,正气堂是皇后家的产业,不愁什么主顾什么商路。她要做什么,别人自会让路。 可月夕并不喜欢这样。晏大一辈子爱讲道义,憎恶仗势欺人横行霸市的那些做派,她不想违了他的初心。 张定安摇着头,说她着实不是做生意的料,正气堂的生意若想正经干下去,还是老老实实交给别人为好。 这时,月夕收到了邓五的信。他在信中说自己年纪大了,也不惯北方气候,若是要搬,他就不过来了,留在扬州养老。 正当月夕为难,凌霄突然找了来,告诉月夕,她和沈劭打算回扬州去,并让月夕把正气堂交给自己。 “你是公主,”月夕道,“不怕人家说你不务正业,净去做那些不入流的生意?” “怎么不入流了?”凌霄瞪起眼睛,“正气堂那押镖的活计,在扬州可是鼎鼎有名的,那里头可有大半都是我的心血!” 看着她生气的模样,月夕不由地笑了笑。 “凌霄。”月夕看着她,轻声道,“多谢你。” 纵然这样的话,月夕不止说过一次,凌霄却仍有些不自在。 “谢什么,”她瞥向头顶的桅杆,嗫嚅道,“啰啰嗦嗦……” “是真的。”月夕认真道,“经营正气堂,我确实不如你。若不是你,正气堂也不能安然留到现在。” 凌霄有些飘飘然,道:“也不全然是我的功劳。你忘了,你父亲临终之前,将正气堂托付给了他。” “哦?”月夕眨眨眼,“如此说来,你觉得有沈劭在,就算没有你也一样?” 凌霄一愣,随即道:“那自然不是。沈劭和你一样,连武功都没有,如何能撑得住正气堂?再说了,沈劭就算有武功,他也没有许多银子,连维持生计都成了问题,他如何招兵买马?正气堂没了我,可是不行。” 月夕笑了笑。 凌霄就是如此,也有谦虚之时,但不多。稍微说些反话,她就要原形毕露。 也正如张定安和死去的江东王所言,她虽生在皇宫之中,却与周围格格不入,更适合到外面去生活。 “沈劭的身体好了么?”月夕问道,“前几日他觐见,我听他对子澈说,他要陪你一起坐海船去外邦。” 说到这个,凌霄的目光亮起。 “正是。”凌霄说着,拉住月夕的手,“月夕,我都想好了,如今扬州的海贸越来越红火。中原的物产经海路卖到外邦,每一船都是紧俏货。我等日后可不必拘泥于海内,该往外走才是。我和阿劭此番出海去,就是为了探探路,看看各地风土,好为将来准备。” 月夕讶道:“你想将正气堂的押镖生意做出去?” “我想的可不止是正气堂。”凌霄的神色满是豪情,道,“月夕,书上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可天下之大,远不止二皇兄手上那舆图。南岭往南是安南、寮国、缅甸、暹罗,再远,越过大洋,还有无数异域之地。我和阿劭要遍访这些地域,如当年高祖皇帝之志,开疆拓土,广纳天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57 首页 上一页 254 255 256 2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