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皇帝毕竟是皇帝,正当年轻,没有立后也没有子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这事迟早要办,只是缺个台阶罢了。 月夕心想,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那个台阶。 月夕也不知皇帝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竟一个招呼不打地将她拖下水。 莫非是报复她昨日发脾气?她心存怀疑。 可无论如何,她才不会平白吃这哑巴亏。 月夕露出诧异之色,道:“你们倒是信了皇上的。皇上是个有主意的人,选后这么大的事,岂会听我一面之词?” “公主的意思是,公主没说过这话?” “说是说了,却不是这么个说法。”月夕道,“是皇上昨日说要给我挑驸马,我瞧着没个顺眼的,便说再挑挑,日后要过一辈子,总要挑个自己喜欢的,你评评理,我这话有甚错处?他倒好,移花接木,把我的话顺去用了,分明是他自个儿想选了。” 季窈轻笑,道:“原来是这样。” 月夕叹口气:“太后她老人家,怕早就认定我是罪魁祸首,也不知是否恼我。” “太后怎会恼?”季窈道,“皇上终于肯为终身大事考虑,太后自是求之不得。” 月夕听着这话,却不相信。 皇帝愿选秀,自是好事,却未必遂太后的心意。毕竟皇帝说了,他要找自己喜欢的。这话意味着,他未必会听太后的。 不过跟这个比起来,季窈来找自己说这个,更是耐人寻味。 月夕只笑笑,低头喝茶。 季窈又扯了些闲话,果然按捺不住,小声问:“公主,你是不是不想去行宫?” 月夕瞥了她一眼,露出无奈之色。 “太后执意如此,我也无法。” 季窈轻叹道:“公主乃万金之躯,行宫那等偏鄙之处,岂可住人?”说罢,她压低声音,“公主若不想去,我可替公主去跟太后说一说。公主放心,太后不会看出是你的主意。” 月夕目光一闪。 她万万没想到,季窈竟来跟她交易。 “还有这等好事?”她笑了笑,“那我要做点什么回报你?” 季窈的脸上露出些许羞赧之色。 “岂敢图回报。”她轻叹一口气,道,“我不过是看着公主身处困境,想帮帮公主罢了。” 说罢,季窈轻轻握住月夕的手,道:“我知晓,自先太子、先帝和先皇后离世,公主在孤身无依,便是在宫中,也没了可亲近的人。尤其在这后宫里,人人都是鬼精的,惯于踩低捧高。公主没有自己人,无人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话,自是要吃不少苦头。我幼时也曾做过公主伴读,能为公主做事,乃是我三生之幸。” 这话说得肉麻。 不过月夕却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她脸上也浮起欢喜之色,也叹口气,道:“难得你能这般为我着。我何尝不知道这宫中要有人能为我说话才是,可父皇母后和兄长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了贴心的人。” 季窈见似有了苗头,心中一喜。 她正要再说,却见月夕话锋一转:“不过自上次那场变故以来,我已经醒悟。这宫中既然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我也不打算留下。既然太后要我去行宫,我自去便是。那里虽不及宫中好,却颇是清静,也免得许多人盯着我,似坐牢一般。” 季窈愣了愣,全然没料到月夕竟这么说。 她大约以为月夕没听明白,忙道:“公主此言差矣,于公主而言,留在这宫中才是最好的。” “哦?怎讲?” “太后在替公主选驸马,公主若不留下,又如何确保太后所选驸马就是公主心仪之人?” 月夕听罢,摇摇头,笑道:“我留在宫中又如何?我又不是皇上,婚姻之事,就算我想找个心仪之人,也只能由太后和皇上做主,我若碍手碍脚,反而招人憎恶。” 季窈看着她那坚决的模样,似有些欷歔。 “可惜沈公子不在了。”她说,“若他还在,公主定然不会这么说。” 轮到月夕愣了一下。 “沈公子是何人?”她问。 “公主果然不记得了。”季窈微笑,“沈公子,就是沈家的小公子沈劭。我记得小时候,外头曾有一阵传过,公主和他看对眼了,要定亲来着,可惜沈家出了事,便不了了之。” 月夕看着她,定定的。 她印象里,凌霄在日记中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沈家?”她问,“是哪个沈家?” “便是扬州来的沈家,当年是封了侯的。先帝对他们家可是宠得很,曾轰动一时。” 扬州…… 月夕越发没法把这当做巧合。
第八十六章 惊闻 一颗心扑扑撞着,月夕忙问:“沈劭的名字什么个写法?” “这我可不知。”季窈道:“只知道是这么念的。” 月夕紧盯着她:“你可还记得,那是哪一年的事?” “那我却还记得。”季窈道,“我记得那年秋猎,沈公子大放异彩,拿了头名,今上只得了第二,颇为失落,因此受了太后的责备。那时,我还陪着皇上说了好些话。” 她说着,脸上浮起一抹绯红:“那一年我十岁,是正兴十七年。” 扬州的公候,姓沈,若月夕没猜错,季窈所言的公候是常阳侯。 常阳侯沈家在扬州的根基很深,沈姓亦是大姓。沈家旁系子弟无数,当年被皇帝流放的是嫡系一支。而沈家的爵位紧系于此,嫡系倒了,或被流放,或被贬为庶民,旁系也逐渐没落。 沈劭是晏大去江西行镖时救下的,一直被说成九江人,月夕一直未曾把他跟扬州沈家联系在一起。 更重要的,还来自于晏大的隐瞒。 有一阵子,正气堂里盛传沈劭是晏大的私生子,月夕曾质问沈劭的来历:“爹爹向来对沈劭的身世讳莫如深,莫非他当真是爹爹的私生子?” “胡说八道。”晏大斥道,“我晏大只有你一个女儿,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你母亲的事。” “那爹爹为何不说明白。”月夕急道,“外头风言风语的,传的那样难听,爹爹可别说没听见?“ 晏大那时看她委屈,便跟她说:“阿劭的身世不好说,他父亲遭了罪,他无故受牵连,后来偷偷跑出来,免了一死。阿劭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帮了爹爹不少。爹爹救过他,就不能再害他性命。你就当帮帮爹爹,可好?” 那事,到此为止,月夕又哪里会去查九江究竟有哪个姓沈的遭了罪,而沈劭又是谁的儿子?更不会联想到常阳侯那死于流放路的幼子。 可季窈口中的常阳侯公子,真的是正气堂的沈劭么? 月夕听罢,已然无心再跟季窈废话。她推说自己又头晕了,打发走了季窈,匆匆入了清风阁,再次翻出了凌霄的日记。 凌霄的日记从正兴十二年记到正兴十九年,她翻了头尾,就是没翻中间,怪不得错过了。 不翻不知道,正兴十七年是多事之秋。 那年,凌霄的乳母曾氏意外溺死在御花园的水塘,种种迹象指向当初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未料凌霄却出面力保窦泓,最后那案子成了悬案, 而二皇子却还是因此受累,错过了另一件大事。 那年,先帝大力改革朝政,广纳谏言。 常阳侯沈罄上书,列出十条施政举措,条条针砭时弊,轰动一时。 先帝十分赞赏,召沈罄入阁,主持改革。为表尊崇,先帝原本派二皇子窦泓南下迎沈罄入京,却因曾氏之死作罢,改由太子亲赴扬州。 那趟南下的收获颇丰,太子不仅相中了沈罄的长女沈仪,欲迎之为太子妃,还带回了常阳侯公子沈劭,为东宫詹事府少詹事。 沈劭,确实是那二字。 月夕一时难以置信。 可常阳侯公子分明已经死了。 莫非是同名? 她一目十行地搜索着沈劭的名字。 真多。 自从沈劭进京之后,凌霄的日记里,“沈劭”二字无处不在。 幸而后来的日子并没有太长,不至于让月夕找的太辛苦。 仅仅一年多,正兴十八年冬,改革失败,常阳侯沦为弃子,被削去官职、侯爵,风光百年的沈家被贬为庶民,沈罄并兄弟、儿孙十五口男丁流放至贵州。但祸不单行,流放至江西之时,沈罄一行遭遇劫匪,官兵不敌匪刀,致众人死于非难,其中自然包含初露锋芒的常阳侯公子,沈劭。 月夕震惊无比。 正兴十八年冬,江西,时间和地点都对上了。晏大就是在那时救回了沈劭。 沈劭确实是当年的常阳侯公子。 可更让她震惊的是,凌霄明明认识沈劭,却从未告诉她,一直将她蒙在鼓里。 她一直以为,沈劭是他二人共同的敌人。 不是,从来不是,沈劭只是她一个人的敌人,对凌霄而言,兴许是……心上人。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凌霄的日记。 里面的文字,慷慨激昂。 ——太子哥哥说阿劭在流放路上遭了劫匪,被杀死了。 真真天大的笑话。 阿劭武功高强,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区区几个劫匪何足挂齿? 这必是阴谋,是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害死了阿劭。 我想去找父皇,求父皇替阿劭主持公道。可哥哥却拉住我,说不能去、不能查。他何尝不曾替阿劭请过情?可父皇为常阳侯所累,被朝臣围堵心力交瘁,不愿听到一个沈字。 我质问哥哥,他是太子,我是公主,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阿劭死于非命么? 哥哥没有说话,良久,才对我说,正因为他是太子,我是公主,才不能做非分之事。 我不明白。。 我哭着问哥哥,阿劭做错了什么?父皇是天子,哥哥是储君,为什么独独不能放过一个沈劭? 哥哥说,阿劭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错了人家。而后他又说要我再禁足三个月,哪里也不许去,还美其名曰为我好。 我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我恨父皇,我恨哥哥,我恨那群天杀的道貌岸然的朝臣,是他们害死了阿劭。 接下来,凌霄的日记更是无处不是悲愤。 ——我梦见了阿劭,浑身是血,倒在山中的雪地里,饥饿的乌鸦分食他的肉体。可怜的阿劭。我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今天试着翻墙出去,却被师父逮个正着,我求他放我出去,我想去江西。我昨夜梦见阿劭没有死,只是身负重伤,若我不去救,他就要活活被饿死在山里。可师父却一遍又一遍地说,没有活口,阿劭死了。 他们都是骗子。 …… 月夕合上凌霄的日记。 天色昏暗,又要下雨了。 她的思绪纷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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