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今日召她来,只怕是咬定要把李妍撵走,她若不答应,就难出这个门。 正当月夕心里想着计策,外头的太监突然匆匆跑进来,说皇帝来了。 太后一愣,月夕也是怔住。 殿上的人一阵忙碌,纷纷准备见驾。月夕才从椅子上起来,就已经看到了殿外的身影。 皇帝一身常服,不疾不徐地走进来。 “拜见母后。”他向太后行礼。 太后看着他,脸上露出笑意:“皇上怎来了?也不早告知一声。” “朕在承运殿与臣工议事,刚刚散了。”皇帝道,“路过这寿安宫,想起多日不曾见母后,便来看看。” 说罢,他看了看月夕:“凌霄也在。” 月夕向皇帝见了礼,正要开口,太后已经答道:“今日采选,我知凌霄甚是劳累,便在宫中设宴,让她过来用膳。” 皇帝颔首:“原来如此。” 众人在殿上坐下,皇帝接过太监奉上的茶,浅尝一口,问月夕:“今日,你到西苑去了?” 月夕心想,果然是来问选秀的。脸上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满心都惦记着那些美人吧? “正是。”她答道,“今日第一批秀女进来,我须得一位一位过目。” 才说罢,月夕忽而心思一转,看着皇帝,露出微笑:“也是凑巧,皇上来之前,太后还与我聊起了此事。” “哦?”皇帝问,“聊了什么?” 这话出来,太后心中倏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瞥向月夕,目光如电。 只见她神色从容:“便是那李阁老家的闺秀李妍。皇上那日将我召去,将这李妍的名字添到了名册里,太后问我缘由来着。” 一瞬间的安静,似笼罩在了殿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凉殿(上) 皇帝拿着茶杯的手停了停,看向太后。 “此事,我也不过问问罢了。”太后的脸上僵了僵,仍保持着微笑,语气和缓,“我听说,皇上做主,将李阁老的孙女李妍添了进来。户部的左骞说,此女的兄长刚刚犯了事,故当初不曾入册,不知皇上如何开了恩?” 月夕看着他们,笑盈盈的,如同一个等着好戏开场的看客。 皇帝来得正好。 他的算盘打得好,既要和太后斗,又不想自己出面,那月夕仍在中间受那夹板气。 可惜,她晏月夕也是个会打算盘的。皇帝自己惹出来的乱子,她原封不动还给他,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来打这圆场。 “李阁老家公子犯的事,朕问清楚了。”皇帝喝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答道:“并非大事,也不曾受羁押。李阁老乃重臣,在朝中颇有人望,让李家闺秀入侍宫中,朕以为乃有利无弊。” 太后道:“纵然如此,皇上也该考虑考虑臣民议论才是。那李公子的事,朝中人尽皆知,皇上这时让李妍入宫,岂非更要遭人非议?” 月夕听着这话,心想,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太后也不让步,这事果然是过不去的。 “遭人非议?”皇帝淡淡道,“母后的意思,朕这朝廷里,人人都如此不讲理,竟要凭着这么一件小事插手后宫?” 太后一时无语。 她本想将态度挑明,让皇帝识趣让步。可皇帝竟是一副坚持到底的样子,倒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月夕决计不沾这事,在一旁坐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她听说,自皇帝登基之后,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冷淡下来,有时还会争执。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月夕还没见过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吵架。 她想,若能有幸欣赏一番,也是极好。 就在太后的面色不好看,几乎要挂不住的时候,皇帝忽而笑了笑。 “这不过是小事罢了,何劳母亲挂心。”他说,“眼下有一桩大事,朕想请母后的示下。” “何事?” “便是母亲的寿宴。”皇帝道,“前番说起时,母亲说天气炎热,不办也罢。今日朕到承运殿去,见那里临着玉液池,夏天凉快,甚是怡人,想搬过去消夏。朕记得从前,母后甚是喜欢如意宫。如今看着日子,母后的寿辰快到了,不若母后也住到如意宫里去,顺便将寿宴办了,如何?” 太后全然没料到皇帝会提起这事,目光微亮。 “难得你一片孝心。”她神色缓下,颔首,“永明宫确实地势低了些,湿气重,夏日溽热。从前先帝在世,也常到承运殿消夏,皇上住过去,倒也正好。” 皇帝微笑:“如此,便定下了。”说罢,他将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唤来,让他明日就将此事办妥。 太后看着皇帝,脸上的神色已经有平添了些欣慰。 “这寿宴,无非热闹一场,办不办,我倒是无所谓。”她说,“不过既然要搬到如意宫去,有一件事,我也想请皇上示下。” “哦?”皇帝道,“何事?” “我这些日子,身上乏得很,动不动头晕。”太后道,“这也是长久的毛病了,吃什么药也不管用。倒是阿窈入宫之后,日日陪在我身边,为我做羹汤。她那手艺,是我母亲传下的,便是宫里的大厨也做不出那味道。如今她选秀去了,我断了炊,头又晕了起来。” 月夕心想,果然有后手。 “是么?”皇帝的神色不见波澜,“母后之意,是要让季女史退出选秀,回到寿安宫里?” “皇上又说诨话。”太后嗔道,“我是想着,反正阿窈自幼熟悉宫廷,那种种规矩,比老宫人懂的还多。那选秀,还要好些日子,秀女们待在西苑里,学的也无非是宫规罢了。既然都是待在宫里,不若让阿窈仍待在我身边,如何?” 月夕抬眼看去,太后望着皇帝,神色已是十分慈祥。 她总觉得如意宫和承运殿这两个名字耳熟,片刻,想起来。它们似乎离慧园也不远,自己曾在步辇上望见过。 皇帝喝一口茶,微笑:“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便如母后之意,让季女史在母后身边待选便是。” 太后露出笑容。 “母后不是说备了宴么?”皇帝放下茶杯,朝边上看了看,道,“饭菜何在?朕饿了。” * 晚膳颇是丰盛,不过正值暑热之际,众人吃得并不多。 皇帝用过膳之后,和太后闲聊了一会,起身告辞。 月夕自然不想留下来单独应付,也跟着皇帝告辞而去。 太后没有挽留,只和颜悦色地吩咐了几句,让皇帝保重身体,让月夕好好主持采选之事。 皇帝和月夕都应下,向太后行了礼,离开寿安宫。 夜风虽然仍带着些白天的热气,却已经凉快许多,吹在身上,颇是舒服。 宫人和太监在前头打着灯,月夕跟在皇帝身后,光照下,二人的身影淡淡的。 “今日选秀,可顺利?”忽然,她听皇帝在前面道。 “很是顺利。”月夕答道,“不过皇上也看到了,李妍突然入选,让太后很是不满。” “她不满的事多了去了。”皇帝的语气无所谓,“不多这一件。” 月夕道:“有一事我不明白,想问问皇上。” “何事?” “朝中的重臣不止李阁老一个,名册上待选的高门闺秀也有不少。”月夕道,“皇上不想让太后的人一家独大,可选之人也多了去了,何必非要这李阁老家的?” 皇帝回过头来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映着灯笼的光照,有些似笑非笑的影子。 “朕如果说,朕看上了李妍,故而非要她进宫不可。”他说,“这理由,你觉得如何?” 他离得很近,话语缓慢而低沉。 夜风中,月夕嗅到了他衣裳上淡淡的香气,似乎有龙涎香的味道。 她愣了愣,竟似有一瞬的失神。 * 看着皇帝和月夕离开,周嬷嬷念了声佛,叹道:“皇上终究是孝顺的,一直惦记着为太后庆生之事。” 太后却“哼”一声,道:“什么孝顺,不过是交换罢了。他用庆生讨我欢心,让我不追究李妍之事。” 周嬷嬷倒一杯茶,奉到太后面前,道:“话虽如此,皇上的脾性,太后还不知道?他要执意做什么,何人拦得住?他将这庆生之事摆出来,也是怕惹太后生气,要讨好太后。这世间,能让皇上这么哄着的,也只有太后了不是?” 太后听着,终于气顺了些。 这话,正正说到了她的心头上。自皇帝登基以来,若说太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是皇帝对她的态度。 她拿起茶杯,喝一口茶,忽而想起什么,道:“你说,方才皇上突然过来,莫不是要为凌霄解围?”
第一百二十章 凉殿(下) 周嬷嬷愣了愣,不由哂笑:“太后这是在想什么?那可是皇上,公主何德何能,竟能驱使他来解围?” 太后不置可否,少顷,道:“你赶快使人到西苑去,将阿窈接过来,我要带着她一起住到如意宫去。” 周嬷嬷道:“太后果然是心疼季女史的,这天气这般炎热,她住在西苑确实难免不惯。” 太后微微笑了笑,叹口气。 “也照理,她是如今秀女,我将她接到身边来,难免有人说我徇私。”她说,“不过,却是形势逼人,我不能不另辟蹊径了。” 周嬷嬷讶道:“太后的意思……” “皇上从小到大,不是读书就是练习骑射,何尝近过女色。身边连个服侍的女子也没有,没见过世面,如何开窍。”太后轻轻吹着茶杯里的热气,道,“他不是要选心仪之人么,我就不信,他真的对阿窈这般美人一点不动心。” * 第二日的采选,跟第一日一样,有一众命妇和老宫人帮衬着,进行得四平八稳。 不过因为那些家世显赫的人都在第一日相看过了,没什么争斗,一切风平浪静。 莫名的,月夕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 并非她觉得例行公事无聊,而是她总会想起昨夜的事。 ——朕如果说,朕看上了李妍,故而非要她进宫不可。 皇帝的双眸幽深,语气听上去像在自嘲,平静而玩世不恭。 ——这理由,你觉得如何? 这么想,这话都不值一提。 可就像见了鬼一样,月夕总觉得它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歇息时,月夕听宫人说,太后今日搬到了如意宫里去,还将季窈召去了身边。 “太后可真有意思。”春儿给月夕打着扇子,忍不住道,“这季女史如今可是秀女,照理就该跟别的秀女待在西苑里。这节骨眼上,她将季女史带在身边,不就是告诉别人,这季女史是与众不同,是内定的皇后?既然都内定了,还选个什么劲?” “太后说她身体不适,定要季窈伺候。”月夕道。 春儿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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