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倒是没料到他存了这种心思。 “皇上曾说,天子的婚姻非一人之事,而是天下之事,采选亦是皇上笼络朝臣的手段。怎么今日的说法又不同了?” 皇帝拿起茶杯,用茶盖拂开上头的浮沫。 “并无不同。”他说,“那些大臣的女儿,自入宫之日起,就是要当嫔妃的。只是皇后与寻常嫔妃不一样,朕不打算与任何人交易。” 说得好像自己很君子一样。月夕腹诽着,却仍不由好奇:“如此说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娶一位自己喜欢的皇后了。” “朕仔细想过,毕竟要过一辈子。朕若是能过的开心些,才更有心思操持政务,更是天下人的福气。” 月夕:“……” 罢了,左右是他选后妃,想怎么着是他的事。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藏了。 月夕让春儿去书案上拿来另一份名册,道:“这份名册,到终选的前一日,我再让户部补录进去。皇上想要的人依旧在场,这几日只管仔细想,究竟选谁就是。” 皇帝接过那名册,匆匆扫了一眼,道:“你又故技重施,先斩后奏,不怕太后生气么?” “我招惹太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月夕道,“皇上既然让我当这采选使,我自然要把事情做好,才不辜负皇上的信赖。” “你倒是忠心耿耿。”皇帝淡淡地说,“这采选,你是首功。” “臣妹不敢居功。” 月夕说着,又不由地想起了那幅画来。 若她是季窈或者余夫人,见皇帝将一个陌生女子的画像放在床边,定然也会如临大敌,觉得皇帝对画上的女子有意。尤其是在这皇后迟迟未定下的时节。 月夕却不会如此天真。 这事让她震惊,还有些恐惧。 季窈和余夫人知道了,太后显然也会知道。现在,她都已经无可挽回地牵扯到了太后和皇帝的恩怨之中。 更让人不放心的是,凌霄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月夕只盼着太子的忌日快点到来,她必须好好和曹煜商议。 当然,最危险的,仍然是眼前这个人。 皇帝似乎就是专程为了这香丸而来,喝了半盏茶,说些闲话,全然看不出半点异样的痕迹。 老狐狸,月夕心想。 皇帝也在打量着月夕的神色。 他说着这些废话的时候,想起的是月夕枕头下的那种画像。 这事,他这些日子极力不想记起,可自从走进这间屋子的那一瞬,他还是想了起来,并且忍不住将目光往卧房那边瞟。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很是疑惑。 她真的喜欢自己么? 可为何自己走到她面前,她从来没有那种欣喜的意思? 他自是知道喜欢他的人,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看看季窈和京中的那些未婚闺秀们也就明白了。日积月累,皇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从来不会判断错。 只有这晏月夕,让他很是疑惑。 好奇心就是如此,越得不到满足,它就会变得越是强盛,让他总是忍不住对这里上心。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那画像根本无足轻重,是他在自作多情? 这个念头,是皇帝最不喜欢的,但目前看来,却是最有可能的。 皇帝看了看月夕,见她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心中一阵不快。 “朕回去了。”他站起身道。 月夕草木皆兵,以为他来这里必然有些目的,一直在心里琢磨着他说什么话,自己该怎么应答。不料,他倒仿佛是真的是来取香丸。 心头一松,她忙起身送他。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慧园,往大门而去。 月夕与皇帝始终错了半身,无论他走得多慢,始终等不到她上前。 她在怕? 皇帝心里突然涌起些跃跃欲试之感,仿佛一名看见了猎物的猎手。 “对了,朕想起一事。”皇帝忽而道。 “皇上请说。” “朕有一回曾大半夜的叨扰你,在你屋里歇了一夜,可还记得?” 那夜的事,皇帝后来并未再提起,似乎也没有追究任何人的意思。月夕不知他为何提起,只小心答道:“皇上那夜喝醉了。” 皇帝不置可否。 “那晚朕半夜醒来,总觉得枕头下有东西,”皇帝继续道,“于是伸手去摸,却摸出了一张画像。” 心头咯噔一响。 月夕纵然再镇定,也被他吓了一跳。 抬头,她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转回头来,正盯着她,仿佛不放过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眼看着皇帝嘴角露出一丝笑,月夕知道自己败露了。 心中懊恼不已。 自己究竟是大意了。可谁会想到,皇帝会躺到那床上? 心中飞速计较。 既然皇帝已然亲眼所见,那么她否认便与狡辩无异,倒不如大方点。 “哦,那画像是我闲暇无事练手画的。”月夕微笑,“皇上觉得好看么?” 那模样很是大方,仿佛毫无心虚。 “哦?”皇帝看着她,“你为何要将那画像放枕下?” “为了镇邪。” “镇邪?” “我前番总是梦靥,听宫中太监说,梦靥乃邪祟而生,必定要用世间至正至福之气来镇。可请一道茅山道士的符来,压在枕下。可我寻思,要去茅山请符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办的,若说这世间的至正至福之气,谁又能比得上皇上这真龙天子?我于是斗胆画了一副皇上的肖像,放在枕下。”月夕说着,露出微笑,“不想,果然有用,我再也没做过噩梦。”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自己这堂堂天子,在她眼里,竟与茅山道士相提并论。这个人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谋划(中) “原来你还会画像?”皇帝道,“朕记得从前先皇后让老师教你学画,你万般不肯,说这辈子死也不会砰画笔。” 月夕:“……” 她倒是朕不知道凌霄还有这一出。 “以前不喜欢罢了。”她神色不改,“后来我觉得有趣,便无事自己学着涂两笔。” 皇帝注视着她,忽然,唇边弯起一抹笑。 这笑容,让月夕感到捉摸不定,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又似意味深长。 “是么。”他淡淡道,“朕知道了。” 说罢,皇帝转身迈出慧园的大门,上辇离去。 直到那车辇消失在宫道远处,月夕还定在原地。 心头砰砰跳着,七上八下。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鬼,月夕觉得,皇帝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诡异。 他说他都知道,他知道什么了? 月夕一阵蓦地感到烦躁。宫里的人总是说话七拐八绕暧昧不清,说话说只说一半。皇帝也一样。他把话说明白了,是会马上殡天么? 她火速回到晴好馆,从枕头下翻出那幅肖像,扔到火盆里烧了。 “公主烧什么?”春儿闻到烟味跑进来,赶紧端着火盆跑出屋子。 月夕只打发宫人们出去,不必伺候。 屋子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天边飘来一阵疾雨,将院子里的暑热浇灭。月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连连深吸气,好一会,才终于让自己定神。 刚才的话,不知道皇帝信不信。 他最好信了。 不然…… 月夕想到皇帝发现自己的妹妹竟喜欢上自己,那脸上会是何等神色,就感到天雷轰轰。 一切都在瞬间解释通了、 怪不得,那夜之后她曾到永明宫探望,皇帝避而不见,并且至今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这边刚茅塞顿开,疑惑又接踵而来。 因为没过两日,皇帝的态度又转变了过来、 尤其是近两日,皇帝频频到慧园来。 这又是为何? 月夕细思,他们再见是从太后为她选婿后,或者说,张定安回来之后…… 果然还是张定安! 先前觉得不可能的事,现在越来越让月夕心慌。 皇帝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真正的凌霄。 他知道她并非凌霄,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上门找茬。 他是暗中挑衅么?等着她自行露出马脚。 等她破功了,不能抵赖,那她的欺君之罪便自然而然了…… 不,兴许不是这样。 心中另一个声音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事? 除非凌霄亲口说出来…… 月夕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凌霄确实一直没有消息,如果这一切并非巧合,那边不得了了。 月夕的手指搅着衣襟,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可无论如何,她欺君是坐实了。若等他发难,便是死罪一条。 这里不能再留,她不能再等了。 可距离太子忌日还有十日。她握了握拳头,太久了,她怕是等不到那一天。 她在屋里枯坐到夜里,终不得解。 春儿伺候着她洗漱上床。她看着绣帐,觉得今夜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了…… 这一夜,过得似乎漫长得很。 月夕睡睡醒醒,正迷糊之中,忽而觉察到有些异样。 她睁开眼,绣帐外透着光,似乎站着个人。 心中一激灵,月夕猛地坐起身来。 “晏小姐,是我,莫怕。” 有个声音道。 心中一喜,月夕忙掀开帘子:“曹公公?” 曹煜做礼道:“有些日子没见,小姐近来可好?” 月夕赶紧披了件衣裳,坐了起来。 外间有宫人,但看这架势,只怕是难醒来的。 月夕没有点灯,二人就像上次一样,坐到窗边小声说话。 “我今日还在烦忧,如何找着曹公公。是逢春公公给你带了信么?”月夕问。 “逢春?”曹煜摇摇头,“在下从未见过逢春。公主让逢春带信了?” 月夕点点头,随即将那日造东宫发生的事情告诉曹煜。 “从那日之后,东宫再未有消息。我也不知这么做是否害了逢春公公。” “大致无碍。”曹煜道,“逢春处事谨慎,不能做的事情他必定不会做。听小姐方才所言,皇上并未见着公主和逢春说话,东宫的人口风紧,皇上不会查到逢春头上,小姐尽管放心。” 月夕终于似吃了一颗定心丸。曹煜不愧是宫里头的老人,话说出口就是让人踏实。 多日来,月夕头一回感到如释重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而问道:“那公公因何而来?” “自然是为了公主的信而来。”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今天早晨才收到了,便给小姐送来了。 竟然还有凌霄的信?曹煜今日能来,可谓惊喜连连。 “我还以为信丢了。”月夕说罢,赶紧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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